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大家平時應多觀自心:“我已經發了菩提心,現在是在希求名聲地位,還是在希求解脫?到底我在做什麼?如果今生沒有對佛法和衆生做出大的貢獻,也不能給自己的解脫造成障礙,更不能給衆生的解脫造成障礙。”經常這樣反觀自己、提醒自己,這也是噶當派修行人最好的一種傳統。
以是若有人,欲損吾聲譽,
豈非救護我,免墮諸惡趣。
因此,如果有人想方設法毀壞我的名譽,這是一個很好的事情,依靠他的力量,可使我免于墮入惡趣,所以我不但不能生嗔恨心,反而應把他當作親人那樣來報答恩德。
正如剛才所講,有了名聲以後,心會散亂不堪,出離心和菩提心也逐漸遠離,行爲很可能與佛法背道而馳。一旦沒有任何名聲,自己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修行人,今生應該有解脫的機會。
我特別羨慕山裏那些虔誠的修行人,他們在十幾年、二十幾年中一直精進地修行,任何人也沒有聽過他們的名字。包括學院中也有一部分人,是我剛來時認識的,前兩天又見到了他們,他們穿的衣服特別樸素,住的房子也非常簡陋。我開始時也過著這樣的生活,覺得自己是個修行人,現在雖然表面上看,世間人會認爲我比較有出息,但真正從修行上來講,我真的特別羨慕他們,正因爲沒有名聲,自己的修行完全是成功的。
前段時間,我跟有些法師也說了:“以後你們到大城市裏去,如果有前世的殊勝因緣,能弘法利生倒也可以。現在藏族的很多法師到不同的城市裏去,有些弘法利生的事業展開了,這是很好的事情;而有些不但沒有展開,最後連戒律也保不住,在非常可憐的狀態中死去。所以,你們想當一個修行人的話,最好先在寂靜的地方不離開聞思,如果在外面炫耀自己、做各種宣傳活動,這不一定對自他有利。”
其實,受到他人毀謗,假如你懂道理的話,不見得不是好事。有人說:“我本來修行很成功,可是有人到處說我過失,從此以後,我的一切都完蛋了。”如果你真正有德行,無因毀謗也不一定有很大的損害。佛陀時代就有這種情況:有一次,佛陀正在給衆人講法,一婦女受外道指使,在腹部系一盆子佯裝孕婦,當衆指責佛陀與她有染,且腹中胎兒爲佛之子。衆人中已得聖果者,對佛的信心無絲毫動搖,而沒有得果、尤其對佛的見修行果未得確信者,見此情景不禁暗生懷疑。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天尊不悅,化現爲一只老鼠,鑽進婦女的衣服裏,咬斷系盆之繩,盆子突然掉在地上,真相大白。在衆人的羞辱與咒罵聲中,婦人落荒而逃。
試想,圓滿功德、遠離諸過的佛陀來到這個世間時,也有人當面诋毀,說自己與佛有不清淨的關系,那現在有些素質特別低的女人,經常捏造各種謠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對方若是真正的高僧大德,具有一定的功德,謠言對他的事業絕不會有任何危害。
《釋尊廣傳》中,佛陀曾對阿難說:“我過去行菩薩道時,恒遭诋毀,常有人以難登大雅之堂的惡語诟罵。即便後來我已成佛,仍有衆生謂我與女人行不淨行,妄圖以美女爲工具毀謗我。”上師如意寶在講這段時說:“現在世間上有些高僧大德,當事業非常圓滿時,很多人的嫉妒心實在無法控製,通過各種方式來毀謗加害,這也是天經地義的,用不著大驚小怪。如果自己真正有功德,對此不會不歡喜,反而能夠轉爲道用。”我們都是隨順佛陀的後學者,當年佛陀在因地時怎麼樣對衆生發菩提心,我們也應如是效仿。
釋迦牟尼佛的傳記中還有一個故事:以前在寂靜的森林中,住著一位菩薩化現的犀牛(釋迦牟尼佛的因地),它性格忠厚,心懷寬廣,具大慈大悲心。附近有一群猴子,每天肆無忌憚地欺負犀牛菩薩:當它睡的時候,猴子全部騎在它身上,當它吃草的時候,猴子百般阻撓不讓去吃……整天都是侮辱和戲弄它。但菩薩從不反抗,聽之任之。後來,住在樹林裏的一個夜叉實在忍無可忍,便對菩薩說:“這群可惡的猴子天天害您,您怎麼不反擊呢?您的角是金剛角,連堅硬的岩石都不堪一擊,摧毀這些猴子易如反掌。”但菩薩卻說:“猴子們怎麼戲弄我,我都不會反抗,它們也非常可憐。依靠它們,我能成就忍辱波羅蜜多,所以我只有報恩,絕不會報仇。”夜叉聽後十分佩服,悄然隱身而去。
翻開佛陀因地的這些公案,大家可以對照一下,自己平時受到毀謗欺辱,會怎麼樣對待。我們現在也是因地,還沒有作佛,只是發了菩提心,可以叫做菩薩。不管別人無緣無故,還是有緣有故,在修行的道路上遇到這些對境時,應該想一想:“佛陀是怎麼樣對待衆生?我是怎麼樣對待衆生?”這兩句話當中,包括了很多甚深的問題,大家應當再叁琢磨。
吾唯求解脫,無需利敬縛,
于解束縛者,何故反生嗔?
我們都是修大乘佛法,所求的“專業”,唯一是圓滿正等覺的菩提果位,而不是自我解脫的小乘阿羅漢,也不是讓人沈溺輪回的世間八法。既然是希求解脫者,就千萬不要被名聞利養所束縛。假如有人從中作梗摧毀我們的名聲財産,幫我們解開輪回牢獄的枷鎖,不讓我們墮入惡趣,令我們有了解脫的希望,怎麼能反而嗔恨他呢?
比如我要去拉薩,前往北京或青島的火車,對我來說根本沒有用。同樣的道理,學習大乘佛法,尤其是密宗金剛乘的人,目標就是追求解脫,世間上亂七八糟的名聞利養,完全是道障,我們應該置之不理。
智悲光尊者不是講了嗎,一個人如果施主、吃穿等樣樣齊全,佛法沒有成就之前,魔法已經成就了。現在有些人求房屋,有些人求轎車,有些人求財富,但是解脫需不需要這些呢?除了弘法利生的方便以外,這些的確沒有任何用。古往今來的修行人選擇住在寂靜的地方,度過自己的一生,原因是什麼呢?就是心要清淨,才容易現前解脫,世間八法對凡夫人肯定是有影響、有染汙的。
有些人雖然住在大城市裏,但由于俱生的善根,特別向往解脫,不願每天爲家庭、爲工作做些無聊的事情,認爲這對今生來世都不利。當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因緣,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要出家,一下子跑到山裏去住,對有些人來講,這也是不現實的。所以昨天有個日本居士說:“我現在非常非常感謝網絡,不知道怎樣報答它的恩德。沒有它,我這樣的在家人,不可能如此系統地聽受佛法。這輩子沒有出家緣分的話,我連接觸大乘佛法的機會都沒有……”
確實,每個人的緣分都不同,有些人注定要在城市裏度過一生,因爲現在自己的家庭關系很不錯,孩子也正在讀書,二十年內肯定沒辦法出家,二十年之後能不能也很難說。到了那個時候,牙齒可能都已經掉光了。(昨天我看見一個修行人,她說自己有62歲,嘴裏這邊有一顆黑色的牙齒,那邊有一顆白色的牙齒,兩顆牙齒中間出現鮮紅的舌頭,臉上的表情很慈祥。我想她年輕的時候,可能整天沈溺于世間的各種迷網中,晚年有這樣出家的機會,應該是非常的快樂。)但若沒有這種緣分,大家也不要難過。現在科技這麼便利,通過這種方式來聞受佛法,真正體會到佛法的慈悲和偉大,然後在實際生活中身體力行,這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從佛教的曆史上看,在家人在城市中通過念佛、參禅、修行而終獲成就,這種現象也比比皆是。
總而言之,我們是希求解脫者,最好不要被名聞利養所束縛。以前我講《開啓修心門扉》時,“看破今生”這一章專門有仲敦巴尊者的公案。尊者于一生當中,最重視的就是舍棄今世、看破今世。信衆邀請他出去講經說法、會見一些大人物,他實在是不肯,就對弟子說:“你代我去吧,我正在修持舍棄世間之法,故不允許我做出行修相異、心行相違的舉動。”他經常在熱振的森林中,(仲敦巴當年修行的熱振寺,聽說我們學院的很多修行人都去過,至今那裏仍非常寂靜。)口中念著《親友書》中摧毀世間八法的偈頌 ,或者喃喃自語道:“我是希求解脫者,莫爲名聞利養縛。 ”有時念誦了全部文字,有時只朗朗念出開頭部分。他一直不願跟世間人交往,也不願獲得財産贊揚,這就是名副其實的修行人。現在的世間上,也有很多這樣的高僧大德和虔誠居士。
講到這裏,我想起了《影塵回憶錄》中的弘一大師,他的公案也與此基本相同。當時弘一大師在青島湛山寺講法。有一天沈市長在寺中請朱將軍吃飯,朱將軍說:“可請弘一法師一塊兒來,讓他坐首席,我來陪客。”沈市長很贊同,就請倓虛法師(湛山寺住持)跟弘老說。倓虛法師到弘老寮房裏一說,弘老笑笑沒言語。第二天臨入席時,又派監院去請,帶回一個紙條,上面寫四句話:“昨日曾將今日期,短榻危坐靜思維,爲僧只合居山谷,國士筵中甚不宜。”
現在世間上很多人,不管是出家、在家,受到別人如此禮遇時,恐怕無法抗拒。我也接觸過很多寺院的住持,他們一見面就介紹說:“我們跟政府的關系很不錯。前段時間宗教局副局長親自來我這裏,跟我一起吃飯,我也談了一下寺院准備接幾個項目:第一、我們的某某東西准備銷售出去;第二、今後打算把寺院作爲旅遊景點,對外開放……”有時候看他們的表情,不要說市長請,就算派出所的所長請,也會高興得不得了。當然,這不僅僅是別人,任何人都很難抵擋這樣的名聲和別人的恭敬,尤其是大人物、大施主、大名人邀請自己,馬上會覺得身價倍增。甚至有些法師在講經說法時,也經常宣揚“我遇到了某某領導、某某高僧”;還有些人在自傳中,也反複提到“我遇到了某某名人,他當時對我如何如何的稱贊”。
然而,真正的高僧大德,最大的目標並不是世人所希求的名聲財富,而是自己圓滿獲得解脫。解脫是爲了什麼呢?利益天下無邊的一切衆生。《釋尊廣傳》中經常有這樣的對白:“你有什麼樣的希望?”“沒有其他,唯一是想讓一切衆生脫離輪回苦海。”因此作爲修行人,無論在家或出家,今生若僅僅是爲了名利而奔波,自己的修行不一定成功。所以,有人幫我們解開這種束縛時,那個時候千萬不要生氣,而應該覺得“他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善知識,是我的怙主”,永遠對他感激不盡,這才是大乘行者最基本的一種素質!
《《入行論講記》第五冊 第六品 安忍 第八十八節課》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