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道業延續下去。
道吾說:「這個人一片瓦也沒有,一個可以立身的地方也沒有。他在華亭劃個小船嘛。你要去的話,你要換衣服,你這個大和尚的樣子,他不會接見你,你要穿便服,不可以穿上堂的盛服。」
我們看夾山作什麼樣的反應。
夾山真是機伶,馬上宣布課不上了。換衣服,穿個羅漢裝,不把自己搞成一個大師的樣子。(這裏看出古人求道敬道的風格。)
一步也不停的,兩個人就到了華亭。
你看船子誠什麼反應。
船子誠見他,立即開始接引,手法立即來了;他問夾山:「你住在那裏啊?你住在那個廟子啊?」
沒有問說你什麼時候出家的啊,你僧臘多少啊,你戒臘多少啊,你現在幹什麼。沒有來這一套。馬上問:「住那裏,住那個廟子。」
當然這個時候大禅師船子誠早就作好准備,等了好多年了,等道吾來,那個時候沒有電話,也沒有網絡。師兄弟之間就是這麼一件事嘛。好久不見,見到道吾帶一個人來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夾山當然也知道,船子誠是在接引他;他要考船子誠。
你看夾山怎麼回答。
夾山回答:「有個什麼廟子不廟子。假使真是廟子,還有住與不住的問題啊!那個地方不是廟子?那個地方要住?」
這就是維摩诘講的「處處是道場,時時是淨土。」《金剛經》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有個什麼住不住?
夾山馬上把船子誠擋過去,考船子誠究竟是不是像道吾所講的可以接引他。
這個時候船子誠輕描淡寫的說:「不像,像個甚麼?」
夾山這個時候還是不放過船子誠:「我歸到的不是感覺意識那個層次的喔!不是感覺意識那個範疇的喔!」
這個時候船子誠繼續追打,說:「那裏學來這些個油腔滑調的啊!從那裏學來的啊!」
夾山毫不客氣的說:「我說的你根本不懂,我說的不是感覺層次,不是意識層次,不是語言層次。」
船子誠這時候對夾山下結論了,他說:「你雜七雜八,東一句西一句,東一個理論西一個理論捆在一起,就好像在千劫萬劫裏面,把自己捆綁得不能解脫,像把一個驢子綁在一個樁上一樣的不能解脫啊!」
船子誠說了這句話以後,提醒夾山,語言沒有用,「道」不是語言。所以釋迦牟尼佛在悟道的《楞嚴經》裏講,一切語言皆爲戲論。你那些語言東搞西搞,捆綁了自己。
這時候船子誠無盡的悲心出來了。又問:
「我拿了一支一千尺的人性的釣竿,道門的釣竿。我希望釣一條大魚,我希望找到一個靈利座主。你這個和尚就差那麼一點點,你爲什麼還不知道呢?你爲什麼還不說呢?你爲甚麼還不懂我的意思呢?」
這時候夾山還是不懂,還要在語言上跟船子誠辯論。
嘴巴還沒張開,船子誠神來之法,一桡子把他打到水裏面。
夾山上了船,船子誠又問:「你說!你說!」
夾山准備開口,船子誠又打。
這時候夾山悟了,就點頭叁下。
船子誠當然也知道夾山悟了。
「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這個地方不需要解釋了。)
夾山說:「我以後怎麼修下去呢,以後我傳道怎麼個傳法呢?」
他說,那這件事就不在話下。既然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那釣竿的絲懸,是青山綠水嘛。在「有」的時候用「空」相應,在「空」的時候用「有」相應,以空應空,空也沒有影,智不在有裏面,也不在無裏面,沒有問題了。
這個時候夾山懂了,語言本是可玄之又玄,沒有路的。
寒山有一首詩:「人問寒山路,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胧,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
用語言又超越語言,起意識而又超越意識。
這個時候船子誠高興了。他說:「我在這裏等了好久。江波都釣盡了,現在才遇到你這條大魚。」誇贊夾山了。
原本夾山那麼傲慢,現在夾山謙虛至極。他把耳朵掩起來不聽了,害羞了。
本來不認識船子誠一個大和尚,在一個小船上面悟道了。
接引的上師,真正的老師誇獎他,他像小孩一樣,把耳朵摀起來不聽,那種童心,就是儒家講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老子講:「複歸于嬰兒。」尼采講的「超人要有嬰兒精神」。
夾山悟了以後,很自然表現出嬰兒精神,天真赤子的精神。
船子誠很高興。說那好那好,本來這樣的。
這個時候交代了:「你以後要作到,要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你到那裏去了。」
反過來也成立,要出來度衆,當然義不容辭,像《華嚴經》講的:「虛空有盡,我願無窮。」度盡一切衆生的煩惱。
船子誠也告訴夾山:「我在我的老師那裏叁十年,就得這麼一點,我統統告訴你了。你以後不要到十裏洋場,熱鬧的地方去趕場,到深山裏田邊去找一個或者半個,把我所傳給你的傳下去,不要斷了。」
和尚嘛,還是要回到廟子去,就離開了。
頻頻回顧,舍不得啊!
船子誠就喊:「喂!你這個和尚啊!」夾山又回頭了。
船子誠舉起桡子說:「你以爲還有啊!沒有了。」船子誠往水裏一鑽,從此不見。
老子向往小國寡民,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他卻留下一部《道德經》。船子誠在小船上一接引大和尚夾山以後,便覆水而逝,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字不留,何其與天地同在又超越天地也。
《船子誠大禅師在中華精華文化中的地位》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