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不禅
禅那是梵語,舊譯作「思維修」,新譯爲「靜慮」,無論新舊譯義,可知「禅那」是一種以智慧去修持的行爲;而且,不是一般普通「聰明人」所能成辦的,必須具有冷靜的頭腦,思想中起大疑情,經過智慧的選擇,而行踐履,由體認而頓悟其所「?」之真象。否則,無疑便無可思維,既不思維,便無可慮了;非如上述,而行其道,祇不過是「靜坐」而已,怎也不得禅悟,不能了生死,無余涅槃永遠也不能進入。
溯源靈山一會,世尊拈花示衆,與會者皆不識其中旨趣,唯金色頭陀,睹狀起疑,一點智慧靈光,倏地湧現其前,以致發出會心微笑。當時,世尊拈花,倘使無金色頭陀生起疑情而發出微笑,即便無心印之囑付;自然,吾「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便不可能于天竺流傳二十八代,複達摩西來,于東土一花五瓣,而代代相傳,幾滿天下,而至如今了,故說無疑不禅。
博山老人雲:「將情識妄想心遏捺,令妄心不起到無起處,則澄澄湛湛,純清絕點,此是識心根源,終不能破,于澄湛絕點處,祇能說得上知解理會」;這也正是禅和「真疑」不發之通病,與道差之甚遠。蓋遏捺妄心,如黃河築堤,有朝一日,水漲堤缺,河水便不會順道而下,安然直歸大海;那時洪水泛濫,其不堪收拾之後果,正如「落空亡外道」之說法無異。
是故,疑情起,思維動,睿智疏,窮探討,理相應,確知「一塵中含無邊法界真理」;古德雲:「疑情與身命共生死」,直心勇猛,向萬仞岩頭,向水邊林下,捏緊拳頭,攪它個天翻地覆,直到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盡大地閉塞塞底,插不進一根頭發;斯時,不生度量,不起分別,不執不著,渾身上下內外,在宇宙大的疑團中打滾,經時空之鍛煉,以慧劍刺、挑、斬、劈,蓦地,一聲春雷暴響!
喏!黃河水道開,急流順河排,此時所悟的,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山河大地,了了分明,本來自性,湛然清淨;原來菩提不在外,也不在內,更不在中間,卻也未離這「一塵」之內外中間,禅和兄弟!何以不在內外中間,也未離內外中間?疑麼?無妨參它個「無疑不禅」之究竟。
疑情不起,一味執著,是障道的最大因緣;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曰:「無。」通常參這個「無」字者,可分「空、有、斷、常」四種執著,執空者,以爲趙州道無,即是空義;認定萬法空,識性空,佛道空,一切皆空,毫無疑情可起。
執有者,以爲趙州道無,即是以有言無,無中生有,無需起疑,根本沒有疑情在內。執斷者,以爲趙州道無即是萬有本空,無一可取,何疑之有!執常者,以爲趙州道無,即是真性常存,寂然不動,常有之理,不必多疑。
綜上執著者,皆不識「狗子還有佛性也無?」曰「無」之旨趣,未究竟這「無」之「疑」何在,「情」何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曰「無!」這無字便是敲門瓦,參參看!有疑情便可「靜慮」,無疑便不是禅!倘使您兄弟定要擡杠,硬說「禅」不需疑,照樣可以開悟過關,照樣成就菩提道果,那麼野僧敢說:除非你是祖師重生!彌勒降世!瞿昙再來!
上來所說,無疑不禅,再說疑情畢竟,如何生起如何始得?高峰妙禅師雲:「此事只要有切心,真疑便起,疑來疑去,不疑自疑,從朝至暮,鑒首綴尾,打成一片,撼亦不動,趁亦不去,昭昭靈靈,常現在前,此便是得力時。」所言「切心」便是啓疑之鑰,素庵田大士雲:「信心重疑情必重。」行者如具此切心或信心,一念提起,疑情即現;異岩登禅師之所謂「纔舉話頭,當下便疑」即是這個道理。
又以參「念佛是誰?」智徹禅師雲:「念佛一聲,或叁五七聲,默默返問,這一聲佛從何而起,這念佛的是誰?有疑只管疑去,若問處不親疑情不切,再舉個畢竟這念佛的是誰?于前一問,少問少疑,只向念佛是誰谛審谛問。」
古德常謂: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禅和兄弟!二六時中,念念生死,切莫耽著名聞利養;俗雲有一份耕耘才有一份收獲;四威儀中,無妨參參父母未生以前,究竟誰是你的本來面目?朝參晚參!晴參雨參!飽參饑參!寒參暑參!參到煩惱斷!無明死!法性空!忽地聲色觸動,轟然一聲雷響,哈哈!到那地步,您將張口大罵:白雲野僧!這無事剝芭蕉的活兒那還用你饒舌!同時您那時也會知道,爲何懷州牛吃禾,益州馬腹脹的玄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