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盧伊巴的作秀(4)

　　巴普老是講到盧伊巴遭遇空行母的那個下午。那是個尋常的下午，我們看到盧伊巴走進了我們的視野，因爲節食和苦行，盧伊巴顯得很是瘦弱，破布衫像挂在樹枝上一樣，顯出一種空蕩的蕭然。

　　蕭瑟的秋風吹拂著地上的黃葉，秋的味道很濃了。盧伊巴的衣衫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的長發也飄在風中。但外相的褴褛依然遮不住盧伊巴身上那種從毛孔裏滲出的高貴。據說，因爲盧伊巴長得好，當地的女人都願意用最好的食物供養他。爲了躲避那種供養，盧伊巴逃離了知道他底細的村鎮，但他不能吸風飲露地活著。于是，他便出來乞食了。我們看到他走向一個同樣十分褴褛的婦人，那是一個乞婆。她的身前身後堆著一大堆可以稱之爲垃圾的東西。當時的印度，到處有這樣的婦人。後來的中國，也到處有這樣的婦人。從外相上，我們看不出她跟其他乞婦有什麼不同，但你只要一了解她們，便會明白，她們是最值得人們供養的聖者。因爲她們證悟了空性，我們稱其爲空行母。

　　盧伊巴並不知道那個在風中看著他漸漸走近的女人是空行母。他只是想，希望通過對他的供養來改變她的命運。佛經裏充滿了這樣的故事：因爲對某個聖者的供養，乞婦死後成了天女。

　　盧伊巴走向那個女人。

　　他向女人伸出了缽。女人沒有接他的缽，她只是遞過了自己盛食物的瓦罐。盧伊巴看到了其中的食物。那是泛著酸味的一暈糊狀物，正在泛著氣泡。罐壁上，長著黑毛。我們老是在盛夏炎熱的天氣裏看到這類腐臭的食物。我們也知道，吃了這種食物，會鬧肚子。所以，我們當然能理解盧伊巴爲什麼皺起了眉頭。

　　這時，婦人笑了。我們聽到了她的聲音：你既然喜歡美食，爲啥不待在宮中？

　　盧伊巴臉紅了。他很想吃那食物，但每每一望它，便一陣陣發嘔。

　　這時，女人取回了食物，喝了幾口。盧伊巴忽然覺出了啥。他想：莫非，她是空行母？

　　她將剩下的食物倒給了小狗。覺醒的盧伊巴只來得及從小狗嘴中搶過一點湯汁。就是那一點湯汁，讓盧伊巴覺出了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法味。有人說，那些看起來很是惡心的食物，其實來自遙遠的佛國，我們稱之爲甘露。又有人說，要是盧伊巴毫不猶豫地吃了它的話，他就用不著後來的苦修，馬上就會證得究竟成就；還有人說，正是因爲他嘗了一點湯汁，他才有可能在後來成爲八十四個大成就者之首。還有人說，那只吃了甘露的小狗，後來得到大成就，被人稱爲“狗大師”。

　　我們從盧伊巴臉上看到了他的自責。空行母的臉上也寫滿了對盧伊巴的不滿。她說，你其他脈輪上的業障都已得到清淨，只有心輪上還有一點點的汙染。它是由你的分別心造成的。你必須對治你的分別心。她又說，其實，修行的所有目的，就是爲了對治分別心。因爲所有煩惱的根本，是分別心。沒有分別心，就沒有煩惱。

　　空行母說，我真不明白，你修行多年，究竟得到了啥？莫非，你修的是這副苦行僧的模樣？若是這樣，你便是在表演。

　　又說，你是否已經覺察到自己在作秀？你似模似樣地念誦時，你其實在作秀；你像模像樣地打坐時，其實也在作秀；你拒絕國王的誘惑時，你也離不了作秀；你在修那諸多的苦行時，你仍是有作秀之心。有人的時候，你作秀給人看；你獨處的時候，你作秀給自己看。雖然你時時感動你自己，但你並沒有降伏自己的心，因爲你還有分別心。有了分別心，便有執著。而修行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爲了破除自己的執著。當你破除我執時，你便是阿羅漢；當你破除法執時，你便是菩薩。哪怕你不去念誦那些你視如生命的儀軌，只要你在破除你的執著，便是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