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是。”又如僧問慧海:“如何是佛?”海雲:“清談對面,非佛而何?”更如前面所舉僧問歸宗:“如何是佛?”宗曰:“即汝便是!”等等,不勝枚舉。此等指示,多少直捷,多少痛快!假如我們也用直指法指示學人,不教參什麼話頭,不是也能造就些人才嗎?但不幸的是,有很多人非議直指說,直指一法,遠在石頭下,藥山禅師即否定其存在。如于岫大夫問紫玉禅師:“如何是佛?”玉召大夫雲:“大夫!”岫應諾。玉雲:“即此是,無別物。”大夫有省。甯非直指!但藥山聞之曰:“于岫大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豈不是不肯直指嗎?後于岫大夫聞藥山語而大疑,複往參藥山。山曰:“有疑但問。”大夫問雲:“如何是佛?”山亦召雲:“大夫!”大夫應諾。山抓住時機追問雲:“是什麼?!”大夫大悟。你看這問語多有力量!這種大悟的效果,豈是直指所能達到的!
余聞之,不禁笑雲:君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直指一法,變化多端,不是千篇一律的。藥山之所以不肯紫玉,乃試試于岫大夫是否腳跟真正點地,如真悟者,雖佛出興于世,亦如不聞不見。若非真悟,即不免隨人腳跟轉。如馬祖示大梅即心是佛後,亦曾遣侍者說非心非佛往試大梅。故藥山試垂一語以釣大夫看他是否上釣。不料于岫腳跟未曾點地,一聞即便生疑,不似大梅徹悟無疑,于侍者來試時,反呵馬祖:“這老漢淆惑人心!”毫不動搖。于岫既到藥山,複如前問。山爲不辜其問,變換一下直指的手法,暗示他這應諾的即是佛,使其領悟。蓋于岫所問:“如何是佛?”所答當不離問處,即答應他啥樣才是佛,而不可答他別樣事物。否則,即答非所問。故于大夫應諾後,山追問:“是什麼?”不就等于明白告訴他,這答應的便是佛嗎!所以這種問話式的答話是直指的另一種暗示手法,看起來似問語,但和上下文連貫起來看,就等于肯定語了。紫玉、藥山語式雖異,手法是一。如無紫玉肯定語在前,朦胧者僅聞藥山“是什麼”的問話式答語,恐又將作疑問會矣!降至後世,這些手法爲什麼不用,而改爲參話頭呢?因爲人心向後險惡、浮滑,根基日漸薄劣、淺陋。如用直指,聰明伶俐者雖能領悟,但以得來太不費事,太輕松便當,不予重視。有如纨袴弟,得父祖遺産,自己未經辛勤流汗勞動,不知來處艱難,狂花濫用,結果貧困潦倒,客死他鄉。故此等人不能體會祖師赤誠爲人之悲心,反而等閑輕易視之,不能遵守教導,綿密保任,守道養性,證成正果。愚昧者,雖經百般指點開示,但以未見任何奇特神通玄妙,以爲不是,不肯承當,總向心外求法,以期神效。主法者雖悲心痛切,欲大家都能當下見性,成佛證果,但不能按牛頭吃草,代伊承當。故不得已由宋大慧宗杲禅師,改爲參話頭(以前雖亦有參話頭,但尚未蔚然成風)。用一則無義味的話頭,安在學人心上,生起大疑情。如吞栗棘蓬相似,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使整個身心拶入疑團內,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所有妄念情想于不知不覺中完全化爲疑情。時節因緣到來--即功夫成熟,桶底脫落,如十字街頭,撞著親爹相似,方知以前所爲,皆如白日作夢!渾渾噩噩,爭名奪利,好不羞慚!悟心後,方知辛勤參究亦是多此一舉,以佛性天真,不屬修證。但不走此一段冤枉路怎得打開這緊閉的識鎖玄關,見到本來面目?路雖多走一段,看似冤枉,但腳勁總練出來了,不比光讀佛經、語錄,空談理論者雖亦相似明悟,能通佛理,但遇事不得力,常爲境轉。大慧杲呵爲藥水汞,遇火即飛!此祖師痛切爲人,因時製宜,方便變遷,不得已之苦衷也。
祖師雖創立參話頭門庭,但絕非教大家千篇一律地參一則刻板話頭,而是因人施教,就不同的來機,參不同的話頭。因話頭的得力處在起疑情,如疑情起不起,即毫無作用。故宗下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之語。而且有的話頭只能破初關或重關,不能一線到底打破牢關。故決不是用一則話頭,可以教導一切人的。所以參話頭須老師的慧眼來識別來機,施與恰當適應的話頭,令其一參,即能生起疑情,方能受益。否則,徒然唐喪光陰,不起作用。複次,于參究時,更須老師時刻留意,缜密察看學人進展的情況,從旁推進;尤須抓緊與學人所參話頭有關的時節因緣,拶逼提示,俾能當下有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如黃山谷參晦堂,堂令參“二叁子以吾有隱乎?吾無隱乎爾!”孔老夫子教導弟子的一則話頭,山谷久參未悟。一日山谷與晦堂遊山次,一陣風吹來桂花香味,山谷脫口曰:“好一陣木樨香味!”晦堂即應機點示雲:“吾無隱乎爾!”山谷于言下大悟。由此看來,禅宗的師資多麼重要,而現在又哪裏去尋這種明眼的大宗師哩!
禅宗既因墨守陳規而死氣沈沈,日趨衰亡。爲今之計,似又須改弦易轍,另走捷徑,以資打開僵局,複興禅宗。從現階段的禅機因緣看來,愚意似應改爲直示本來面目,不要再守一則刻板死煞話頭,以利學人迅速開悟。爲師者只就來人詢問處下搭,逼其于意識不行時,回光自見,然後再囑其善自綿密保任,銷除妄習,圓成道果。此等直示方法,古來有很多好例子。如問:如何是佛?答曰:問者是誰?!曰:是我。難曰:喚什麼作我?曰:見聞覺知是我,身是我!難曰:身是汝!知身是汝者又是誰?曰:亦是我。難曰:身與知俱是汝,豈非有二個汝?曰:如身與知俱非我,豈不落斷空?!因喚彼雲:某甲!答曰:諾!直指雲:是什麼?!是斷空嗎?(這個無身亦無知,又不落斷空的了了靈知不是佛是什麼?!)彼乃恍然大悟。又如問:本來面目可得見否?答曰:不可得見!問曰:爲什麼不可得見?答曰:本來面目是汝自己,汝自己又要見過本來面目,豈非兩個本來面目耶?如眼豈能自見?曰:然則本來面目是無耶?答曰:眼雖不能自見,眼卻非無!汝今不思善、不思惡時,還有妄念否?答曰:一念不生!問曰:一念不生,如木石無知否?曰:了了常知!直指曰:即此非有無之了了常知是什麼?是不是汝本來面目!又如問:如何是我自己?答曰:即今問者豈非汝自己?!問曰:即將此問者爲我自己可否?答曰:不可!問曰:爲甚不可?答曰:問者雖是汝自己,若認著自己,即成二個自己了。謂問者是汝自己,又認著問者爲自己,豈非二個自己耶?彼乃釋然大悟。
如斯隨機直指,令其當下開悟,豈不快便?較之辛勤參究數十年了無消息者,相去奚啻霄壤!或曰:如是指悟者遇事恐不得力。曰:彼如真個自肯承當,縱令習染深厚,一時恐不無走著,但如能綿密保任,如古人悟後牧牛相似,二六時中抓緊牛繩鞭索,看令不許走著,二叁年後,功夫不患不能成片、不達爐火純青之境。最忌浮滑禅流,似是而非,浮光掠影,口頭雖似圓滑,但心性實未明悟。又複不肯腳踏實地,在事上曆境練心,綿密保任,任其流浪走著,則終成敗壞!雖然,如能于茫茫人海中,撈一個半個豁開正眼,爲人天眼目,亦較數十年苦參了無消息,無人繼承法統,而不得不淪爲法眷傳法者,又不知好多少倍了。另外揆諸古德令人參話頭的用意,不過是叫人于心念行不得處回光自見。但現時人根陋劣,被這悶棍一打,即死于棍下,活不轉來。何如直指,令伊自肯承當,進而保任圓成,較爲得計哩!
複次,禅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切不著,無用心處。而參話頭正是有用心處。有處用心皆是著相;無用心處,方是正用心。如僧問古德:本來面目如何用心參耶?答曰:本來面目無你用心處!“參”正是用心處!問曰:如是無用心處,如何用心耶?答曰:無處用心,方是正用心;有處用心,皆是著相!問曰:無處用心,豈不落空耶?答曰:知落空者是誰?曰:是我也。曰:此既是你,豈落空耶?問曰:即將此知落空者爲我可否?答曰:不可!問曰:爲甚不可?答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禅宗的門庭設施,是由偉大的祖師視衆生的機感與時節因緣而隨宜製定的,並無一定的楷模。過去既可由直指而改爲參話頭,現在又何不可由參話頭改爲問答逼拶見性呢?因爲現在參話頭,時久弊生,流爲一則刻板死話頭,大家生不起疑情,以致苦參數十年而了無消息,加以現在環境不同,大家都很忙,沒有人能像過去那樣用幾十年的時間來專爲參禅而參禅;就是有這種苦心孤詣的人,肯花冗長的時間來苦參,亦爲時代所不許。更何況禅屬智悟,是用極強的智慧打開識鎖玄關的,不是由定功積累而開悟的。現在如改用直指法,指示學人當下見性,再用牧牛法保任除習以資圓證,是較合時宜,而且也不違背禅宗的宗旨。因爲禅即是明心見性,而用以明心見性的方法,古來就很多直指法,並非今天新創,有什麼不可呢?茲爲加深讀者的信心起見,再舉一則便捷、輕快的直指禅法于下,以示余言不謬。
真覺禅師與侍者同閱《楞嚴經》次,至“我若按指,海印放光”處,侍者問雲:此意作麼生?師雲:釋迦老子好與叁十棒!侍者雲:有何過患,要吃叁十棒?師雲:要按指作麼?!侍者雲:爭奈暫時舉心,塵勞先起!師大喝雲:亦是海印放光!侍者大悟雲:啊!多年來只以心起便是塵勞妄念,不知原是海印放光!
諸位請看,此等直指開示,多麼痛快,多麼清晰,又多麼便捷!聞者于言下悟去,能不慶快生平,歡喜無量哉!關于妄念和放光--即妙用之別,原來在于日用、應緣、接物時粘著不粘著。若粘著,海印放光即變成塵勞妄念;若不粘著,塵勞妄念即是海印放光。六祖雲:“若于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憨山大師釋雲:“所言轉識成智者,別無妙術。但于日用念念流轉處,若留情念系著,即智成識;若念念轉處,心無系著,不結情根,即識成智。則一切時中常居那伽大定矣!”又憨山大師夢升兜率,彌勒爲說唯識曰:“分別是識,無分別是智。依識染,依智淨。染有生死,淨無諸佛。”這些言句,何等簡練明暢,如傾甘露于焦渴喉中。吾人得聞,幸何如之!不于當下撥開迷霧,明見佛性,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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