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重的困難。他們提貢的意見,都與唯識學的本識、種子有關。現在要從唯識先驅思想的見地,分別敘述各派不同的見解。部派佛教的業果相續說,這雖不能作一派派的具體研究,但至少也可以見到一些眉目。 [P48]
第二章 本識論探源
第一節 概說
細心相續,是唯識學上本識思想的前驅。要理解相續的細心,應先從間斷的粗識說起。一切心理的活動,可以分爲心與心所二類。心所是依心所起的作用,心是精神的主體。這心,或者叫意,叫識,雖各有不同的意義,但各派都認爲是可以通用的。心識覺知作用的生起,需要種種條件,主要的要有感覺機構(六根)作所依,認識對象(六塵)作所緣。因所依、所緣的差別,識就分爲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識。
據常識的自覺的經驗,六識是生滅無常的、間斷的。像悶絕、熟睡無夢,都覺得當時沒有心識的活動。拿聖教來說,無想定、滅盡定、無想天、都稱爲無心 [P49] 。無心的有情,似乎是釋尊所認可的。但從另一方面觀察,就有完全不同的見解。有情,就是有識,心識的活動與生命,是不可分離的。假使有無心的有情,試問這離卻心識的身體,與死人、草木,有什麼差別?佛教只許動物是有情,有生命,不承認草木也是有情,如不從有無心識著眼,草木與動物的有無生命,又憑什麼去分別?經上雖說滅受想定是無心定,但也說入滅受想定的「識不離身」;所以,有情必然是有心的。悶絕等僅是沒有粗顯的心識,微細的意識還是存在,只是不容易發覺罷了。相續的細心,就在這樣的思想下展開。
不論是大衆部,或是上座分別論者,經部譬喻論者,在初期,都把細心看成意識的細分。經過長時期的思考,才一律明確的提出六識以外別有細心的主張。原來細心說,也有它的困難:凡是識,必有它所依的根,所緣的境。釋尊從依根、緣境的不同,建立六識,這不但小乘經,就是一分大乘經,也還在這樣說。如離六識別有細心,那不是有七識嗎?這似乎違反聖教的明文。細心的所依、所緣(根境),也是很難說的。所以初期的細心說,都認爲是意識的細分。後來,發 [P50] 見了釋尊細心說的根據,像十八界中的「意界」,緣起支中的「識」支;理論上也漸次完備,這才在間斷的六識以外,建立起一味恒在的細心。
細心,是受生命終者,根身的執持者,縛解的連系者。它爲了業果緣起的要求而建立,它就是生命的本質。部派佛教關于生命本質的探發,並不限于細心,這不妨給它個全面的敘述。從代表原始佛教的『阿含經』考察起來,衆生的生命現象,只是名色或五蘊或六界的和合。在叁世輪回中,名色等都是不息的生滅演變,並沒有一個恒存不變的東西,可以說是作者、受者。這剎那生滅的無常論,在業果緣起的建立上,成爲非常的困難。前後不斷的演變,怎樣能成立聯系?佛教的思想就在這裏分化了。大衆與分別說系,在心識的統一中;說一切有與犢子系,在五蘊和合的補特伽羅中,建立前後的移轉。依原始佛教「名色縛、名色解」的見地,五蘊統一論者要適當些吧!但心識在系縛、解脫中,占有主動領導的地位,也是不可否認的。那末,在從來不斷的心法上,建立業果的中樞,如不超出他應有的範圍,也自有他的卓見。可以說,五蘊統一論是平等門,心識統一論 [P51] 是殊勝門。論到怎樣的統一,意見又有不同。說一切有部,在五蘊和合的作用上,建立假名我。實法各不相關,假名我的和合相續,才可以說移轉。犢子系卻不然,它在五蘊不息的演變中,發現內在的統一,所以立不可說我。有部的統一,像前浪推後浪的波波相次;犢子系卻像在波浪的起伏中,指出那海水的統一。也可以說,一是無機的集合,一是有機的統一。在心識統一的見地中,大衆、分別說系的本義,似乎沒有明確的論述。後來,說一切有系的經量部,本著有部假名相續的觀點,采用了一心論。大衆、分別說系,卻傾向「一心是常」與「意界是常」論,與經部的一心論對立。這兩個思想,都有他的困難:假名相續的統一,是機械的;常一的統一,是形而上的,想象的。這兩極端,將在大乘佛教的虛妄唯心論與真常唯心論,互張旗鼓。不論是五蘊或心心所,凡作叁世統一的說明,都與業果緣起有關,也就都是本識思想的前驅。雖好象補特伽羅與本識無關,其實本識是這些思想的合流。像唯識學中的阿賴耶,與如來藏有密切的關系;如來藏與不可說我,也有不可分別的地方。因此,在這本識探源論裏,要檢討到補特 [P52] 伽羅;也就是要檢討部派佛教所提出的各種所依說。
第二節 犢子系與本識思想
諸法無我,是佛教的常談。小乘學派,雖或者有有我論的傾向,但敢明白提出有我論的,占有部派佛教重要一席的,那要推上座部的犢子系。犢子和它的支派──正量、法上、賢冑、密林山,都建立不可說的補特伽羅。補特伽羅,意譯爲「數取趣」,即不斷的招受五趣生死輪回的主體,本是我的異名。今加以不可說的簡別,當然非外道的神我可比。『俱舍論』(卷叁0)「破我品」,曾談到犢子部所認爲非有補特伽羅不可的理由說:
「若定無有補特伽羅,爲說阿誰流轉生死?……若一切類我體都無,剎那滅心于曾所受久相似境,何能憶知?……若實無我,業已滅壞,雲何複能生未來果」?
『成唯識論』卷一,也有同樣的記載。他建立補特伽羅的動機,在解說輪回 [P53] 與解脫的主體,業力與經驗的保持,這都是出發于業果緣起的解說。釋尊也曾談到過:我從前如何如何,因此犢子系就依這一類的教典,建立他的有我論。
從建立的動機,也可以多少知道補特伽羅的任務,現在不妨再說得具體些。第一、補特伽羅是從前世到後世的輪回主體,像『異部宗輪論』說:
「其犢子部本宗同義,……諸法若離補特伽羅,無從前世轉至後世。依補特伽羅,可說有移轉」。
犢子部的見解:心心所是剎那生滅的。色法的根身,在相當時間,雖不滅而暫時的安住,但終于隨一期生命的結束而宣告滅壞。就是山河大地,充其量也不過暫住一劫。這樣,有情的身心,沒有一法可以從前生移轉到後世。在這樣的思想下,叁世輪回,造業受果等現象,當然不能依止那一法來建立。這一派的意見,認爲有一補特伽羅,才能貫通叁世。譬如我造了業,這業便與我發生連系;因我的流轉到後世,也就可以說業到後世去感果。第二、補特伽羅是能憶者:犢子派的見地,曾見曾聞的一切,雖然是過去了,但還能在我們的心上記憶起,並覺 [P54] 得就是我自己所曾經見聞的。誰能記憶呢?能知的心識,剎那剎那的生滅,後心既非前心,如何可以解釋「是我曾見,是我曾聞」的記憶現象?所以他對無我論者,提出這樣的诘難:「如何異心見後,異心能憶?非天授心曾所見境,後祠授心有憶念理」(見『俱舍論』)!這樣,他就將記憶的職務,請補特伽羅出來擔任。『大毗婆沙論』卷十一,曾明白的提到我能記憶的主張:
「犢子部說:我許有我,可能憶念本所作事,先自領納今自憶故」。
第叁、補特伽羅是六識生起的所依:六識是認識對象的知識,是無常而有間斷的。六識雖然不起,但是根身不壞,依舊屬于有情所攝,誰在作生命的本質呢?這樣的觀察,無疑的是從知識的現象,推論到內在,而觸發到生命的本體。建立細心的學者,用意也大致相同。六識間斷時,有補特伽羅存在,補特伽羅就是六識生起的所依。明白點說:六識的或起、或滅、或斷、或續,都是依止生命的當體──補特伽羅,才有活動。這種思想,與印度有我外道是共同的。龍樹菩薩的『大智度論』(卷叁十四),曾說到外道的依我生識。『大乘成業論』也說: [P55] 「我體實有,與六識身爲所依止」。
這雖沒有明說是犢子系的主張,但在該論破斥的時候,曾說「又執有我,違阿笈摩說一切法無有我故」。既然舉聖教相違來攻難,可知這是佛教內部的學者,不是犢子系是誰?第四、補特伽羅能使眼等諸根增長,『中論』(卷二)「觀本住品」青目釋說:
「有論師言:先未有眼等法,應有本住。因是本住,眼等諸根得增長。若無本住,身及眼等諸根,爲因何生而得增長」?
本住,也是我的異名。因有本住的活動,眼等根才能生長。這個主張,清辨論師的『般若燈論』(卷六),說是「唯有婆私弗多羅(即犢子的梵語)立如是義」,可知這也是犢子部不可說我作用的一種。
從補特伽羅的作用上去考察,就是不談如來藏的唯識學,專從瑜伽派的思想來說,也就充分的見其一致。瑜伽派的本識,也在說明它是隨業感果的輪回主體(「去後來先作主公」);因本識的執持熏習,才能保存過去的經驗,明記不忘 [P56] ;本識是六識生起的所依;因本識的入胎,名色、六處等才能增長廣大。建立本識的動機,和建立不可說我,豈不有同樣的意趣嗎?難怪有人說阿賴耶是神我的變相。
犢子部所說的我,究竟指的什麼?如作皮相的觀察,它是避免外道神我論的困難,而采取了雙非的論法。它常說:非假、非實、非有爲、非無爲、非常、非無常、非即蘊、非離蘊;只可以說是不可說我。這種理論,在言語的辯論上,是含有困難的。『成唯識論』難他:「應不可說是我非我」,也就是找得這個缺點;既然一切都不可說,爲什麼還要說是不可說,說是不可說的我呢?
犢子部,分一切爲五法藏,這我,在第五不可說藏之中,像『成唯識論述記 』(卷一)說:(以下引文,多是隨便舉一種) 「彼立五法藏:叁世、無爲、及不可說。彼計此我,非常無常,不可說是有爲、無爲」。
它把一切法分成過去法藏、未來法藏、現在法藏、無爲法藏、滿不可說藏── [P57] 五法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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