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與中醫學
洪嘉禾
中醫學是在多學科基礎上融會貫通的獨特理論體系,佛學東漸必然對以中國傳統文化爲依托的中醫學産生深遠影響。本文試從基礎理論、治療學、藥物學、習俗、中外交流、辯證論治、養生等方面探討佛學對中醫學的影響。
佛學誕生于印度,漢哀帝時經西域傳入中土,魏晉以後,佛學廣爲流傳,被中國固有的文化吸收與融合,成爲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醫學深植根于傳統文化,是在多學科的基礎上融會貫通形成的獨特理論體系,佛學東漸必然對以中國傳統文化爲依托的中醫學産生深遠的影響。
佛學傳入中土,首先給中醫界帶來了佛教醫學,佛教醫學源于印度醫學。早在公元前二千年,印度醫學已成規模,公元前一千年,是印度古代醫學的全盛時期,醫學典籍爲《梨俱吠陀》、《阿阇婆吠陀》、《阿輸吠陀》。在公元前五世紀至公元五世紀佛學加以接受、沿襲、運用,並注入佛教教義。內科的《邏阇迦集》、外科的《妙聞集》。兒科的《迦葉波集》,就是佛教全盛時期的醫學代表作。[1]佛教醫學傳入中國,逐漸被運用。隋唐時期最甚,隋唐史志經籍中載有《龍樹菩薩藥方》4卷、《龍樹菩薩和香法》2卷、《龍樹菩薩養性方》1卷、《婆羅門諸仙藥方》20卷、《婆羅門藥方》5卷、《西域婆羅仙人法》3卷、《西域諸仙所說藥方》23卷、《西域名醫所集要方》4卷、《乾陀利治鬼方》10卷、《新錄乾陀利治鬼方》4卷、《耆婆所述仙人命論方》3卷、《耆婆八十四門》1卷、《龍樹咒法》1卷、《龍樹眼論》1卷。[2]以上諸書大抵無存,僅見其目。而佛學中現存最多的醫籍收錄在《大藏經》中。《大藏經》中專論醫理或涉及醫理的經書約四百部,蘊藏著豐富的醫藥學知識,彙集了生理解剖、藥物、臨證治療、攝生保健、心理咒禁等多方面內容,博異豐盈,獨具特色。
一、佛學對中醫學基礎理論的影響
佛學基本理論“五蘊”中的“色蘊”相當于物質現象包括地水風火四大元素和四大元素所組成的感覺器官(眼耳鼻舌身)和感覺的對象(色聲味觸)。佛學承認物質第一性,認爲地水風火“四大”元素構成世界萬物,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現象都是暫時的,非永恒的,人類只不過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並和自然息息相通,大自然的變化必定影響人的生理和病理,人的肉身和生命由地、水、火、風的堅、濕、暖、動等性所構成,若“四大”不調,就會導致各種疾病,甚則敗壞分崩,所謂“四大分散”。《佛說佛醫經》闡述了“百一”理論:“人身有四病,一者地,二者水,叁者火,四者風。風增氣起,火增熱起,水增寒起,土增力起。本從是四病,起四百四病,土屬鼻,水屬口,火屬眼,風屬耳。”[3]具體地說,四大不調即初則土大增,全身沈重;二則水大積,涕唾乖常;叁則火大盛,頸胸壯熱;四則風大動,氣息沖擊。四大各有一百一病,地與火可發熱病二百二;水與風可發寒病二百二,合爲四百四病。深受佛學影響的唐代醫學家孫思邈在其代表作《千金要方》中揉和五行及四大學說,“地水火風,和合成人。凡人火氣不調,舉身蒸熱;風氣不調,全身僵直,諸毛孔閉塞;水氣不調,身體浮腫,氣滿喘粗;土氣不調,四肢不舉,言無音聲。火去則身冷,風止則氣絕,水竭則無血,土散則身裂。然愚醫不思脈道,反治其病,使髒中五行共相克切,如火熾然,重加其油,不可不慎。凡四氣和德,四神安和。一氣不調,百一病生。四種動作,四百四病俱發。又雲一百一病,不治自愈;一百一病,須治而愈;一百一病,雖治難愈;一百一病,其死不治。”[4]佛經中載錄癰疽、疥癞、風狂、癫痫、癃殘、[5]眼痛、耳痛、鼻痛、舌痛、身痛、諸肢節痛、心痛、頭痛、齒痛、肋痛、腰痛、背痛、腹痛 [6]、無眼、無耳、無鼻、無舌、無手足、盲瞎、聾啞、背偻[7]等病。如是等等共“四百四病”。風、熱、痰、雜各一百一病,陶弘景之《肘後百一方》蓋取名于此。事實上,佛經中所見及的病名達一千多種,“四百四病”乃虛指耳。佛經中對致病因素有多種說法,《佛說佛醫經》指出患病的十種原因即十因緣爲“一者久坐不飯,二者食無貸,叁者憂愁,四者疲極,五者淫泆,六者嗔恚,七者忍大便,八者忍小便,九者製上風,十者製下風”,同時又指出造成非正常死亡“命未當盡爲橫盡”的幾種原因:“不應飯爲飯,不量飯,不習飯,不出生,上熱”,[8]智者大師認爲有“叁種得病因緣……一者四大五髒增損得病。……二者鬼神所作得病……叁者業報得病”,《中華大藏經》謂:“雲何爲病?病謂四大毒蛇樂不調適。亦有二種,一曰身病,二曰心病、身病有五:“一者因水,二者因風,叁者因熱,四者雜病,五者客病。客病有四:一者非分強作,二者忌誤墮落,叁者刀杖瓦石,四者鬼魅所著。心病亦有四種:一者踴躍,二者恐怖,叁者憂愁,四者愚癡。複次善男子身心之病有叁種,何等爲叁:一者業報,二者不得遠離惡怼,叁者時節代謝生。……何者爲死?死者,舍所受身。舍所受身亦有二種:一者命之盡死,二者外緣死命。”[9]這些論述與中醫的病因病機理論基本是一致的。
北魏時《正法念處經》卷64“身念處品”第七載:“甚有十叁脈,若水流注,令身肥悅。”有似中醫學所說的經絡,但所載內容卻完全不同。十叁脈的名稱是 “一名命流脈(心爲其本);二名隨顧流脈(兩脅爲本);叁名水流脈(生髒、心,以爲根本);四名汗流脈(毛根及脂,以爲根本);五名尿流脈(根、胞爲本);六名糞流脈(熟髒下門爲本);七名十流脈(咽喉及心爲其本);八名汁流脈(肺爲其本);九名肉流脈,十名脂流脈(筋、皮爲本);十一名骨流脈(一切續節爲本);十二名髓流脈,十叁名精流脈(卵及身根爲本)。(見《大藏經調》小乘經,宿四)
另外佛家佛性還強調“自渡渡人”乃至“普渡衆生”,樂施行善,衆善奉行,並且行善不望回報,不求名利。因爲能做到真誠行善,由此便得到心理上的快樂和滿足。此即謂“養性者,所以成性,性自爲善,內外病皆不悉生,禍亂災害亦無由作,此養生之大徑”[10]。大乘佛教進一步豐富了尊主貴命思想。
二、佛學對中醫治療學的影響
在疾病的治療方面,佛家更是獨具特色。《大藏經》中製定了治療法則“八術總攝諸醫方”:“一療被刺針法;二療破傷法;叁療身疾;四鬼損;五中毒藥;六療孩童;七延年;八養生。”《佛說醫喻經》對醫者水平作了明確劃分:“如世良醫,知病識藥。有其四種,若具足者,得名醫王。何以爲四?一者識其某病,應用某藥;二者知病所起,隨起用藥;叁者已生諸病,治令病出;四者斷除病源,令後不出。”[11]《天竺經眼論》中的金針拔障術是我國有史可考的手術治療白內障的最早記載,由印度僧人傳授予謝道人,[12]《外臺秘要》稱“用金蓖決,一針之後豁然開雲而見白日”[13]由于這種手術療效顯著,被醫家廣泛采用,融入我國眼科學。《目經大成》中的金針拔障術八法:“審機、點睛、射複、探俪、擾海、卷簾、圓鏡、完壁”,已達到相當高的水平。《龍樹菩薩方》的七十二眼方也直接影響了中醫眼科學的發展,有的至今仍被運用。除了常見的治法外,佛家尚有香囊、灌腸、鼻腔給藥、藥浴、服水、咒禁等獨特療法,豐富了中醫學的治療方法。《中華大藏經》雲:“病人一者熱病,二者風病,叁者冷病。是叁種病、叁藥能治。有熱病者,酥能治之;有風病者,油能治之;有冷病者,蜜能治之。” [14]
僧人坐禅必須善于“調適身、心、息叁事”,否則會出現偏差,産生疾病。《千金翼方.養性》中的正禅方有助于坐禅入定,此方用春桑茸、夏桑子、秋桑葉叁味,等分搗篩,以水一鬥,煮小豆一升,令大熟,以桑末一升和煮微沸,加鹽、豉服之,日叁服。據雲“叁日外身輕目明無眠睡;十日覺遠智通初地禅;服二十日到二禅定;百日得叁禅定;累一年得四禅定,萬相皆見,壞欲界、觀境界如視掌中,得見佛性”。[15]
《千金要方》還記載了“天竺國按摩法”,並稱“此是婆羅門法”。據雲老年人日行叁遍,“一月後百病除,行及奔馬,補益延年,能使眼明,輕健不複疲乏”。雖未免誇張,但保健強身的功效是確實的。
更爲奇特的是《千金翼方》所載的“服水”方法。孫氏稱贊水的作用,雲“可用滌蕩滓穢,可以浸潤焦枯”。服水法亦屬佛門養生之術。其在服水之前,要求“先發廣大心,仍救叁塗大苦,普渡法界衆生,然後安心服之”,其方法大致在天晴日未出時,燒香禮佛。仍向東方,候日出,貯水叁杯,每杯一升。先正立,扣齒、鳴天鼓叁通,然後細細咽水,用意念分左、右、中央咽下,周而複始,飲盡一杯,徐行二十步;更飲一杯,又行四十步;再飲一杯,脊複行八十步乃止。凡十歲至八十歲人,皆可依法服水,並食棗、栗。禁食陳米、臭豉、生冷、酢滑、椒姜等物,且不能在陰雲、霧露、風雨之日進行。其獲益遲速,根據各人根性的敏銳與否而定。
《佛說醫喻經》雲:“雲何爲識知某病應用某藥……雲何名爲知病所起,隨起用藥。謂知其病或從風起,或從癢起,或從痰起,或從陰起,或從骨節起,或從積實所起。知如是等病所起處,隨用藥治,令得安樂。雲何名爲已生諸病,治令病出,謂知其病應從眼出,或于鼻中別,別治療而出;或煙薰、水灌鼻而出,或從鼻竅引氣而出;或吐瀉出;或于偏身攻汗而出,乃至身分上下隨應而出。知如是等病等出處。善用藥治,令得安樂。”[16]這裏就講到湯藥、煙薰、灌鼻、汗、吐、下等療法。
叁、佛學對中醫藥物學和中國習俗的影響
由于佛家戒律中以“不殺生”爲五戒之首戒,所以佛經中用以治療的藥物少有“血肉有情之物”,大多是草類、木類、礦物類。龍腦、木香、豆蔻、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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