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曾問雙峰禅師:“師弟近來見解如何?”雙峰說:“據我所見,其實沒有一法可以當情。”仰山說:“你這見解還仍落在情境上。”雙峰說:“我就是這樣,師兄又如何呢?”仰山說:“你難道不知道,其實沒有一法可以當情嗎?”沩山聽說後評論道:“慧寂一句話,疑死天下人。”
仰山住持觀音院時,挂出一個牌子:“正在看經,不得問事。”有僧來問候,看見他正在看經,就站在一旁等著。仰山看完,卷上經問:“懂嗎?”那僧說:“我又不看經,怎麼能懂?”仰山說:“你以後去琢磨吧。”那僧以後到了岩頭禅師處,岩頭聽說此事後說:“這老家夥,我還以爲他被埋在故紙堆了呢,原來還在。”
有個叫思益的僧人問仰山:“禅宗講頓悟,但入門之意,究竟是什麼?”仰山說:“此意極難。如果是上根上智,聞一悟千,就能整個把握。若是根微智劣,再不安心坐禅靜慮,到這裏必定茫然。”思益問:“除這條路外,還有別的入門途徑嗎?”仰山說:“有。”思益問:“是什麼?”仰山問他:“你是那裏人?”思益說:“幽州人。”仰山問:“還思念故鄉嗎?”思益說:“經常思念。”仰山說:“能思念的是心,所思念的是境。你家鄉的樓臺林苑,人喧馬嘶,也是你所思念的嗎?”思益說:“不包括。”仰山說:“你的見解還在于心。你現在已得信位,卻不在人位。”思益問:“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意思嗎?”仰山說:“有,若是沒有,那就糟糕了。”思益問:“到這裏該怎麼辦?”仰山說:“以後還得自己看顧自己。”思益于是禮拜。
叁 香嚴智閑
香嚴是青州人,因爲厭世所以辭別親友,四處去訪佛尋道。他先是在百丈門下參學,盡管他聰慧超人,但卻仍是無緣覺悟。後來百丈寂滅,他又轉依于沩山。沩山對他說:“我聽說你在百丈先師處時,能問一答十,問十答百。這說明你聰明伶俐,確有過人之處。但現在我不問你平生的學識和見解,也不問你經卷上的言詞語句,我只問父母沒生你時,你的本來面目是什麼?你說一句試試。”香嚴頓時茫然無語。回到住處後,他冥思苦想,遍翻所學經書,找到一言詞去向沩山作交代,沩山不認可。香嚴歎道:“畫餅不能充饑!”然後苦苦哀求沩山爲他說破。沩山說:“我要是今天告訴了你,以後就會罵死我。我說的只是我是,到底與你無關。”
香嚴心中沮喪已極,回去就將從前所看的經書全部燒掉,發誓說:“我此生此世,再也不學佛法了!我就做個四處漂泊吃飯的僧人吧,免得再勞心役神。”然後他灑淚向沩山辭別,四處遊方起了。
香嚴走到南陽,尋訪了慧忠國師的遺迹。慧忠國師從前的道場香嚴寺,那時已經荒廢無人。于是他就獨自住下來,打算在此久居。
一天,他整理荒園,在鋤地除草時,偶然隨手抛出一塊瓦片,瓦片擊打在竹子上,一聲響亮。香嚴聞聲,忽然大悟,從前的拘執迷頑,廓然破除。
香嚴于是沐浴焚香,遙望沩山禮拜,感謝地說:“和尚大慈大悲,恩重如山,過于父母。如果當時爲我說破,怎麼有今日之事!”于是寫了一首偈子: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道,不墮悄然機,
處處無蹤迹,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鹹言上上機。
香嚴把這首偈子托人呈寄給沩山,沩山看後對仰山說:“智閑徹悟了。”仰山說:“這還是心識機謀,言辭而成,等我親自去勘察一下,才能知道真假。”
于是于是去見香嚴,對他說:“師父贊歎師弟已明徹大事,那麼請你現在說說看。”香嚴又把那首偈子口誦一遍。仰山說:“這個僅憑平日的學習所得也可以寫成,所以你若有真正的覺悟,再說點別的。”香嚴便說:“去年貧還不是貧,今年貧才是真貧。去年貧,還有插錐之地;而今年貧,連錐也沒有了。”仰山說:“如來禅師弟算是會了,但是祖師禅師弟連夢還沒夢見呢。”
香嚴便又口誦一偈:
我有一機,瞬目似伊。若還不識,莫喚沙彌。
仰山回去就向沩山報告說:“真高興智閑師弟已經會祖師禅了。”
香嚴曾說:“道在覺悟,不在語言。何況它無所不在,無所不包,沒有絲毫的間隔,也不用勞心煩神。我們日常的一舉一動、一思一念,無所不是,只是迷途之人,自己背道而馳。”
有一次,香嚴在堂上說:“要說起這件事來,就好比一個人上樹,嘴咬住樹枝,雙腳懸空,雙手也懸空。這時樹下忽然有人問他:什麼是祖師西來意?若不回答他,就讓別人白問了;若是回答他呢,一張口就會掉下樹來摔死。你們說這時候該怎麼辦才對?”這時有個招上座出來說:“在樹上的事我不問,我請和尚回答未上樹時的事情。”香嚴就哈哈大笑。
一次,香嚴問一個僧人:“你從那裏來?”那僧說:“從沩山來。”香嚴問:“沩山最近又說了些什麼?”僧人說:“有人問他什麼是祖師西來意,他就豎起拂子。”香嚴問:“那裏的師兄弟們都怎麼領會呢?”僧人說:“那裏大家都這麼認爲,覺得這是以色來明心,以物來顯理。”香嚴說:“領會就領會罷了,著什麼死急!”僧人就問:“不知和尚怎麼領會?”香嚴也豎起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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