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白粥館——屬于我的年代▪P2

  ..續本文上一頁  小叁的婚禮很簡單,賓客只有幾個小叁要好的同事,雙方的親屬來的很少,長輩們大多都不在了,參加的只有嫂子的嬸娘一個人。

  那天的小叁打扮的很帥氣,這麼多年以來,師父頭一次見到小叁穿沒有補丁衣服的樣子,平日裏小叁就是把他那幾件補丁加補丁的舊衣服換來換去的穿。

  小叁的新郎裝是一件綠色燈草絨布料做的襯衫,衣服的布料加工錢花了接近二十塊錢,差不多是小叁大半個月的工資。

  不過師父當時覺得雖然布料嶄新筆挺的,但做工卻很一般,怎麼看都不那麼合身,感覺是小了一號,穿在身上緊緊巴巴的。

  酒席散去的時候,小叁把師父送的很遠。一路上,師父對小叁說了好幾次,這是你的新婚日子,你應該守在嫂子身邊,可是小叁還是執意要送。

  分別的那一刻,小叁把身上的那件燈草絨襯衫脫了下來,披在師父的身上,師父慌亂的想把衣服塞回他的手裏,畢竟小叁才是今天主角,這件花費了小叁大半個月工資的襯衫不應該在自己的身上。

  小叁盯著師父笑著。把衣服兜回師父的身上,然後一顆顆的把紐扣替師父合上。

  小叁說:“我的弟弟,明天就是共和國的大學生了,以後會成爲最優秀國家棟梁,當然要穿著最好看的衣服去迎接他的新生活。”

  師父一度以爲做事沈穩的小叁,也有失誤的時候,至少在結婚日子裏,他犯了一個錯誤,他裁剪了一件昂貴但不合身的新郎裝。

  但那件衣服服貼的穿在師父身上的時候,師父才知道,小叁原來沒有犯錯,一切都是在他的籌劃之中。

  小叁在他的新婚日子,穿著一件滿是破洞的汗衫,在師父的視線裏漸漸走遠。他是師父這一生中見過穿著最寒酸的新郎。

  小叁和師父分手的那條路,是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小叁走了很遠後,忽然停了下來,遠遠的望著還留在原地的師父。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但距離太遠,師父和小叁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甚至連對方的動作也看不清楚,小叁站了一會,終于轉身離去了。

  師父說,在自己的記憶中,常常有著小叁轉身時的畫面,小叁的面容清晰,一臉的笑容。師父知道這畫面並不是在自己視線裏出現的,只是他能確定這個瞬間一定發生過。

  

    第叁節

  學習的壓力對于高考成績比同學們高出一大截的師父來說並不算什麼,反而是經濟上的壓力讓師父有些吃力。

  那時候的大學,會對家庭困難的學生發放助學金,金額是不相同的,各校自己評定等級,師父的學校最高的等級一個月可以拿到十叁塊,最低的也有八塊。

  師父也申請了助學金,雖然最終只是拿到了最低的一檔,但這筆錢也足夠讓師父興奮了。上大學之前,小叁讓師父寫了封信給舅舅,讓舅舅不要再寄錢了,小叁覺得他一個人是可以負擔師父的。

  舅舅回了信,過問了一些學習的事情,也同意了師父的建議,舅舅的收入雖然高過小叁很多,但負擔實際不小。他要資助的晚輩並不只是師父和小叁。

  師父拿到了信,卻沒有給小叁,只是告訴小叁,舅舅打算繼續資助師父讀書。

  師父選擇對小叁說謊,其實有不得已的原因,那時候小叁剛剛結婚,嫂子剛從外地過來,不可能那麼快有收入,因爲師父的緣故小叁的工資也一直用的緊巴巴的,一點積蓄也沒有,如果小叁繼續支持師父讀書費用,那他的日子怕是比從前還不如。

  師父籌劃著自己在大學裏的支出其實並不多,如果吃的差一些,一個月八塊的助學金說不定夠了,至于其他的支出本身也不多,在課余打點零工應該夠了。

  可惜師父的計劃沒有趕上變化,那一年正處在饑荒年份的恢複時期,毛主席忽然在北京發了話,要求重視大學生的身體,各地的學校在很短的時間裏便落實了,原本學校食堂經營形式有了改變,學校開始規定統一收取夥食費,吃飯也不再是各吃各的,而是按班級集中在一起吃。至于夥食費每人要按規定要交十叁元一個月。

  師父沒有把自己的困境告訴小叁,因爲他覺得如果規劃的好,應該可以學習和勤工儉學兼顧的。

  師父課余做過許多零工,比如按計件的去做鞋底,賣冰棒,還有去捉喂小鳥吃的蟲子。不過因爲要兼顧學習,所以一些連續性強的活,比如建築工地的零工這樣的就不能參與了。

  日子雖然過的艱難,師父卻一點都不後悔,因爲師父知道只要把最艱難的日子挺過去,好日子便到來。那年代大學生畢業生可是高工資,畢業轉正後便能拿到五十叁塊一個月,而那些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工人也不過只有叁十多的工資。

  師父做零工的時候有一個夥伴叫做普生,普生和小叁同住一個院子,是小叁的同事,但不屬于正式的職工。

  普生的小名叫小四,而師父的小名叫小五,只是普生的年紀比師父還要小上一歲,所以,有時候叁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相互之間的稱呼往往很混亂,因爲小四叫師父五哥,而師父則叫他小四弟。

  小四的父親是右派,家庭環境比師父和小叁的條件更爲糟糕,他的母親身體不好,自己做臨時工收入又低,所以小四時不時的在社會上留意點活。如果遇到適合的工作,小四也會叫上師父,當然小四也知道師父的情況,在小叁的面前,也會保守師父四處打零工的秘密。

  小叁發現師父在外面做工的那天是個周末,這天本是師父那段時間最開心的一天,那天火車站裏運到了一批東北松木,這批木頭的屬于市裏的一家工廠,因爲要的急,廠裏負責取貨的人開了非常高的工錢,如果兩個小時可以把松木搬完,便可以拿到叁塊錢的工錢。

  小四告訴師父這個活的時候,師父心裏開心的不得了,要知道以前在工地上替別人搬磚頭,一天也不過八毛到一塊的收入,而現在只要兩個小時,便可以拿到以前叁四天的收入。

  不過搬貨的難度卻比師父預想的要大,有一根木頭從車上取下來的時候,重重的砸在師父腿上。

  師父說,其實木頭砸在腿上的那瞬間,自己的腿便受了傷,只是叁塊錢工錢的吸引力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直到貨卸完,拿到工錢後,師父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不動了。

  師父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查看自己的淤青的腿,卻發現小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

  小叁走到師父面前,怔怔的看著他有些紅腫的腿,眼圈忽然紅了。師父頓時慌了神,因爲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去世,師父還從來沒有見過小叁流眼淚。

  那天,小叁用他借來的自行車把師父推去了宿舍,那一路小叁有很長時間背對著師父,即使和師父說話也不回頭,師父知道小叁一定是滿臉的淚水不想讓自己看見。

  那以後,小叁每個月都要給師父五塊錢,師父也不敢拒絕,所幸嫂子找了一份工作,雖然收入不高,但多少也補貼了一些生計。

    第四節

  在學校裏,師父常常覺得孤獨,雖然那一年對于成分不好的學生招收有些放松,但是整個年級裏,有著家庭出身問題的人還是少數,像師父這種出身的人,一個班也不過幾個人。

  出身好的同學們還算友善,沒有特別歧視師父,但他們常常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種優良出身的驕傲情緒,還是讓師父對他們友誼望而卻步了。

  在因言獲罪現象嚴重的時代裏,師父和其他出身不好的人一樣,漸漸的學會保護自己最佳的方式,那就是將自己的心封閉在冷漠外表裏,不管它其實多麼的年輕躁動。

  在學校的第二年,師父認識了一個叫梅芬的女孩,梅芬是同校的學生,比師父低一屆。

  師父記得第一次見到梅芬的時候,梅芬站在校園裏的一棵葉兒枯黃的老樹下,她用手遮擋著樹梢裏透下的陽光,望著遠處枝頭嬉鬧的鳥雀微笑。師父就是在那一刻被那兩個酒窩和那雙帶著笑意的大眼睛吸引了。

  那個年代有一種特有的寫作文方式,大抵是這樣過程:某年某月某日,我遇見到了某一件有些艱難的事情,我很努力,可最後卻不免失敗了。就在我准備放棄的那一霎那,我想起來了毛主席,于是我的內心翻騰了起來,鬥志又回到了我身上,我決定再次向困難迎難而上,最終在戰無不勝的毛主席思想指導下戰勝了它。

  師父說自己就非常擅長這種寫文章方法,並且很受老師喜歡,老師還誇獎師父說,文章中師父想起了毛主席的時候,用翻騰這個詞來描述一個曾經在困難面前猶豫不決,而最終被鼓舞了的少年,是非常不錯的用法。

  實際上,“翻騰”這個詞是師父報紙上學習來的詞彙,對師父來說,“翻騰”更像一個形容詞而不是動詞。至少在師父心中還沒有真切體會過那種激蕩。

  只有見到梅芬時候,師父才真正的懂得了,什麼叫做:“我的內心翻騰了起來”。

  梅芬的家境不錯,她的父親是學校裏的職員,母親同樣是國家幹部。

  師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和梅芬天上地下的懸殊。師父努力的克製著、回避著與梅芬有關的任何事情,師父期望有一天,梅芬與人生中一切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一般,在記憶裏漸漸模糊,直至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憶。

  但人生卻永遠沒那麼簡單,時間並非無往不利的利器,很多事情就像酒一樣,時間長了反而濃郁了。

  師父曾經因爲克製不住的思念而苦悶,他甚至懷疑有一天自己會在煩惱中死去,但這一天最終沒有來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一種對現實妥協的麻木。

  在那個時代“人定勝天”這句話曾經說的很響亮,而事實上,師父認爲這句話並不那麼現實,因爲在很多時候人的命運是無法掌控的,就像飄蕩在天地間的花瓣一樣,如果命運的風不眷顧,花瓣永遠也到達不了想去的地方。

  但師父和梅芬之間卻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兩人在不同的路上走來,被無形的手一點點推近,直至兩個人的人生路重疊在了一起。

  那不是一個可以肆意釋放情感的時代,雖然學生間偷偷摸摸的戀愛還是挺多了,但談戀愛在大學裏是明令禁止的,那時候非常流行向組織向領導彙報思想,上級也非常鼓勵同學們互相揭發別人的思想問題,但是揭發學生之間戀情的並不…

《白粥館——屬于我的年代》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 继续阅读 ▪ 變色花的選擇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