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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延壽禅修思想境界的詩證——試以《永明山居詩》爲中心 (吳正榮)

  永明延壽禅修思想境界的詩證

  

  ——試以《永明山居詩》爲中心

  作者:吳正榮

  

  《宋僧傳》載永明延壽“雅好詩道”,這是唐宋時代許多禅師們的普遍禅風。他們作歌吟詩,不同于一般詩人,或爲功名,或爲詩道,只是悟道見真,有口難道而觸眼生機,處處般若,信手拈來的借象立意。永明延壽亦然,他山居深隱,修行一世,歌吟一生,卻只是“依山偶得還源旨,拂石閑題出格詩。”(1首)[1]“禅後不妨敷六義,只圖歌出野人情”。(20首)“吟經徐傍芙蕖岸,得偈閑書薜荔牆。”(57首)“拂石閑題”,“閑書薜荔牆”,大有寒山拾得遺風。不知有多少創作隨曆史的煙雲消散了,後人搜集錄下的,不過是斷簡殘篇,所剩無幾。今金陵刻經處刊刻的《永明山居詩》共計六十九首,雖只是一斑,也可略窺全豹。

  以詩證史,是二十世紀國學大師陳寅恪先生行之有效的創用,我們也可移來以詩證心。以中國傳統詩教理論“詩言志”的觀念來看,詩歌就是人發本真心的意象。《易經·系辭》上說:聖人因“言不盡意”而“立象以盡意”。故而從象契入,是可以神會其意,把握到一個人真實的思想和心迹的,永明延壽的詩歌也不例外。我們選取他創作的詩歌這一角度,旨在于揭示出他多少被後人忽視了的,卻又是真實的另一面,以期更全面地了解永明延壽。

  一、奉持禅宗 旗幟鮮明

  永明延壽“爲法眼宗嫡嗣,屬于禅宗,所以他自稱“心宗””。[2]這是不爭的事實。他曾去天臺山參禮法眼宗二祖德韶禅師,“一見而深器之,密授玄旨。”並許之“他日大興佛事”。[3]法眼宗在宋初盛極一時,是與永明延壽的大力弘揚分不開的。他住永明寺(今杭州淨慈寺)十五年,度弟子一千七百多人,“開寶七年入天臺山度約萬余人”。[4]

  永明延壽的借機接引學人,也是極典型的禅門家風,他上堂開示:“雪窦這裏,迅瀑千尋,不停纖粟。奇岩萬仞,無立足處。汝等諸人,向甚麼處進步?”僧問:“雪窦一徑,如何履踐?”他說:“步步寒華結,言言徹底冰。”有僧問:“如何是永明妙旨?”他說:“更添香著。”僧說:“謝師指示。”他說“且喜沒交涉。”僧禮拜,他又說:“聽取一偈:欲識永明旨,門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風來波浪起。”有人問:“學人久在永明,爲甚麼不會永明家風?”他說:“不會處會取。”問:“不會處如何會?”他說:“牛胎生象子,碧海起紅塵。”有人問:“成佛成祖,亦出不得。六道輪回,亦出不得。未審出甚麼處不得?”他說:“出汝問處不得。”有人問:“教中道,一切諸佛及諸佛法,皆從此經出,如何是此經?”他說:“長時轉不停,非義亦非聲。”有人問:“如何受持?”他說:“若欲受持者,應須著眼聽。”有人問:“如何是大圓鏡?”他說:“破砂盆。”[5]機鋒禅語,直指人心,迫人道斷,妙不可言。

  永明延壽傾一生心血撰寫了《宗鏡錄》,針對當時禅人輕視教理,流于空疏的弊風,以華嚴思想,闡明禅宗大義,“舉一心爲宗,照萬法如鏡。”(自序)。又撰寫《萬善同歸集》,闡述以心爲本,萬善同歸之理。他曾在天柱山獨自禅修入定達九十多天;連小鳥在衣服上築巢也不知。他臨終之時,“焚香告衆,跏跌而寂。”[6]他曾有偈:“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殘半夜燈。此境此時誰得意?白雲深處坐禅僧。”[7]

  縱觀他的這些行藏,盡管他一生力倡禅淨雙修,被後人推爲淨宗六祖,但他禅修的思想和行持,貫穿一生。禅修的境界,已臻人性至境,確實是不爭的事實。而這在他的詩歌裏,更是信手拈來,隨處都可找到充分佐證。例如第七首:

  事多興廢莫持論,唯有禅宗理可尊。

  似讷始平分別路,如愚方塞是非門。

  刳腸只爲生靈智,剖舌多因強語言。

  爭似息機高臥客,年來年去道長存。

  這首詩針對時人的疑惑爭論,旗幟鮮明地指出了唯有禅宗之理才是可尊祟奉行的,勸導人們“事多興廢莫持論”,不要把工夫浪費在爭論上,要“似讷”才能彌平分別之心,“如愚”才能塞斷心地的是是非非生起。與其诤訟,不如息機挂起,長做無事的高臥客。也只有“息機高臥”這種頓歇狂心,息卻妄緣,任運自然的禅宗修法,才可“年來年去道長存。”頗有六祖慧能反複勸導人們不要只顧爭來吵去,重要的是去“自悟修行”的味道[8]。理奉禅宗的思想,可謂是堅定鮮明的,勿庸置疑的。第10首在描述了自己“暖眠紙帳茅堂密,穩坐蒲團石面平”的禅修生活後說:“只有此途爲上策,更無余事可關情。”第33首說:“萬象從來一徑通,但緣分別便東西。”這些詩語,都無不是奉持禅宗,堅定禅行的禅宗思想的表達。

  作者非但這樣奉持和修行,更以自己的禅修實踐親自體悟驗證,第38首說:“松陰疎冷罩寒門,靜見吾宗已絕倫。

  驅得萬途歸理窟,更無一事出心源。”

  詩中明顯可見作者稱禅宗爲“吾宗”,這種發自真心的認同,是建立在“靜見”這一禅修所進入的境界中體悟親證所得,故而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吾宗已絕倫”的深深贊歎。這也進一步表明了作者對禅宗的態度。“驅得萬途歸理窟,更無一事出心源”兩句,更表明了作者證得空性,萬法盡在自心,心不爲物轉的境界。

  65首“棲真境界太玄鄉,靜見吾宗不可量。”更是明確地道出了是在禅修的靜定中,進入了“棲真境界太玄鄉”而親證到“吾宗”的“不可量”,那是無法言說,有口道不得的高超奇妙。

  二、禅宗思想 處處可見

  禅宗的思想,已構成了永明延壽詩歌中鮮明的主旋律,貫穿始終,反複回旋。可以說,永明延壽六十九首山居詩中,幾乎全是禅宗思想的體現,禅修生活的寫照,禅修境界的描述。其中特別是法眼宗的思想是很顯著的。法眼宗成派較晚,集成了各家思想,永明延壽又是法眼宗傳人,自然會在詩歌這種下意識的心語中體露無余。

  1.大道由心,以空度緣

  禅宗從來強調的就是“即心是佛,是心作佛。”六祖慧能強調自性有叁身佛, “此叁身佛,從自性上生。”[9]所以,特別強調不要外修覓佛,佛只向心內求,並且把是否堅信這一點作爲是不是上根利智,是否可傳授最上乘法的條件。[10]“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壇經·宗寶本》)“道本無修。”“無心即道。”“身心本來是道者,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窮源不有。”[11]這種思想在永明延壽的詩歌中是處處直言道出。

  如31首就說:“大道不從心外得……

  好景盡歸余掌握,豈勞艱險訪瀛洲。”

  16首說:“一心包盡乾坤內,莫把閑文更度量。”

  38首:“驅得萬途歸理窟,更無一事出心源。”

  36首:“只于心上標空界,蕭騷疏竹掃寒煙。”

  27首:“投足煙巒養病軀,馳求終是用工夫。”

  29首:“直教似月臨千界,還遣如空度萬緣。”

  這裏已明確地表示心已含萬法,萬法唯心,一心包盡乾坤。大道不是心外求得的,故不必千辛萬苦向外訪仙求道,向外馳求也是多事用工,不合道本無修的思想。只要心空不染,“只于心上標空界”,就可“還遣如空度萬緣”,自然成道了。

  2.無念爲宗,無修而修

  無念爲宗,道不用修,這是從六祖起就當下直示了的,六祖在《壇經》中明確提出“立無念爲宗”,不用“百物不思,念盡除卻”,只要“于一切境上不染,名爲無念。”不必再“離境起念”,他說“看心看淨”地作工夫,都是“障道因緣”[12]“世間若修道,一切盡不妨。”[13]從馬祖道一的“道不用修,但莫汙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14]到大珠慧海的“無心可用,無道可修。”直至本宗法眼宗的“一切仍舊,便爲無事人”。“佛即是無事人”。[15]永明延壽都在他的詩歌裏表述了自己的深切體會。

  如22首:“且停多事莫矜誇,寂寞門中有道華。”

  42首:“忽爾有心成大患,坦然無事卻全功。”

  58首:“免尋雲水更參禅,有心用處還應錯。”

  69首:“莫言去住關懷抱,雲本無心水自清。”

  9首:“最好靜中無一事,翛然唯得道芽長。”

  25首:“學道不如忘有念,修身爭是了無生。”

  26首:“滔滔一點無依處,舉足方知盡道場。”

  22首:“唯有臥雲塵外客,無思無慮老煙霞。”

  4首:“寂寂虛懷無一念,任從蒼藓沒行蹤。”

  他否定了修身之修,認爲那不是“了無生”之法。明確指出“有心用處還應錯。”因爲“雲本無心。”因爲人生無處不道場,舉足盡是,所以,道不用修,“免尋雲水,”只要“無一事”,“且停多事”,“忘有念”,“無一念”,“坦然無事”,就行了,這就是修,不修而修。但這是念念無有斷續中的無念,不是念絕,不是放任,而是“念念不住”,“一切法上無住”,“于一切境上不染”[16]的無念,在他的詩歌表述中就是“寂寂虛懷”中的“無一念”,“免尋雲水”後“更參禅”的無念,“靜中無一事”中的“道芽”,“寂寞門中”的“道華”。如此這般“坦然無事”的無念無修,就可“卻全功”,“道芽長”了。這是典型的禅宗修行論。

  3.直下頓超,處處般若

  《壇經》的思想,常常在永明延壽的詩歌中,得到了直截了當的表達。如24首“道直豈教容鬼怪,理平唯只使魔愁”。在第60首中更形象地表達出以任運隨緣,修在自然的方式,修得這種平直之心的思想:“水磨澗石平如鏡,春引岩藤直似弦”。在《壇經》裏,六祖慧能是反反複複地強調了這種直下頓超的思想,他在爲大衆說的《無相頌》中說:“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禅?”[17]“心險佛衆生,平等衆生佛”。[18]“一念若平,即衆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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