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大師若童(4)

　　在那個甯靜的明空之境中，瓊波浪覺談到了他遇狼時的凶險。他的笑很像孩子。是的，很像孩子。你一定要明白真正的大師有時是很像孩子的，所以世人說大師若童。若童者未必是大師，大師卻定然若童。因爲要是他沒有一顆童心的話，肯定是成不了大師的。所以，當你看到那些故弄玄虛者時，一定要明白，他肯定不是大師。當然，他也不一定是騙子。

　　在瓊波浪覺平實的敘述中，我看到了那些狼。

　　一位大德說，那撲來的狼也許是一種象征，象征那些含沙射影誹謗正法的小人。他說，那個時代，瓊波浪覺遇到了許多小人。那些忌妒者像撲火的燈蛾一樣撲向了他，但最終在曆史的火焰中化成了灰。在曆史的長河中，他們只是一個個善逝的水泡。

　　不過，也有人說狼是由本波的護法神化的，因爲瓊波浪覺背叛了本波；有人說是山神化現的，因爲他們不想叫瓊波浪覺去印度取那些他們眼中的“邪法”；還有人說是印度的守方神化的，因爲他們知道瓊波浪覺這一去，就會將他們視爲眼眸的密法取了來……還有多種說法，但我只將它們當成了真的狼，因爲我知道，要是我采用了以上說法，那些冬烘先生就會說：喲，雪漠咋也搞迷信了？

　　我從瓊波浪覺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些飛奔而來的狼，它們像黃昏時飛來的蚊蚋，我看到它們伸著長長的舌頭，舌頭上流著涎液。它們似乎在叫，沖呀，同志們，爲了我們可愛的肚子。它們的聲音驚天動地，攝人心魄，但在我看來，它跟空行母的歌聲一樣悅耳。

　　在那個瞬間裏，我聽到的歌聲是——

　　羽兮如何居？飄搖亘古風。

　　不慕天上仙，聊做采芹人。

　　羽兮居如何？秋水笑盈盈，

　　願爲交頸柏，不效蒲公英。

　　羽兮奈若何？勿使歎流螢，

　　歲月匆匆過，鄉關久候君。

　　我看到，瓊波浪覺白了臉。我相信他害怕了，聖人也會害怕的。誰要是將聖人當成木頭的話，那我就該揍他了。聖人也是人，而且聖人是最敏感的人，他們總是將衆生挂在心頭。何況，遇狼時的瓊波浪覺還不是聖人。那時，他只是個想成爲聖人的人。

　　瓊波浪覺問我：你知道，狼的叫聲是什麼質感？

　　我說，像風呀。

　　他吃驚地說，你咋知道？

　　我說，那個時候，你體會到的，真的是風，那一波強似一波的聲音像大風一樣湧動了過來，蕩得皮膚一陣陣酥麻，蕩得心一陣陣發顫，蕩得頭皮發麻發酥。你覺得世上鼓蕩著那樣的風聲，那風滲入毛孔，卷著心尖，牽著神經，扯著腦波，你定然有種想發瘋的覺受。對吧？

　　他說：對的。你是知我者。

　　我說：那個時候，你還看到天空布滿了歪歪扭扭的倒影，你認爲那是魔。那時你還不明白，那一切其實是你自己的心性。對嗎？

　　對的。

　　那時，你發現跟你一起的羊們都在發抖，像風中的樹葉一樣。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