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尋常動靜,長若凝雲湛沼,虛虛淡淡。或時靜久,不爾之間,自身忽空,不見一物。初得覺來,身心輕安。自喜自貴,或現偈句,用時便有。若有人事煩擾,便不能得。老朽如是,今已叁十余年矣。人少知者,縱嘗說似人,人皆不究等語。衆兄弟!此老止此,更不複見人求進,自持點胸,凡有年少者來相看,辍便開示,矜逞本懷。似此等工夫,豈只今伏牛山禅和子不能得到,乃至天下海嶽,爲命作工夫,羨求此者如毛,實到此者如角。苟不純實久久,歇卻一切攀緣浮想之心,寒灰灰,大忘世地一回重,一切粗重於自己分上,如冰與火不相關系,烏能得到與麽田地?雖然,據教中喻爲夾冰之魚,重石壓草,呵爲黑山鬼窟,永不見佛性。複名癡海,一沈此中,逃出無期。宗門叱爲靜沈死水,滯此難活。若此人因看經返覺,或師友激破,或夙有弘願大志,忖知是過,發憤將前寶重奇特處,盡情擺脫,尋真正明眼師匠,受苦辛,耐寒暑,禁曲折,唯期大悟澈證。若機稍遲鈍,終身依附莫退,直得大悟一回,方好參堂入室,禁得鉗錘,大其心志,必欲曲盡師蘊,更力進一步,揮卻師見,正眼豁開。直教老和尚無處討巴鼻,如他從上黃檗仰山岩頭風穴等。真可謂:『見遇於師,方堪傳授。』衆兄弟!若得體貼擔荷鼻祖單傳之旨,舍此而誰?於中更有一個,姑待別時,請珍重!』
叁峰藏曰:『若是打掃禅堂,閉門杜路,叁茶六飯,閑閑地養一隊瞌睡漢,把一個念佛的是誰?本來面目與本性,今日也合,明日也合,只要呆呆冷坐,坐到身心俱不見了,即便歡喜,便贊歎是好工夫。便道:此是行到,不是說到,將冬瓜印子一印印定。弄一隊野狐精貢高我慢,遍曆人間,大肆口舌,雲是某宗師印下的。又有一輩,單單煉了機鋒快利。又有的隱隱傍著教理,如生盲人依著棒。各各自高,我強他弱。殊不知上代祖師開示工夫,無恁麽格則。「須知此事不用安排,只是去不得底處拼命疑去,久久不懈,以悟爲期。悟後方知,從刹那際叁昧入手。」(相續也大難。)複於服勤邊,(執持服勤,)溫研積稔而成者也。(讓師悟後得到六祖印證,遂執勤十五載。)又:「坐禅不看話頭,(不起疑情之謂也。)謂之枯木禅,忘懷禅,若靜念中以昭昭靈靈爲自己者,謂之默照禅,皆邪禅也。至若作止作觀,惺寂相傾,觀理觀事,雖天臺正脈,及如來正禅,而猶假借識神用事,(何以故?)所照即境(故。)所以命根難斷,不能透脫。多落四禅八定,及生五十種陰魔。以其認識神故也。」又:「參禅人不得遣昏迷,若遣昏迷,則轉鬥轉多,精力疲倦,於心力極微細處,不得發越,籠罩殺人,極是禍事。昔高峰叁年不倒身,立死限學禅,日夜打坐,終日滾在昏迷中,愈遣愈疲,話頭轉不親切。雖是趙州無字,難起疑情,未必不與昏沈有心作對所致。古人雲:須終夜大睡一覺,此豈誤人語哉!」』
虛雲大師曰:『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那裏不是道場!本用不著什麼禅堂,也不是坐,才是禅的。所謂:禅堂坐禅,都是爲我等障深慧淺的衆生而設。坐禅先要曉得善調身,身若不善調,小則害病,大則著魔,實在可惜!禅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調身心。結跏趺坐時,宜順著自然正坐。不可將腰作意挺起,否則,火氣上升,過後會眼屎多,口臭氣頂,不思飲食,甚或吐血。亦不要彎腰垂頭,否則,容易昏沈。尤其不要靠背,否則,會吐血的。用功太過急迫,覺心中煩燥時,宜萬緣放下,工夫也放下來。休息幾分鍾,漸會舒服。然後再提起用功。否則,日積月累,便會成性燥易怒。甚或發狂著魔。初發心用功的人,總是妄想多,腿子痛,不知工夫如何用法。其實,只要生死心切,咬定一句話頭,不分行住坐臥,一天到晚,把這「誰」字照顧得如澄潭秋月一樣的,明明谛谛的,不落昏沈,不落掉舉,何愁佛階無期呢?假如昏沈來了,你可瞠開眼睛,把腰稍爲提一提,則精神自會起來。這時候,把話頭不要太松和太細,太細則易落空和昏沈。一落空,則只知一片清靜,覺得爽快,可是在這時候,這句話頭不能忘失,才能竿頭進步。否則即落空亡,不得究竟。如果太松,則妄想容易襲進。妄想一起,則掉舉難伏。所以在此時光,要粗中有細,細中有粗。才能使工夫得力,才能使動靜一如。又在坐時,切不要把這話頭向上提,上提則頭便會昏。又不要橫在胸裏,如橫胸裏,則胸裏會痛。也不要向下貫,向下貫則肚脹,便會落於陰境,發出種種毛病。只要平心靜氣,單單的的把這「誰」字,如雞抱卵,如貓捕鼠一樣的照顧好。照到得力時,則命根自會頓斷。這一法,初用功的同參道友,當然是不易的。但是,你要時刻在用心。現在說一譬喻,修行好似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否則,任你石頭打碎,火是取不出來。這個方法,就是要有一支火煝和一把火刀。火煝按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擊,則石上的火,就會落在火煝上,火煝馬上就能取出火來。這是一定的方法。我們現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認,故要借這一句話頭,做爲敲火刀。我們現在對這取火法子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是與佛無二。只因妄想執著不得解脫。所以佛還是佛,我還是我也。又:坐禅中遭遇的境界很多,說之不了。但只要你不去執著他,便礙不得你。俗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雖遇著或見著什麼惡境界,也不要管他,不要害怕。就是看見什麼好境界,也不要管他,不要生歡喜。《楞嚴》所謂:「不作聖心,名善境界,若作聖解,即受群邪。」』
《禅學講話》載:靜坐調心的見解,曹洞臨濟兩派不同。曹洞是『思量個不思量的。不思量的如何思量?非思量。即坐禅之要求也。』思量是有心,不思量是無心。偏於一方時,有心既成病,無心也成病。現在不涉於有心思量,也不沈於無心不思量。以超脫了散亂與昏沈的當體,名曰:『思量個不思量的。』用最適切的話來說:即『非思量』是。坐禅的當體,既離造作之念,又非無心不思的狀態,是思量而不思量。所以,這非思量的『非。』不是否定意,而是指坐禅上的正念。『就是非思慮的意義,非思慮便是解脫。』以此爲坐禅上的正念,正思惟。說到『非思量的思量』時,『便是脫體現成地離迷悟,越凡聖,念念悉正,心心皆非染汙之心行。』所以,道元禅師說:『直須破煩惱,而可親證菩提。』在坐禅儀中說:『若得此意,則如龍得水,如虎靠山。當知正法現前,昏散先撲落。』於是在這裏發生坐禅與悟,有如何關系的問題來。在曹洞宗說:『正傳之坐禅,不可求悟於坐禅之外』。緣坐禅的真境界,是在於不思量的正念。若正念相續,雖行住坐臥,動止威儀,亦不暫離,即可說是大悟的人。道元謂:『非可測知,以坐禅是悟門之事。悟者只管打坐。』故正傳之坐禅,不是待悟之坐禅。爲坐禅的當體,即是作佛,行佛受用叁昧。坐禅的當體,就是坐佛作佛。故說坐禅之外無悟。這是曹洞宗的立場。(解脫長者:簡單一句說法,就是於坐的時候『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麽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不過僅照這樣只管打坐,那就成僅僅一個百尺竿頭穩坐的人。按諸曹洞宗原旨,實不過初步而已。)『臨濟宗則說坐禅,是爲要達到佛的境涯的一種方法。不是坐禅即成佛。就說:爲依坐禅,先行身體的調整,次則超諸有無二見,而體驗第一義本性——真如或法身的發動。選擇公案(話頭。)用作打破禅關牢門的鐵錘。截斷煩惱及文字上種種葛藤的利斧。俾得調心見性。在絕對境位上得個自由轉身。』(解脫長者:這二種坐的說法並不沖突,要看各人的根器利鈍而已。)『蓋禅是窮究著根本的善惡種子的心,再試著超越這種子的心而飛躍於一切的真識。把有無凡聖迷悟等的概念一切抛下,而入於「無」的叁昧。(此無即趙州無。)觸著了發動的妙機,真如識自然自內發動起來,即是觸著自己本具圓滿的佛性。』而學說上所研究的真如性,遂實現于自己主觀之內。(遂體證了不可說示。)
智隍大師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六祖弟子玄策遊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曰:汝在此作什麼?隍曰:入定。策曰:汝雲入定。爲有心入耶?爲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策曰: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策曰:我師曹溪六祖。隍曰:六祖以何爲禅定?策曰: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禅性無住,離住禅寂。禅性無生,離生禅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隍聞是說,迳谒六祖。祖問曰:仁者何來?隍具述前緣。祖曰: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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