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瑪姆女魔(2)
親愛的瓊波巴,今天,庫瑪麗一到我家,就把我早上誦讀《金剛經》修來的清淨又攪亂了。這是定力不夠。
她又打聽到了那些人詛咒的內容。主神還是那個瑪姆女魔。上次的詛咒是一種前行之法,這次才是正行。他們先畫了壇城,壇城四周有四支箭、四個紋槌、四個幻網,還有一些孔雀羽毛,總之是一些聞所未聞的奇怪把戲。他們的供物也很奇怪,是各種黑色動物的血,和上次那樣,還要焚燒各種黑色動物的油脂。更香多傑告訴庫瑪麗,說是整個場面煙霧缭繞,陰氣森森。
庫瑪麗說,那瑪姆女魔——他們當然叫女神——居住在北方,那是一個紅色的國度,山是紅的,水是紅的,石頭是紅的,天空是紅的。在那紅色世界的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城堡,是牛皮做的,尖角直豎,刺向天空,這便是女魔的宮殿。那宮殿,充滿了人屍和馬屍,腥氣沖天,殺氣騰騰。瑪姆女魔的手下,有一萬個吃肉夜叉。她們身體漆黑,發如烈火,口中滴著人血和油脂,腰間系著新剝的人皮。她們還有嚇人的頭飾、新鮮人頭做的念珠、新鮮心髒做的項鏈。串那念珠和項鏈的,是一條正在瘋狂扭動的眼鏡蛇。
咒士們請來了瑪姆女魔,供上了各類供物,讓她們高興。
而後,咒士們開始祈禱——
瑪姆女神,請吃了瓊波巴的心,請喝了瓊波巴的血,請用你攝魂的鐵鈎勾出他的心髒,請用你的套索絞斷他的脖子……
瞧,這便是他們的勾當。我不知道,他們修的慈悲心,到哪兒去了?無論是本波,還是婆羅門教,都說衆生是父母,但爲啥他們遇到一個不稱心的瓊波巴,就非要致其于死地呢?
真是可怕!
我發現,那些有著宗教背景的人比一般俗人更加可怕。因爲那宗教背景帶給他們的,可能是一種貌似高尚的狂熱。他們總能在高尚的旗幟下,幹出非常無恥的勾當。
瞧,我的這種觀點,哪像一個退位的女神?
父親找我談了話。他看出我的心病了,並坦言我追的是水中的月亮。
分不清你和信仰,我最愛誰?爲了愛你而走向信仰,抑或,爲了走向信仰而愛你,兩者互爲因果。不過,我現在也懶得追問究竟,萬事一團混沌,由它去吧,不必搞清楚。只是略有遺憾,不能和你共賞女神廟的歌舞了。只怕以後難得聚面,更難得湊齊了時空,那如花名伶已曲盡人老,那舞榭歌臺空有余音繞梁,情何以堪?
晚上看了很長時間的書,你留下的那些書很好,我只是粗粗浏覽,就覺汗顔。難怪你總是說我,只看到了你最表面的東西,你總是恨鐵不成鋼。
貪戀所愛,執迷不悟,我知道我的問題在哪裏,這已成了我想深入你所推崇的光明世界最大的障礙。你作爲“凡夫”的一面,言行舉止,每個細節都令人著迷。一旦我固執地把你推上聖座,內心的妄念才漸漸安甯清靈,我才能用心讀懂你推薦的好書。深層閱讀,必須用心與作者相契,才能達成靈魂交流,否則就是浮光掠影。而好書真正的價值,就像一位真人,略見皮毛往往難獲真谛,因爲他的外觀與常人無異。就像你這樣。
我現在堅持誦讀,平靜生活,你可放心。
遙想十年之後,你我若能在遠山幽谷修習,素食簡從,息羽聽經,多麼自在,勝似神仙,這個綽約的幻想,已成爲支持我這麼興致勃勃地等下去的最主要的理由。作爲你佛學上的學生,我敬師如佛,遺憾的是我比較愚癡,常讓你無可奈何,希望勤能補拙,追隨你身後,做一只不掉隊的笨鳥,就心滿意足了。
你離開我,已有四年了吧?很想你。
只有誦《金剛經》,才有神力消解相思。
看到你留下的這冊舊書時,愛不釋手,幾欲落淚,撫物思人,悲喜交集。
因爲舊,驚覺逝水流年;因爲舊,更見情深意遠。
相識不過數年,恍惚已結叁生盟約。
不寫了吧,再寫又會流淚的。
你的莎爾娃蒂何時才能練就夜行千裏的神功呢?
這一想,頓時心酸。可見你還在我心上,重重的,搬不走了。
那就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