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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延壽的《宗鏡錄》及歸宗淨土對後來的若幹影響(印旭)

  永明延壽的《宗鏡錄》及歸宗淨土對後來的若幹影響

  

  杭州佛學院-印旭

  永明延壽(904-975),余杭王氏子,字仲玄,他是一位跨越五代直到宋初的劃時代的佛門高僧。叁十歲時依龍冊翠岩禅師出家。一些關于他的傳記上講,大師早年曾爲余杭庫吏,因以私用官錢放生,後竟虧累巨萬,被處死刑。後又經考察不曾自用一文,所虧官錢全部用以放生,爲吳越錢文穆王所赦,並聽其出家。①後又參天臺德韶國師,受其印可,在國清寺行法華忏,誦法華經。以建隆元年(960)入住杭州靈隱寺(淨慈寺),並在永明之演法堂完成其最著名的著作《宗鏡錄》(100卷)。大師的著作還有專講淨土的《萬善同歸集》(3卷)、《唯心訣》(1卷)、《警世》(1卷)

  大師于永明寺學日課百八佛事,夜往別峰念佛,精勤策修,與後世淨土的影響非常之大,大師寂後被淨土宗奉爲第六代祖師。②

  大師的主要思想展現在這兩個方面一爲主張禅教一致;二爲主張禅淨一致。大師于這兩個方面都有重要的著作行世,主張禅教一致的代表作便是會通天臺,賢首,慈恩等各宗要義,定異同之旨,會歸于禅宗之一心法門的巨著《宗鏡錄》;主張禅淨一致的便是宣揚唯心淨土的《萬善同歸集》。

  大師的思想主張在當時以至後世都産生深遠的影響,尤其是大師的歸宗淨土,影響了整個的中國佛教。本文于大師的思想不能作太深入的研究與探討,僅就大師爲何著《宗鏡錄》及對後世之影響和爲何歸宗淨土及對後來中國佛教的影響兩個方面作一簡單而扼要的研究與報告。

  對于這些問題,本文擬將從四個方面來加以簡單的說明。

  一、晚唐及五代時期的中國政治與佛教狀況

  唐末五代時期的中國政治時期,史稱“五代十國”從公元907年到959年爲心,50多年的時間,江淮以北的北方地區先後經曆了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個朝代,而江淮以南的南方地區也是群雄並起,先後有前蜀、吳、吳越、閩、南漢、南平、楚、後蜀、南唐再加上北方後周時成立的北漢政權,史稱“五代十國”。

  當時的中國戰禍連年,尤其是北方各國、戰爭不斷,人民處在水身火熱之中,佛教可想而知。南方比于北方則相對的比較安靜,經濟有所發展,佛教也相對的持續與發展。但佛教經過了唐武宗與後周世宗的滅佛運動,已是元氣大傷,加以連年的兵火戰亂,佛教更是凋零不堪。如在南方諸國之間則相對平安,經濟發展,加上幾代帝王對佛教多有信仰。佛教在南方乃以發展。延壽和他的得法師父天臺德韶國師()以及當時的另一位天臺宗高僧義寂(919-987)叁人以自身人格的力量加以帝王的恭敬,成爲當時吳越佛教的中心人物。

  五代的中國佛教最值的一書的便是佛教禅宗完成了五家宗派的分化,法眼宗在吳越地區代表了吳越佛教的主流。還有義寂建議錢俶遣使往日本朝鮮等國尋回天臺散失的教典,這爲天臺宗在宋代的中興奠定了根本的基礎。③

  二、晚唐及五代時期的佛教禅宗。

  禅宗從晚唐以來大大的發展起來,五代的中國形式更促成了禅宗成爲當時中國佛教的主流。在佛教的各大宗派之中禅宗與淨土最具特色,這兩宗都最主張理論簡捷,老實修證,禅宗後來更是不依教典,不立文字。其實禅宗在初期的流傳過程中本是主張籍教悟宗的,達磨(約380-530之間)傳法二祖慧可(約490-590之間)時就同時授有四卷本的《楞伽經》的,並學說:“籍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種姓……”④但這種禅風到五祖弘忍(600-674)與六祖慧能(638-713)時一變而爲“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天人師,佛”⑤的教說,加以傳記中的六祖慧能不識一字這使乃禅宗越來越摒棄教典。⑥

  唐武宗的滅佛。使乃佛教注重義學的各示典藉大量散失,加以五代的戰亂,這種情況更是嚴重。禅宗以“不立文字”的特色,這種滅佛運動對禅宗的打擊並不大。再加以禅宗還提出了“農禅並重”,順應時代與自身的需要。轉而向農業化與山林化的佛教,保證了自身獨立發展的根本寺院與經濟。這二點使禅宗占有絕對的優勢,大大的發展起來,並成爲後代整個中國佛教的主流。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禅宗到晚唐五代時分爲五個支派(臨濟、雲門、沩仰、曹洞、法眼)但同時禅宗致命的弊端也開始明顯起來。延壽的師祖,法眼宗的創始人,清涼文益(885-958)曾作一《宗門十規論》指評當時的禅宗某些弊端。其中述及了十個方面:一、己心未明,妄爲人師;二、黨護門心,不通議論;叁、舉領提綱,不知血脈;四、答不識時,兼無宗眼;五、理事相違,不分濁清;六、不經淘汰,臆斷古今;七、記技露布,不解妙用;八、不通教典,亂有引證;九、不達道理,好作歌頌;十、護己之短,好爭生負。⑦從此十事中足見當時的禅門弊端,從十事中可以明顯的看出那時的禅宗已偏離初期的那種平實笃行,真修實證的作風;也可以看出禅宗偏離教典在理論上已顯出空疏平乏與不貼實地。法眼爲唐未人,這種弊病在五代當更加嚴重,這爲促使延壽編著《宗鏡錄》的最大動力。但這裏我要強調的一點:禅宗本身就是不要太多的教典,強毅笃行,堅苦淡泊,真修實證才是禅宗的本色。可惜後代的一些禅師們漸漸偏離了這種本色,而又不能研究教典這才漸漸的使禅宗衰落了。永明大師的想援引教典來補救禅宗的弊端,他在這方面是沒有成功的,反倒使禅宗更成了一種說教,盡失禅宗的本色。這個問題本文末後想稍稍的做一些討論。

  延壽的融會禅教還有受一位中唐時佛教重要人物的影響,他便是華嚴宗的五祖圭峰宗密(780-841)宗密在他的《禅源諸诠集都序》⑧中早已提出了禅教一致與禅教互融的主張,他在序文中提出:“教也者,諸善知識所述偈句也。”又說:“修心者以經論爲別宗,講說者以禅門爲別法。”又說:“經爲佛語,禅爲佛意,諸佛心口必不相違。”又說:“以權實之經論,對配淺深之禅宗,以教照心,以心解教。”以達到合會禅教爲一的目的。宗密還學以此立場造一部同樣一百卷的《禅源諸诠集》,可惜此集在戰亂中失毀了。我們只能從序文看出他的一些主張。延壽應該毫無疑問的受到了他的思想的影響。

  叁、法眼一宗的叁代師資之間的禅教一致傳統

  法眼宗的創始者是清涼文益禅師,他的法眼一系後在南唐、吳越得到很大的發展,成爲五代末期影響最大的禅系。文益圓寂後被谥號爲“大法眼禅師”,後世遂將此一禅系稱爲——法眼宗。

  文益的思想根本雖是在禅宗,但言教卻是偏重在華嚴的。他的思想深受華嚴“理事無礙”的影響,他在他的《宗門十規論》⑨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又說:“理事相資,還同目足。”又說:“理無事而不顯,事無理而不消。事理不二,不事不理,不理不事。”並提出:“明事不二,類在圓融,不著他求,盡有心造。”從以上的言論中明顯的可以看出文益以禅宗的一心吸收華嚴的事理圓融。文益還著有《叁界唯心頌》裏面說:“叁界唯心,萬法唯識,唯識唯心。眼耳聲色,色不到耳,聲何觸眼?眼色耳聲,萬法成辦。萬法匪緣。豈觀如幻?大地山河,誰堅誰變?”⑩這明顯的是在說禅的一心與唯識的萬法的關系。

  從文益的這些理論上看到,文益是非常重視教典的,他有明顯的重視教典義學的傾向。

  德韶()文益的嫡傳弟子,他雖是文益的法嗣,但他卻對天臺有深厚的感情,傳說他“遊行天臺,見智者遺迹,恍如舊居”,因而長期居住天臺山造寺十余所,人皆懷疑其爲智者後身。⑾延壽即是在天臺山天柱峰拜谒德韶國師從他受法眼一宗禅法的。

  從德韶的長期居于天臺山以及傳說中的他對天臺宗的感情來看,他應該也是一位精于天臺教觀的大師。他的弟子中最爲有名的便是永明延壽了。

  延壽是法眼的再傳,他不但傳承了法眼的禅法與宗風,更繼續了法眼通宗通教,宗不離教的作風。加以深刻與廣大的理論說明,同時想救當時的禅門弊端,于是乎便有百卷《宗鏡錄》傳到高麗,高麗王即遣使多人來華從延壽學習,並帶來他對延壽的恭敬,這足見《宗鏡錄》在當時的影響。⑿

  總之從法眼叁代師資的傳承中,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法眼宗的這一從不排斥教典的作風。延壽這一力倡禅教一致與融教入禅的廣大成就,其實就是針對當時禅宗自身的偏弊,加以叁代師徒的共同提倡與努力,至延壽而大成的必然結果。

  四、延壽的歸心淨土並身體力行及對後來之影響:

  淨土宗在佛教的各宗派中與禅宗一樣具有自身鮮明的特色:一是淨土宗大力宣揚“他力往生”,只要具足信心。持佛名號臨終便可蒙佛接引,往生極樂世界,永超生死;二爲“易行道”即淨土的修行方法不講形式,不講次第,只要單念一句佛名號,一心不亂,即可成功往生的力量。⒀這樣至簡至易的法門,使乃淨土宗在攝化信衆方面比任何一宗都有力,遂使淨土宗遍及民間,影響最深,信徒也最多。

  淨土宗本身並沒有多麼高深的理論,但淨土本身卻有一別的宗派沒有的優點,即其它各宗越是高深理論,越是發達的教義,越是可以用來解釋淨土的義理,多麼高深廣大的說法淨土都能吸收並改成自己的教義。(這一點從後期的淨土宗大德們的著述中一眼便可以看的出來。他們可以很自然的引用其它各宗的教義來闡釋淨土)淨土宗在這一點優勢上真是沾盡了其它各宗的便宜。

  首先用一家義理來全面闡釋淨土義的便是天臺宗,智者大師(538-597)在他的《淨名經疏》⒁中首先提出了四種淨土說法:一、凡聖同居土。這是凡夫及聲聞,緣覺聖者同居的界內土,又稱染淨同居土;二方便有余土。這是斷見思煩惱,出離叁界生死之人的生處。修小乘方便道,斷見思之人的生處,故名方便,塵沙、無明惑尚未盡,有變易生死,故名有余;叁、實報無障礙土;四、常寂光土。“常”指法身,即本在常住之體,“寂”指解脫,即一切諸相永寂,“光”指般若,即照諸法相的智慧,此叁德不縱不橫,名秘密藏,此土爲法佛如來所居。⒂其實智者的四種淨土說不一定是爲淨土宗論的,但後來的淨土宗大德們不但引用智者的此說,並大大的加以發揮,成爲淨土宗四種淨土定論,淨土就是這麼的不可思議!

  延壽的歸心淨土當與天臺有密切的關系,他在天臺山拜見德韶,更在天臺山禮法華忏夢觀音以甘露灌口,又在天臺山登智者禅院,曾作二闡“一爲一心禅定;二爲萬行莊嚴淨土,據傳他冥心精禱,七拈皆得淨土闡,由是一心淨業。⒃

  以上是延壽歸心淨土的一個原因,這個原因與天臺有關,但應該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我以爲這個原因當與當時的禅宗有關,禅宗在當時已經出現了崇尚文字禅與口頭機鋒的傾向,而且修禅的多,成功的人已經少了。禅宗已漸失其強毅笃行的作風,禅宗已遠不能比中晚唐時期的風格,門戶見深,相互攻伐,不通教典,加以已眼不明,胡亂印證,這一切如法眼文益的《宗門十規》中所說。禅宗已漸漸衰落了!杭州作爲當時江南佛教的中心,法眼一系作爲這個中心的主流,延壽又作爲這個中心主流的中心人物,他的歸心淨土精修淨業,其實是順應了時代的趨勢,給了當時吳越佛教一個榜樣一個警告。

  延壽的淨土思想是唯心淨土的,他在《萬善同歸集》中說:“唯心念佛。以唯心觀,遍該萬法,既了境唯心,了心即佛。故隨所念。無非佛矣。”⒄這既是說一念的心與所念的佛了無差別,即心即佛,念心念佛,念佛念心,他是唯心淨土的最早說明者。延壽的淨土修行卻是事相上的。傳說他日行一百零八件善事,夜則往別峰念佛,又買物放生,精勤不辍。這正好證明了延壽的淨土思想是站在事相具足,事相不二的見解上的。

  傳說延壽曾作《四料簡》雲:⒅

  無禅無淨土,銅床並鐵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

  有禅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而隨他去;

  無禅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

  有禅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世爲人師,來生作佛祖。

  有人考證此《四料簡》並非延壽所作,因爲四料簡在延壽的任何著作中都不曾出現,只見于宋代之《淨土聖賢錄·延壽》傳中有記載。即是經考證四料簡不是他所作,但也附會與他的名下,這是見他的歸心淨土對佛教的影響之大了。

  在他的影響下後來的江南佛教,尤其是吳越地區的佛教,無論哪一宗的大德沒有不贊淨土,弘淨土,修淨土的。各宗相互之間的教義時有異議,但于淨土卻從沒有過诤執,這又是淨土的難以思議了。

  在延壽歸心淨土的影響下,後來的大德弘贊淨土的著名高僧有四明知禮(960-1028)慈去遵式(964-1032)孤山智圓()、靈芝元照()、錢塘允湛()等諸多佛教的知名大德。宋代可以說是一個淨土宗教化全盛的時期,這種無論修學哪一宗最後都歸宗淨土的風格一直影響到明代,如明代之禅門大德楚石梵琦()以及後來之明末四大高僧蓮池()憨山()紫柏()藕益()都無不盛贊淨土,歸宗淨土。⒆

  延壽大師的歸宗淨土,順應了時代的趨勢,加以自身的佛教德望之影響,是成功的、偉大的,更是影響深遠的了。

  結論:

  永明延壽,針對五代的禅宗的時代弊端。援教入禅,承圭峰宗密以來重開衆家融合入禅的風格,總結隋唐佛學,以“一心爲宗”作爲理論的核心,“照萬法如鏡”爲分枝,著成百卷的《宗鏡錄》。《宗鏡錄》所倡導的禅教合一、性相一臻、融合諸宗的“大一統”精神,對宋以後中國的佛教影響深遠。但深刻的說來,這種大一統的思想是中國的民族精神的反映在佛教教義中,佛教幾乎各宗都有大一統的思想,都以自宗爲正統,合會其他各宗。這種作法不但沒有消泯各宗爲最高的分岐,反倒使自宗鮮明的思想難以表達。我以爲何必要以自宗的最高而大一統呢?各宗保持自宗鮮明的思想特色與修證風格,盡量將自宗的思想風格發展到最圓滿最恰到好處不是更好嗎?大一統喪失了各宗,使各宗都自以爲最高最圓滿,思想停滯了,活力也就消失了。中國佛教在各自的“大一統”中。漸漸的衰落了。

  淨土在中國的佛教中最成功,最持久。永明延壽的歸宗淨土,順應了時代的潮流,開創了後來佛教各宗“教宗自己,行在淨土”的特殊作風,成功的影響了中國佛教,這種影響也將影響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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