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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死的金剛心 第19章 套中的群鹿

  第19章:套中的群鹿(7)

  那段日子,我也會時不時想到莎爾娃蒂,但她更像霧中的影子,已開始顯得模糊了。

  嘗過了很苦的菩薩花花心之後,我又忏悔了很久。

  因爲再也沒有了路,我只好原路返回。好在來時的印迹仍在,走了幾日,終于又回到做大禮拜時的所在。我想,看來,我以前自以爲有菩提心,其實只是作意而已,我並沒有真實無僞的菩提心。幾日來經曆的一切都如夢如幻,那個老人,我已堅信是上師的幻化了,所以我只是懊悔自己沒能經受住考驗,至于老人是不是真的陷入泥中了,我倒是不再上心了。我想,他肯定不是真的。

  但那自責還是潮水般襲來了。我想到一個菩薩,當他的女仆向他索要眼珠時,他毫不猶豫地挖出給了她。跟那菩薩相比,自己還差多遠啊。我想,那老人說得對,其實,自己是最該服那“菩提心”藥的人。

  我邊做大禮拜,邊祈禱:

  奶格瑪,我的母親,

  請顧念我。

  您救危卵于當世,

  您挽狂瀾于將倒,

  您救群迷于當下,

  您弘大業于青史。

  奶格瑪千諾!

  待我圓滿了十萬個大禮拜時,隱隱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知錯改錯吾心子,忏悔已消百種業。

  若欲尋找奶格瑪,澄心虔誠向西行。

  我想,上回向東行,又向南行,雖然沒有見到奶格瑪,雖然沒有經受住空行母的考驗,但畢竟見到了空行母的化身。那女子,那老人,肯定是空行母化現的。這回我向西行,無論遇到哪種境況,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施身。

  于是,我背了馱架,開始西行。數日後,進入了大山。我想,真是怪,上次進沼澤時,但見四面盡是沼澤,一望無際,並不見到有大山。這裏的大山,究竟來自何處?心中雖然疑惑,腳步卻不停,遇到行人,我就問詢奶格瑪,可惜沒人知道奶格瑪是誰。

  剛進山的時候,山並不高大,行了數日,我發現山竟日漸高了,竟有一種在尼泊爾的感覺了。尼泊爾是有名的山國,全世界最著名的高山,多在尼泊爾境內。沒想到,以多平原著稱的印度竟也有如此高的大山。行了幾日,我一直想發現某個受難的人,我想,無論他處于什麼樣的境地,我都會奮不顧身地救他,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的體內鼓蕩著一股大力,但我希望出現的落難之人卻連個影子也沒有。

  我想,真是邪了。想遇個需要幫助的人,竟然碰不到一個。

  越往西行,山越加高了。有時,翻越一座大山,需要好幾天。我老覺得自己行進在夢中,因爲在我的理性裏,這兒是沒有山的。那麼,自己怎會怪怪地行走在大山叢中呢?雖感到疑惑,卻也不敢返回,因爲那會壞了緣起。

  漸漸地,山越加高了,人卻越來越少了,漸漸連鳥兒也不見了。一路行來,竟覺得十分寒冷。我感到奇怪,我想,記得印度是很熱的,哪會有這麼冷的所在?但我又想,世上有好多東西是說不清的,不管它,上師叫往西走,我就往西走。

  又走了數日,遇到了幾個人,我希望他們出現磨難,好向我求救,哪知,他們不但不向我求救,反倒幫助了我,給我提供了食物和水。我既高興,又沮喪,人家並不向我求救,再說人家啥都不缺,也實在沒個啥需要救助的。

  再行幾日,已完全不見人煙了。我馱架裏的水和食物也越來越少了,既沒出現像上兩次那樣考驗我的事,也沒法打聽到奶格瑪的所在。我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走多久,雖然心急,但相較于以前那種漫無目的的尋覓,知道方向已經算看到希望了,所以我打算一直走下去。

  這天夜裏,我住在了一戶人家裏。這家是獵戶,牆上挂滿了獸皮。我一向對殺生的獵人很反感,但因爲附近實在不見人煙,就想,不要緊,住一夜就走吧。

  夜裏,聽到外面傳來陣陣鑼聲。我覺得奇怪,正疑惑呢,那獵人推門進來了,對我說,走,幫幫忙吧。我將一群鹿趕到網裏了,我一個人殺不了,你幫幫我。

  我跟他出了門,到前面的山窪裏,發現一道隱形的大網張在一個豁口處。許多鹿頭都探入那網眼之中。我知道,藏地的獵人也老用這種辦法趕山,用諸種辦法,將動物趕入早已布好的網中。動物是不知道後退的,當它們發覺有東西套住脖子時,它們只會奮力向前,結果是越往前掙,套得越牢。這獵人先捉了幾只幼鹿,放在設套處,幼鹿的求救聲引來了許多救援的大鹿,他選好角度,一敲鑼,受驚的鹿們便往前沖,齊齊地套入網中了。

  群鹿發出陣陣哀鳴,見有人來,越發往前掙,激得網一下下蕩,而鹿的脖子也被套得更緊了。

  獵人遞給我一把尖刀,說,來,尊貴的客人,幫幫我,將這些鹿宰了,我一人忙不過來。

  我說,你難道沒發現,我是出家人嗎?我可是受過沙彌戒的。

  那人道,這兒又沒有別人,誰管你戒不戒的?

  我道,不成。受戒不是爲別人受的,我不會犯戒的。殺生是大戒。

  那人道,不要緊。你幫了我,我也會幫你的。你下午問我奶格瑪的住處,我沒告訴你。其實我是知道的,要是你幫我殺了這些鹿,我會帶你去見奶格瑪。

  我卻想,這話也許是他騙我的。一個殺生的獵人,咋會知道奶格瑪?再說了,即使他真的知道奶格瑪,叫我殺生,我也不願意。我尋找奶格瑪是爲了求法,若我是個破戒的屠夫,求了法又有啥用?于是我說,我不能幫你殺生。即使你真知道奶格瑪,我也不能殺生。

  那人道,你可是發了菩薩願的。你不是發願要幫別人嗎?

  我道,我發願利益衆生,而不是殺害衆生。

  那人問:真不幫?

  我說:不幫!

  那人便冷笑幾聲,上前,宰了一只鹿。他很利索,幾下就剝了皮,將內髒扔了一地。然後,他又問:你不幫我殺也成,幫我收拾一下內髒總成吧?

  我說,不。

  那人又問:你已經沒食物了,那麼,我供養你一些鹿肉,你總不會拒絕吧?

  我說:我雖然吃肉,但吃的是叁淨肉,不見殺,不聞殺,不爲自己殺。你的鹿肉我不能要。

  那人冷笑了,說也好。我獵鹿就是想爲弄些食物的,既然你不想要,我就索性放了它們。說著,他將那些鹿頭一一取出套,解開網。

  我說,好。我可以幫你做這事。

  那人冷笑道,不需要。他手法很快,鹿們都四散而逃了。

  最後只剩下那只已殺了的鹿了。那人將內髒皮子啥的拾成一堆,罵一句,你等啥?一拍手,那被宰了的鹿也翻身而逃了。

  我目瞪口呆。

  那人轉過了山角。隱隱地,傳來一陣歌聲:

  我是無畏的空行母,早已超越了二元對立。

  我的境界裏沒有生死,死就是生,生就是死。

  我的網是無欲的幻身,我的刀是無貪的大樂。

  我的殺戮是自性光明,那些鹿只是假我的五蘊。

  我殺而無殺,無殺而殺,你執幻爲實認假成真,

  執著虛妄的所謂戒條,卻甯願放棄根本上師。

  這樣愚癡的人,怎配見到尊貴的奶格瑪?

  我一聽,如遭雷殛。我呼喊道,上師呀,原諒我的愚癡。但回答我的,只有風聲。我痛哭數聲,昏死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明,我發現那山窪裏並沒有人家,知道又是空行母的幻化,便頓足長歎,說我怎麼如此愚癡,一路上,我希望有人向我求助,可人家真的向我求助時,我卻拒絕了人家。心中雖懊悔,卻又想,要是以後再有人叫我犯戒殺生,我會不會答應?自問幾次,卻仍是不能肯定。

  講到這裏,瓊波浪覺問我:雪漠,要是你處在我的境地,會不會殺生?

  我說,不會。

  他再問,要是那殺生讓你擁有無量的智慧,你會殺不?

  我答:不會!

  他又問:要是那殺生能叫你證得虹身成就,你會不會殺生?

  我說,不會!哪怕是那殺生能叫我長生不老壽同日月,我也不會殺生。你知否,有人爲了長壽,竟然用嬰兒熬湯喝。這樣的長壽有什麼意義?這跟那些想吃唐僧肉而長生不老的妖精有啥兩樣?

  瓊波浪覺長歎道,那你就能理解那時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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