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隨機」說法,不能沒有適應的方便,說明就有些不一致。就是如來所開示的同一教典,由于學者的思想方式不完全相同,理解法義而作爲觀慧的所緣,也就不能全同;就是修「行」的程次先後,也會「有」多少差「別」。這樣的師資授受,成爲學派,彼此的不同,越發顯露出來。總之,根性不同,所以佛法有隨機異說,同聞異解,經同論異等現象。
現在要開示般若波羅蜜多,依據什麼呢?中國的祖師們,也有獨到的行解,但總不及印度菩薩的教授;因爲對于佛法,印度學者,到底減少一層文字上的距離。印度的大乘學,也有好多學派。龍樹,提婆菩薩所傳的中觀宗;無著,世親菩薩所傳的瑜伽宗,可說是二大派。這其中,龍樹菩薩闡揚一切法性空的觀慧,比較直接簡要些,因爲這是直依《般若經》系而作論的。如龍樹的《大智度論》,就是《般若經》的廣釋。龍樹的《中論》,《七十空性論》,《六十如理論》,《十二門論》,《回诤論》,《寶鬘論》等,以及提婆的《百 [P340] 論》,公認爲依《般若經》而作論,以發揮一切法空的法門。所以「般若」系的「諸經」,及龍樹學系宗依般若的諸「論」,「于此」般若學的解行來說,可說是「最親切」不過的!現在就依此來敘述;到末了,再附說大乘叁系的特點,與怎樣的融貫。
庚二
辛一: 諸佛依二谛,爲衆生說法:依俗得真谛,依真得解脫。
「諸佛」的教化,是「依二谛」而「爲衆生說法」的。二谛是:世俗谛,勝義谛;也簡稱俗谛,真谛。這二谛法門,爲般若正觀的要門。佛爲什麼說二谛?衆生自身──身心,與衆生相對的世間萬有,都叫做法。在衆生的心境上,物質是真實的物質,精神是真實的精神。每一法──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都有必然的因果關系,所以能從中發見製禦物質,修治身心,齊家治國的法則。這是看來確實如此的,一致公認;這一常識的世界,就叫做俗谛的。俗谛中,也有深隱的,淺顯的,如木石等物質,是人人可見的;原子,電子,是經科學儀器才能發見的。如現生,是人人知道的;前生與來生,要有天眼才能 [P341] 明見的。雖有淺深不等,但都是庸常心識的知識。如佛說叁界,六道,五蘊,六處,煩惱業苦等,也都是世俗谛的說明。
衆生一向在俗谛心境中,現現實實,無可懷疑,也無可逃避。但這現實的,公認的,就是究竟的真相嗎?不是的。在知識的進展中,發見了過去千真萬實的,並不就是如此。如不可析不可入的原子,現在知道是電子集成的現象了。如青黃等顔色,現在知道是光波的不同了。在佛的正覺中,知道衆生所經驗的,世間的真實,是浮虛不實的(所以叫世俗);是由種種因緣而現爲如此,並非一一法是真實有的。這可見,人人以爲確實如此的認識,並不能體見世間的真相;反而顯出了人人有愚蒙的障礙,非破除這迷謬的錯誤──透出常識的見地,不能明見世間的真相。這一理解,是佛法所共同的。所以佛法的修學,就是要從現實世間(俗谛)的正觀中,發見其錯誤,不實在,去妄顯真,深入到世間真相的體現。這究竟真相,名爲勝義谛,因爲是特殊體驗的境地,而是聖者所公認的。般若,般若的修習,就是達成:依俗谛而見真谛,由虛妄而見真實 [P342] ,從凡入聖的法門。
說真谛,切勿幻想爲離現實世間的另一東西。佛說二谛,指出了世俗共知的現實以外,還有聖者共證的真相。但這是一切法的本相,並非離現實世間而存在,所以非「依俗」谛,是不能「得真谛」的,這就是『即相顯性』。爲什麼要這樣的修學?因爲衆生──人類不能通達世間的真相,就不能與真理相應。因此起心動念,見于行動,語言,都不能契合真理。衆生界──人類如個人,家庭,社會,國家,一切的紛亂苦難,都只是不與真理相應的悖理現象。個人的所以從前生到今生,今生去後世,流轉生死而苦苦永續,也就是不與真理相應,無明妄執,錯亂顛倒的成果。所以佛說二谛,教人修學依俗而得真的般若;得般若,就能「依真」谛的體見,豁破無明妄執,與勝義相應,也就能「得解脫」,更進而成佛了!
辛二: 世俗假施設,名言識所識。名假受法假,正倒善分別。
衆生慣習的常識心境,似乎是實在的,所以隱蔽了真相。如能依此而了達 [P343] 爲「世俗」的,「假」名「施設」的,就有向真實的可能了。這所以是世俗的,因爲他是假施設的,假施設,或譯爲『假名』。這不是說沒有,也不是指冬瓜話葫蘆的亂說一通。這是說:我們所認識到的,是依種種因緣,種種關系而成立的。這不是實體的,所以是假;依因緣而成爲這,成爲那,所以叫施設。假而施設爲這爲那,就叫做假名,假名就是常識中的一切。約認識的心來說,這是「名言識所識」知的。當一個印象,概念,顯現在我們的心境時,就明了區別而覺得:這是什麼,那是什麼,與我們的語言稱說對象相同,所以叫名言識,就是一般世俗的認識。如大人,是善了名言的;認識分明,又能說得清楚。如嬰孩,畜生,只要他有認識,雖不及大人分明,也還是覺到這是什麼的;雖不能說什麼,卻能知道這是什麼。當然,知道的並不太多,錯誤的也多。我們的根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還有意識,都是這樣的認識。這都是依慣習的心境而來;世間以爲如此,就以爲如此的。在這不尋求真相的世俗共認的基本知識上,發展爲世間的一切知識。如一一的尋求究竟相,那世 [P344] 俗知識就不能成立了。
世俗假施設的,也有易了與不易了的差別,可分爲叁類:一、「名假」;二、「受」假;叁、「法假」。名假是淺顯而易了的。如想到人,說到人,有以爲就是那個人,名與義合一,不知道這是名義相應假施設。如不稱他做人,不想他做人,他還是他,並不因不想不說而沒有了。可見名與義是不一定相應的;知道這,就破除以名爲實的執著。受假,玄奘譯作取假。如那個人,這個屋,這些複合物,當認識時,總以爲:這雖不一定叫做什麼,但那個,這個,到底是實在的。不知道這是假施設的。如人,通俗的說,四肢,百骸,五髒,六腑等所和集而成;如屋,是木,石,土,金,人工等和合而成。如分析起來,離了這些因素,就沒有這個,那個的實在體了(但不是沒有假施設的這個那個)。爲什麼叫受假?因爲這是種種因緣攝取而成的一合相。知道了這,就破除以複合物爲單元,如從前以原子爲實體等執著。法假,是分析到不失自性的,也就是人生宇宙的基本因素,如現在所知的電子等。但這還是假施設的,因 [P345] 爲他還是可變化的。在現實時空中,成爲那個特有的因素,如電子,不能說不是關系所決定的。離了因緣,他並不能自己如此,所以也是假施設的。這是最難破除的,爲衆生執實的最後據點。般若的正觀,就是以般若觀,『先破壞名字波羅聶提(假的梵語)到受波羅聶提,次破受波羅聶提到法波羅聶提,破法波羅聶提到實相中』(57)。叁假應善巧學習,勿以爲一切是假施設,而不再辨別一切了。
在世俗的假施設中,又有「正」與「倒」二類,也是應該「善」巧「分別」的。如白天,與人相見,說話做事,是一類;夢中與人相見,說話做事,又是一類。白天的人事活動,是現實時空中的事實,是別人所可以證知爲實在的。世俗法中,這是被認爲實在的,名爲正世俗。但夢境,只是個人的夢境;在世俗法中,也可知是虛妄不實的。這類倒世俗,有是境相的惑亂,如插筆入玻璃水杯中,見筆是曲折的。如眼有眚翳,見到空花亂墜,這是根的惑亂。如心有成見的,所有錯誤的見解,是識的惑亂。這在世俗名言識中,也是能了解爲 [P346] 惑亂的,虛妄不實的。但一般正常的心理,生理,物理現象,如法假等,在名言識中,即難于解了他是惑亂的,虛妄不實的。這要般若正觀,才能知道是世俗的假名。所以佛每以倒世俗──如水中月,夢境,空花等的虛妄惑亂,喻說正世俗的惑亂不實。如不知這一不同,多少知道一些倒世俗的惑亂不實,知道空花等『易解空』,不能以正世俗爲境而觀照『難解空』,是不能通達世間真相的。
辛叁
壬一: 自性如何有?是觀順勝義。
佛于衆生名言識中,指出一趣向于勝義的觀慧。這是有漏的名言識,但是順于勝義,而不順世俗的。名言識是隨順世俗共許的,並不因爲推求究竟是什麼,得到了究竟而後成立的。雖然知識進步,都有探求究竟的傾向,但總是依世間公認──『自明的』,或稱『先天的』。在這種獨斷,不求究竟的基石上,而構成認識,成爲行動。例如說:船在某日某時某分,在東經幾度幾分遇險。時間本身,並無某時某分;地球自身,也找不到東經幾度幾分。但在世俗公 [P347] 認的假設上,知道什麼時候,船在某處,大家才設法營救他。又如現代科學家,以爲地球從太陽分出,從無生物而生物,植物而動物而人類,建立起豎的進化序列。但對于爲什麼而有這些物質,物質是依何而成立,最先的或究竟的,也並沒有追究到底。如問到底,一切學問就難以成立。又如哲學家,推求假設爲:宇宙的本元是物的,生的,心的,或多元的。認爲宇宙本元那個東西,並不是從尋求究竟而得到,其實是從世間現象的物理,生理,心理,經自己的設計精製,看作宇宙本元,推論爲應該這樣而已。世俗的認識與行爲,都是這樣的,本不依于推求得究竟而成立。如樹是我栽的,到底什麼是我,並不要加以考實,世俗就認爲樹是我栽的了。這些知識是不徹底的,含有相對的矛盾特性。這不妨成爲世俗的知識;衆生一直在這樣的心境中,以爲是真實的,但實從來不曾達到究竟的真實。現在,勝義谛是究竟真實的體驗;依世俗事而作徹求究竟「自性」的觀察,觀察他「如何」而「有」。這種「觀」察,名爲「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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