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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人才學佛?

  痛苦的人才學佛?

  孫:關于人爲什麼需要宗教,我們在《十年去來》這本書也談到過。您說,這個問題可以擴展到人爲什麼需要曆史、需要考古,背後其實都是在追問:我們是怎麼來的,爲何而來;又怎麼去的,爲何而去。窮追下去,就得面臨生死不自由的天塹。您還說,如果沒有宗教,就不容易觀照到生命的局限,人容易自大張狂、不易謙卑。不過看一本中國學者書,他引用德國哲學家費爾巴哈的《宗教本質演講錄》中一句話,他說:宗教的起源在于人們天性的軟弱和與生俱來的依賴感。人依賴宗教,就像依賴英雄一樣,需要一個可依賴的強大對象。(見《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

  林:誰不依賴呢?學者還依賴一套系統的诠釋讓自己安心呢?重要的是,這個依賴是實相還是虛相,宗教都有一套對生命的诠釋,這個诠釋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它總有證驗、總有論理,問題是你跟它相契否?而這相契在人生的安頓、境界的對應上是否有效?如果說宗教是源于尋常人的軟弱或依賴,那又有哪樣東西不是呢?何況,要超越這天生的軟弱與依賴也正是某些修行所標舉的,禅說“不與萬法爲侶”,這等氣概又豈可被這般界定,又豈是學者所能達到的!

  孫:佛教講究因緣,我覺得一個人契入宗教,契入哪門宗派,也還是有各種因緣的。比如您,您就是天生有宗教人格的,而有的人,則是因爲一些特殊的因緣與契機,轉向皈依宗教。但一個普遍的世俗看法是:那些中間皈依宗教的人是因爲痛苦。比如演87版林黛玉的陳曉旭出家以及去世那段,關于出家這件事炒得沸沸揚揚。一個網上的帖子就稱:痛苦的人才去學佛。

  林:宗教絕對是因觀照生命的有限而來的,有限,在佛家指的是無常,一切變動不居,它與一般所講的痛苦仍有層次的分別。在臺灣,許多世人眼中幸福的人信佛,因爲他們體會到此。而人正是要能觀照及此,也才真能領受福分,否則,眼前的幸福反而會成爲痛苦之源。

  孫:但是我覺得陳曉旭在人生快走到終點時選擇皈依佛門,無論是出于什麼,都是想好了的。也許正因爲想好了,她才有對自己疾病的另一種選擇——不治。許多她的朋友都表示不理解,但我很欽佩她選擇的勇敢。

  林:禅語有一句:“識病懶尋醫”,體會了起落,就有道人的心情,如果不治而又平和地走完?生,這種選擇就有她真實的感悟在裏面。像我常引用的禅詩:“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悟到這一點,人的態度就會朗然。多數人一直在追逐,總以爲永遠不會空,到真正零落時就只能捶胸頓足,哭天喊地。

  孫:不過我仍然認爲痛苦的人才信佛這句話有些道理。釋迦牟尼不是感到了痛苦才要舍掉繁華于不顧,去追一個究竟嗎?而一些自以爲順風順水的人,就那麼活著,也不去想這件事情。

  林:應該這樣說,好在痛苦,我們能學佛。佛經說我們這個世界是娑婆世界,娑婆譯成中文叫堪忍一一恰好可以忍受的世界。佛又講人生難得,人身是通過多世的修行才得到的,六道輪回,你看修到最後才是堪忍。爲什麼?因爲六道中的畜生界很蒙昧,不會觀照生命問題。地獄惡鬼太痛苦,對付痛苦都來不及。天人和阿修羅一個整天享樂,太安逸,一個我執很深,整天爭戰,兩者看起來都比人神通更高,可都難以感受苦空無常,最後福報受盡又墮凡塵。而人雖能過得下去,可天天又有煩惱,但雖有所煩惱,卻也還有能力可以修行。宗教行者其實會感謝生命中的某些痛苦,因爲借此他才能谛觀世相。就像美國的加州人人愛,愛它的陽光、愛它的氣候。愛它的物産,但到那裏,我總覺得這種逸樂會讓人在平穩中流掉生命,因爲沒有痛苦來警醒自己。痛苦的人要學佛,是如此,但幸福的人爲什麼還學佛?也正因隱隱然感受到這個幸福背後的不安。幸福有它的依它性,是一些條件的組合,條件散了,它就不再,能感覺到它會變動,你就會想到如何不被它所擾,也自然會想到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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