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屆】柏林夜話
淨慧大和尚
各位居士、各位營員:
今天晚上是柏林夜話。爲什麼要取這個名字呢?有兩個方面的意義:一是我們是在柏林寺舉行的夜話,所以叫“柏林夜話”;二是我們這裏爲什麼叫柏林寺呢?大家可能會說,因爲我們這裏種了很多柏林,這個回答當然也是非常對的。但是它還有另外的含義。大家今天下午聽了楊先生的講課,“什麼是祖師西來意呀?”,大家還記得他的語調吧。當時也有一位學人來到柏林寺,確切地說當時還不叫柏林寺,是叫觀音院。他來到觀音院問趙州老和尚,如何是祖師來意?這個題目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古老的題目。因爲你們要是翻開《傳燈錄》、《指月錄》乃至所有禅師的語錄,這個問題出現至少不下一萬次。這一萬次提問的不同答案起碼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種。那麼當時趙州老和尚他是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呢?趙州和尚說“庭前柏樹子”。大家聽了一定會說,所答非所問,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是正是這麼一個所答非所問的問題,曆代以來,怎麼樣的诠釋、怎麼樣的發揮也是千變萬化。如果說的不恭一點的話,真是千奇百怪,什麼樣的評說都有,什麼樣的回答都有。它是一千七百則公案裏面一則最有名的公案,最具有特色的公案。
剛才這位主持人說希望我講學佛應該注意些什麼問題,我一下子講到這個公案,似乎也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實際上是絕對有關的。學佛從它的終極意義上講,一是要我們堵塞一切知性的東西,二要離開知性的那個層面,真正用生命去體驗佛法,體會佛法或者說體證佛法。比如說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這個師目實際上就等于我們天天問的佛法究竟是什麼道理?那麼我們呢不是象趙州和尚那樣,或者說“吃茶去”,或者說“庭前柏樹子”。而是講什麼是佛法呢,佛法是釋加牟尼講的法,佛法包括什麼內容,怎麼進入佛法,是在知性上滔滔不絕地給你講這麼一套。但是禅宗的風格不是這樣的。禅宗的風格是認爲依他作解,塞自悟門。他是要你自己去悟出一個道理,要你走自己的路。所以趙州和尚他不正面來回答這個問題。正象那天晚上我講的趙州和尚的另外一個公案,人問如何是佛法,他說是趙州橋;那麼如何是趙州橋,他說是渡驢渡馬,他把這個問題非常形象、非常具體、非常生動地把佛法的宗旨直接地揭示出來、顯露出來,你會得到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永世不忘,原來學佛要如此,要永遠做一切衆生的橋梁。我們今天講來講去,這種接引是需要的,但是你真正要去體會是要意在言外,要體會那種言外之意。所有禅宗典籍說,接引學人就是根據當下的環境來指示你一個要領,讓你有所悟人。“庭前柏樹子”和“祖師西來意”有沒有關系呢?如果說有關系的話,那還是在知性上兜圈子;如果說沒有關系的話,他這個回答又起什麼作用呢、所以産它有關系又沒有關系,它沒有關系又有很大的關系。他就不讓你有思考的余地,一下子把你推到懸崖絕壁的地方。你只有縱身向下一跳,你才會明白。他把你推到一個沒有路的地方,推到一個沒有路的地方怎麼辦,你就會要找到一個轉身的辦法。不是說“行到山窮水盡處,自然得個轉身時”嗎?把你推到一個沒有路走的地方,你自己就會想一個辦法,禅宗就是這樣。
這裏我想給大家講一個不是很雅的公案,但是又非常有意義。傳說有一個父親,他是做強盜出身,他的兒子長大到十五六歲時,這位父親每次出去作案也把兒子帶在身邊。父親怎麼做,兒子也怎麼做。到了兒子更大的時候,他對父親說,我總不能老是跟在你後面跑,你總要教我幾個絕招才好。你不教我兩招的話,萬一你將來百年之後,我怎麼混飯吃呢?他的父親覺得兒子有希望,也希望能教他幾招絕活。有一天父親把兒子帶到一家人家。過去做強盜不是橇鎖、不是下門,而是在牆上挖窟窿。我小時候對這個印象最深,我住的那個小廟幾乎是叁天兩頭被挖一個窟窿。這個強盜就把他的兒子帶到一個大戶人家,首先挖一個窟窿。父子倆從窟窿進去以後,人家都沒有聽見。他們把人家的櫃子打開,兒子發現裏面什麼金銀財寶都有。等兒子一到子櫃子裏去,父親一下子把櫃子的門鎖上,然後轉身就出去了。出去之後又找了很多荊棘把那個洞堵住,這樣兒子就無法鑽出來了。然後,他就去敲那家主人的門,告訴人家,你家裏有賊,快出來捉賊。這時兒子感到莫名其妙,爲什麼我父親今天要這樣來整我,把我置于死地。大家知道置于死地而後生,才是真正的再生。于是這家人就起來了,到處找強盜,但誰也不會想到強盜會在櫃子裏,因爲櫃子是鎖著的。這時兒子急中生智,就學老鼠一樣啃櫃子。于是那家人發現怎麼櫃子裏有老鼠呀,就想來開櫃子。然後他又不作聲了。等大家去睡覺了,他又把櫃子弄的很響,人家又來看,他又不作聲了。他的目的就是要麻痹那家主人。最後那家主人點著一盞煤沒燈來看個究竟。在櫃門打開的同時,他一下子吹滅了油燈,然後跑掉了。待他跑到挖的那個洞門地,發現荊棘堵住了洞口。他再一次急中生智,發現那裏有一個尿桶。于是他把尿倒掉,頭上頂著那個尿桶一下子就鑽出去了。鑽出去了以後,他悟到了,原來這就是絕活。
看起來這個公案不很雅,實際上它告訴了我們一個非常非常深刻的道理。這個道理就是告訴我們怎樣來做人,怎麼樣能夠絕處逢生。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如何找一個安身立命之處。作爲我們人類,類似這樣的時刻、類似這樣的事是我們經常會碰到的。我們往往不能有一個非常好的方法、非常有智慧的方法來處理這類問題。那麼學佛就是要找到這種智慧來處理我們生活當中這些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們生活當中最無法解決的問題是什麼呢?不是吃飯,不是穿衣,不是沒有錢花,而是我們當下這顆心、當下的生命安頓不了,當下這個煩惱、無明突破不了。我們看起來活的很自在,其實我們每個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是活的很無奈,都想要在佛法中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找到絕處逢生的智慧、方法。我想學佛,怎麼樣學佛,學佛要注意什麼問題,每個人要走自己的路,每個人要自己找到一個解決生命困惑的辦法。你只有有了這種突破,才真正覺得佛法了不起。當時,趙州和尚他爲什麼不給我們說破,就是要我們學會一個絕活,從“庭前柏樹子”怎麼樣體會到祖師的西惡意民。解釋這個公案是沒有用的,因爲解釋只能涉及到一點點皮毛而已,總不會完整。只有真正用生命去體會它,才會感到它是最圓滿的、最徹底的,最能夠解決問題的。所以剛才主持人要我講講學佛法,我只能以自己學習趙州和尚語錄、學習趙州禅這一點點的體會來供養各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