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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錄》蠡測

  《林間錄》蠡測

  陳士強

  《林間錄》,二卷。北宋大觀元年(1107),明白庵沙門惠洪集。收入《續藏經》第一四八冊。

  惠洪,又作“慧洪”、“德洪”,字覺範,號寂音,筠州新昌(今浙江境內)人,俗姓俞氏。年十四,父母並月而殁,依叁峰觏禅師爲童子,十九歲試經東都(開封),假天王寺舊籍“惠洪”名而爲大僧。依宣秘律師學《唯識論》。博觀子史,以詩鳴京華缙紳之間。久之南歸,依真淨克文禅師研究心法,爲臨濟宗黃龍派法孫。曾四次鎯铛入獄,九死一生,曆經坎坷。著作尚有《臨濟宗旨》、《智證傳》、《石門文字禅》等。《僧寶正續傳》卷二有傳。

  《林間錄》書首有臨川謝逸于大觀元年(1107)十一月作的《序》,說:

  洪覺範得自在叁昧于雲庵老人,故能遊戲于翰墨場中,呻吟謦欬皆成文章。每與林間勝士抵掌清淡,莫非尊宿之高行,叢林之遺訓,諸佛菩薩之微旨,賢士大夫之余論。每得一事,隨即錄之,垂十年間得叁百余事。從其遊者本明上人,外若簡率而內甚精敏,燕談之暇,以其所錄,析爲上下帙,名之曰《林間錄》。因其所錄有先後,故不以古今爲诠次。得于談笑,而非出于勉強,故其文優遊平易,而無艱難險阻之態,人皆知明之。(第585頁上、下)

  《林間錄》是一部以叢林(又稱“禅林”)見聞爲記述內容的佛教筆記。此類文體的著作在宋代頗爲流行,見存的就有好幾種,如南宋道謙的《大慧普覺禅師宗門武庫》[案:世人常常望文生義,以爲此書是記錄宗果法語的書,非也]、曉瑩的《羅湖野錄》、《雲臥紀談》、道融的《叢林盛事》、昙秀的《人天寶鑒》,明代還有無愠的《山庵雜錄》等,《林間錄》則是其中撰作較早、知名度較高的一種。從謝逸的序來看,《林間錄》並非是先有一個總體上的設想,然後根據這個設想去組織材料,最後編集成文的。而是根據作者在與釋子名賢抵掌清淡時所作的劄記,經過近十年的積累,末了由本明禅師(事迹不詳)編成的。

  由于《林間錄》主要是根據平日交遊或觸事有感的一些劄記編成的,故它的特點是泛雜。所記不限于一人、一事、一時、一地、一科、一類。凡作者認爲有意義的,不論是出自缁門尊宿,還是出自名門士夫,本朝還是前代,是他人的一則故事還是本人的一段經曆,是見于文字的序贊偈頌還是流于口傳的行迹言談,是對人和事的評議還是讀經讀論的感受,莫不加以綜錄。全書共錄叁百余事,絕大多數是“尊宿之高行,叢林之遺訓,諸佛菩薩之微旨,賢士大夫之余論”(見序),即當時禅門流傳的各種逸聞轶事,其次是作者的一些隨感。每事均無標題,也不分類,按先錄在先,後錄在後的順序自然編排。

  卷上,始自“杭州興教小壽禅師”(原書無標題),終于“嵩明教(契嵩)”。敘及的人物(作者本人不計入內)和著作主要有:棲賢諟禅師、李肇《國史補》、大覺禅師琏公(懷琏)、贊甯《大宋高僧傳》、長沙岑禅師、積翠南禅師、夾山會禅師、唐僧元曉、雲居佛印禅師、玄沙備禅師、草堂禅師《牋要》、唐僧複禮、雲庵和尚、達觀穎禅師、《涅槃經》、《維摩經》、臨濟大師(義玄)、東京覺嚴寺有誠法師、晦堂老人、圓通祖印讷禅師、曹山耽章禅師、圭峰《日用偈》、雲峰悅禅師、歐陽文忠公(歐陽修)、雪窦禅師《祖英頌古》、首山和尚《傳法綱要偈》、永明和尚(延壽)等。

  卷下,始自“大覺禅師(懷琏)”,終于“王文公(王安石)”。敘的人物和著作主要有:杜祁公、《首楞嚴經》、香山居士(白居易)廬山玉澗林禅師《雲門北鬥藏身因緣偈》、靈源禅師、衡嶽楚雲上人,慈明老人、大愚芝禅師、金華懷志上座、杭州上天竺元淨法師、汾陽無德禅師、《正宗記》、洞山圓禅師、無盡居士(張商英)、福嚴感禅師楊岐會禅師(方會)、景福順禅師、大本禅師、報本元禅師等。

  《林間錄》雖然不象一般禅宗史傳那樣敘事較爲系統集中,但它保存了佛教傳記、行狀、文集、語錄、燈錄以及作者言行的許多片段,又可作爲編寫史傳之參考。

  如五代僧人文偃,是雲門宗的創始人。傳今的語錄是《雲門匡真禅師廣錄》,分爲叁卷,由弟子守堅編集。卷上爲對機;卷中爲室中語要、垂示代語;卷下爲勘辨、遊方語錄、遺表、遺誡、行錄、請疏等。文偃的個性如何,語錄又是怎樣編錄的,《林間錄》中有這樣的記載:

  雲居佛印禅師曰:雲門和尚(文偃)說法如雲,絕不喜人記錄其語,見必罵逐,曰:汝口不用,反記我語,他時定販賣我去。今對機、室中錄,皆香林明教以紙爲衣,隨所聞,隨即書之。(卷上,第591頁下)

  北宋中葉的白雲守端禅師,是臨濟宗楊岐派開創人方會的上首弟子,也是楊岐派發展史上的一個關鍵人物。因爲楊岐派的法脈,就是通過守端傳五祖山(黃梅山)的法演,法演傳圓悟克勤,克勤傳大慧宗杲,一代一代往下傳,延綿以迄近代的。《林間錄》中有一處記載了守端關于禅寺祖堂應設達磨、懷海尊像的主張:

  白雲端禅師曰:天下叢林之興,大智禅師(懷海)力也。祖堂當設達磨初祖之像于其中,大智禅師像西向,開山尊宿東向,得其宜也。不當止設開山尊宿,而略其祖宗耳。(卷上,第597頁上)另有一處記載了他的兩首禅偈:

  白雲端禅師作《蠅子透窗偈》曰:爲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處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始覺平生被眼瞞。作《北鬥藏身因緣偈》曰:五陵公子遊花慣,未第貧儒自古多。冷地看他人富貴,等閑不奈幞頭何?(卷下,第626頁下)

  再如,自唐以來,禅林盛行用某一獨特的行爲方式,或不落案臼的答問,來截斷學人通常的思維活動,使之解粘去縛,無所用心,從而達到自見清淨本性的參禅效果。對此,《林間錄》也有所反映:

  南禅師居積翠時,以佛手、驢腳、生緣問學者,答者甚衆。南公瞑目如入定,未嘗可否之。學者趨出,竟莫知其是非。故天下謂之叁關語。晚年自作偈叁首,今只記其二,曰:我手佛手,齊舉禅流。直下薦取,不動幹戈。道外自然,超佛越祖。我腳驢腳,並行步步,皆契無生。直待雲開日現,此道方得縱橫。(卷上,第588頁上)

  至于見錄于《林間錄》的惠洪本人的行事言談,則比書中收載的任何他人都多。如惠洪曾讀過楊億的《佛祖同源集序》,發過令人回味的感歎:

  于夜與僧閱楊大年(楊億)所作《佛祖同源集序》,至曰“昔如來于然(燃)燈佛所,親蒙記莂,實無少法可得,是號大覺能仁”。罷卷長歎:大年士大夫,其辯慧足以達,祖無傳之旨。今山林衲子,反仰首從人求禅道佛法,爲可笑也。(卷上,第611頁下)

  所以,倘若是研究惠洪本人的思想,不讀《林間錄》是不行的。同時,還須看到,由于《林間錄》具有隨筆性質,因此,書中的有些記載屬于道聽途說,不能一概視爲事實,如卷上說唐宣宗曾當過僧人,因此能在唐武宗“會昌毀佛”之後,複興佛法。另外,《林間錄》在稱呼僧人時,往往只稱法名中的末一個字,或僧人的字、號,以至所住的山名、寺名等。這對于當時的人來說,約定俗成是容易知道的。但對後人來說,則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弄清究竟指誰,這就徒增了一些不便。

  今傳于世的除《林間錄》以外,還有《林間錄後集》一卷。《後集》又名《新編林間後錄》、《林間後錄》,收入《續藏經》第一四八冊。無序跋。全書共收錄惠洪撰作的贊銘偈詩共叁十二首。其中《贊》二十一首、《銘》四首、《偈》一首、《詩》六首(統稱《漁文六首》)。從文中所記的年月來看,最晚的撰于北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夏五月(見《延福鍾銘並序》)。由于這些作品全載于惠洪的《石門文字禅》卷十七至卷二十,而且《林間錄》是筆記,而《林間錄後集》則是文彙,體例相殊,故《後集》很可能是後人抄錄《石門文字禅》的這部分內容,另取一個書名,而附于《林間錄》之後一並流通産生的,未必是惠洪生時另撰的一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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