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樂雖轉成不顯,然這是隱沒于“主”界而成爲功能性。且再度顯了時,也僅是先有的“它”現前而已。若先前畢竟無有,則生少許也不應理,以無故,如泥中兔角。是故,凡是能顯出的法,也是以自性決定在“主”界裏存在。】
對方回應:雖然樂轉成不顯了,但這只是隱沒在“主”界裏成爲功能體性,而不是無余滅盡。而且再次顯了時,也只是先前已有的“它”顯露而已。不然,如果先前畢竟沒有樂,那生少許也不合理,因爲毫無存在的法是不會有它顯現的。
也就是一個法先前存在,可以有它的顯出,叫做“生”;如果先前畢竟無有,那就沒有它的顯出。就像泥土裏有瓶子,才有瓶子顯出;泥土裏沒有兔角,就沒有兔角顯出。所以凡是能顯出的法,也是以它的自性決定在“主”界裏存在。(這裏對方用“以自性”叁字區分變異的虛妄相。也就是顯在心前時,是出現了山河大地、飛潛動植等的虛妄相。不顯在心前隱沒于主界時,就是山河大地、飛潛動植等現相的勝義實相。)
這一段要明確兩點:第一點、對方怎麼救護“樂是常性”的自宗;第二點、怎麼以理成立“果是在因位已經存在”。
上面中觀師說:如果粗者和顯了的樂是一個,那在舍離粗而變成細時,顯了樂就已經滅盡而轉成不顯了,這就成了無常。這是對數論宗最大的摧毀,因爲他說樂等是勝義中常存的根本體性,如果得出樂是壞滅性,那就等于認定這只是暫時的虛妄現相,絕不會是能生器情萬相的實有根源”。
對方是實事宗,承許萬物是基于實有叁德這個根源而生。所以必須護持“樂是常恒性”的自宗。怎麼護持?他說雖然樂變成不在心前顯了,但它實際沒有滅,而是隱沒在“主”界中成爲功能體性。後來再次顯在心前時,也只是先有的“它”顯了而已。
其次他用一條理由來證成果在因位就已經存在。即:如果果在因上根本沒有,那下至産生絲毫也不可能。因爲畢竟沒有就不會有顯現。所以,凡是後來顯出的果,都決定在因位已經存在。
【如是承許,則問:一切果若于因位恒有,何故不恒時見呢?】
“如是承許”,指對方承許“凡是可以顯出的法,都是以自性之前就在主界中存在”。對此,中觀師問:既然一切顯了的果不但在果位,而且在因位也恒時存在,那爲什麼不恒時見到它呢?
比如,首先在地裏種青稞種子,到秋天就長出很多莖、葉、花、果,這些就是後來顯了的果。如果這些果在因位已經存在,爲什麼不一年四季見到這些莖、葉、花、果呢?
【答:這只是先于心前不顯,而後顯了,如暗室中瓶,由燈而顯。】
針對中觀師的提問:“恒時有果,爲什麼沒有恒時見到”,數論師說明因。他說:這只是由于果有隱顯兩種狀態,所以沒有恒時見到。也就是,先前果沒有顯了在心前,所以就沒有見到;後來顯了在心前,所以就見到了。因此“恒時存在”不等于“恒時就能見到”。就像暗室裏的瓶子雖然恒時存在,但不是恒時都能見到。也就是,開燈時顯在眼前才見到它,不開燈時沒顯在眼前就見不到它,但它是始終存在的。
【破斥:如此則失壞了你的根本理由。何故呢?顯了者因位無有而新生,縱然你不許或不欲,實則如此。若因位有顯了,則未立顯與不顯之別,應成初即顯了,自許相違。】
意思是,你們成立“因位有果”的根本理由是:“如果因位沒有果,就絕不會生果,以畢竟無故,不可能生少許。”但你上面說“果先前不顯,後來顯了”這失壞了你的根本理由。因爲這個“顯了的果”決定是因位無有、後來新生的,雖然你不想承認,實際就是如此。
也就是:假如因位有顯了在心前的果,那就沒有立出顯和不顯的差別,應成在最初的因位就有相狀顯在心前,而這和你承許“因位不顯了”相違。這樣就只能承許顯了的果是因位無有而新生。而允許有“無而新生”,就失壞了“先前無有則絕無産生”這條成立你宗的根本理由。
【又與理相違,即:若因上真實有果,則應成你進食即啖穢糞,此外應以買布錢去買棉花種子,從中取布作衣服穿,如此方能成立你的自宗。】
而且承許“因上有果”也和道理相違。也就是:如果因上已經有後來顯了的果,應成你吃飯就是在吃糞便,因爲因的飯上真實有糞便這個果。而且你應當用買布的錢去買棉花種子,在種子上取出布來作衣服穿,原因是:種子便宜,而且種子上存在它的果——棉布,所以應當用買布的錢去買幾十倍的種子,從裏面取幾十倍的布、作幾十倍的衣服,這樣才是合理的做法。
實際上,你吃飯時並沒有吃到糞便,也沒有用買布的錢去買棉花種子,取布作衣服穿。這證明因上沒有果,因此就沒有這樣的現象和做法。
【回應:實則因上有果,然世人眼目爲愚癡翳所染,故無所見。】
數論師又強詞奪理地說:實際上因上是有果的,但世人的眼目被愚癡翳染汙,所以見不到真相。(“眼目”比喻心;“翳障”比喻愚蒙。心處在愚蒙中,就見不到真相。)這是他們一貫主張的——“凡夫心只見到虛妄的相,見不到真實性”。
對此中觀師駁斥:
【駁:知此“因上有果”真實性的數論諸師安立世人也有知真實性,以具因之故,雲何不見?即就你宗而論,總的彼果——知真實性之識一切有情都須持有。】
這是拿對方的立論來反破對方。所破是上面講的“世人有愚蒙,因此見不到“因上有果”這一真實性”。能破是對方講的兩條。第一條、數論師是了知“因上有果”真實性的人,既然是沒有愚蒙而如實知見,那所說就堪爲依據。第二條、數論師安立世間人也都能在修成後了知真實性,這樣修成之前的心是因,修成之後了知真實性的心是果,由于有這個因,而且因上有果的緣故,就在因位的心上已經存在“見真實性的心”這個果,這樣爲什麼不見真實性呢?也就是按你的教義,總的“了知真實性的心”這個果必須在一切有情的心上都持有(“就你宗而論”,表示中觀師自己無承許,僅僅是就對方的立宗來破對方。)。
【又若有人實已承許“因上有果”的數論宗義,豈不見彼等也只進食而不啖穢糞,求衣也只購衣而不求棉花種子?一切時處未見如你所立的真實性般而受用,故有違害。】
“有人”指外道根本宗派——數論派所衍生的一切支派。
這些人實際已經承許“因上有果”,豈不見他們吃飯時也只吃到飯菜,而沒有吃到糞便,他們求衣服時只是去買衣服,而沒有去求棉花種子。一切時處沒見到像你所安立的真實性那樣受用,所以你的立宗有正理違害。
意思是,凡愚沒見到真實性可以舍置不談,單單說那些承許“因上有果”修學有成的人,在他們身上也沒見到受用因就是在受用果,以及爲得到果而只求因,所以有正理的違害。
對此,對方針對這個“見”字作出答複。
【若說:世間之見非正量故,以此無害。】
數論派說:你以見“這些人只吃飯菜而沒有吃不淨糞”等來違害我宗。但這是違害不了的。因爲這只是世間的見而不是正量,所見不是勝義的真實相,所以不足以違害我宗。
中觀師針對對方講的“世間的見不是量”,反破他說:
【那麼,“世人現見果之自性顯了”也應成是虛妄了。若是虛妄,則“因上有此果,後來顯了故”的立宗也應成無義。】
如果世間的見不是量,那你們講的世間人見到“後來果的自性顯了”也應當只是虛妄的,或者只是錯覺。如果世人見到“果顯了”是錯覺,那以“後來果顯了”作爲根據來成立“因上已經有這個果”就毫無意義,因爲錯覺是不能用來立宗的。就像錯覺者說:“虛空中本有兩個月亮,因爲我見到現了兩個月亮”無法成立一樣。
(四)斷除“以能量識虛妄則量果空性不成立,修習空性也應成不合理”的诤難
【若說:設由能量虛妄即不成立量果,則中觀師你的能量識于勝義中也不成立爲量,以此衡量而安立的宗義豈不也成虛妄?如是,以彼能觀虛妄之量衡量真實性或勝義中空性而判斷後,修習空性,也依據彼故,應成非理。】
(先解釋能量、所量、量果。“能量”指能衡量諸法體性的心,好比能衡量物體重量的秤;“所量”指心所衡量的諸法體性,好比秤所衡量的物體重量;“量果”指以心衡量後得出諸法是何種體性,就像用秤稱量後稱出的重量。)
數論師說:上面你說以能量的心虛妄,由它衡量得出的結論應當是不成立的,那同樣你的能量識也在勝義中不成立是量(因爲有能量和所量的對立,就只是虛妄的二取心識,而虛妄的心是無法衡量到實相的。),所以以虛妄的心對諸法衡量之後安立的宗義豈不也成虛妄?
這樣觀察者的心不是如實知,用它衡量真實性而判斷諸法是空性後修習空性,也是依據它的緣故,應成不合理。(也就是依虛妄心識的所見來串習,決定只是盲修而已。)
其實,中觀師說的真實性或“空性”只是由觀待而假立的,並不是實有成立。但對方誤以爲中觀師承許真實中有個“空性”存在,就發難說:你的能量識也不成立是量,量果——空性豈不也成虛妄!空性既是虛妄,修空性豈不只是盲修!這樣不但你的立宗——“真實中是空性”無法成立,你修空性之道也成了盲修。
中觀師分兩步答複:首先申明自己並沒有安立空性是實法;其次以理證成“有事無”的單空也是虛妄的。(“理”是指觀待道理,指“無”是觀待“有”而立出來的,所以所立的空性只是分別心的一種設立,不是有什麼“空性”的實有東西存在。)
【此處我等以理成立的結論——所謂空性,並未承許所緣是實有境而立宗義。何以故?未觸或未依所觀的瓶等事,則何時也不能單獨取“瓶等無”彼事之無。因此,如瓶無或瓶空的同分或少分空性,也只是遮其他有事或遮遣分故,如是承許某事體性虛妄,“彼事無”也顯然或定是虛妄的。】(以上把頌文的“未觸”換成“未依”,把“顯然”換成“一定”,是爲了幫助學人理解論義。)
首先申明,我們以理成立了一個結論——“諸法是空的體性”,但我們沒有承許所緣的空性是實有的境而立宗義。所以你們說“量果空性也成虛妄”違害不到我們,因爲我們承認這樣的“空”是虛妄的。
爲什麼承認呢?因爲:如果不依靠所觀察的事物,就無法單獨取“這個事物的無”。(比如首先要依靠觀察瓶子,才知道瓶子無自性,隨後心才執取“瓶子無有”。不可能不觀待瓶子,獨立就能取“瓶子沒有”。又如:只有依賴“生”,才能發起對“生”否認的心,從而執取“無生”;不可能不依靠生,獨立就生起取“無生”的心。)
所以,像“瓶子無有”或“瓶子空”這樣的同分或少分空性,也只是“否認瓶子有”,或者只是自己的心對“瓶子有”作出否認這一點。像這樣,如果某事物的體性是虛妄的,那“這個事物的無”也一定就是虛妄的。就像本來沒有“空花”,觀待“空花”而立的“空花的空性”也一定是虛妄的;不可能空花不存在,還存在一個“空花的空性”,或者有一個“無空花”的東西存在。
(注釋裏“同分空”是指分別心緣的“單空”影像和真實勝義有一分相同。哪一分相同?就是否認有邊和能對治“執著有”這一分上相同。“少分空”是指這只是否認“有”這一邊的單空,不是離四邊的大空性。所以說“少分”。)
【若問:那麼,修習“諸事無有”有何作用呢?事之有、無同爲虛妄故。】(“事”指有現相的事物,區別不是龜毛、兔角等無事。)
既然“諸事無有”這樣的空性是虛妄不可得的,那用心緣著這虛妄的相不斷串習有什麼用呢?因爲事物的有和無同樣是虛妄的。
這裏提出一個問題:如果所緣的境是虛妄的,緣它修行有沒有作用呢?
中觀師的回答分二:一、首先須修單空;二、究竟不著有無二邊。
一、首先須修單空
【回答:無始時來串習實執能系縛于輪回,其對治首先唯是修習有事無性。】
無始時來不斷地串習執著諸法實有,以串習實執的緣故(主要指串習我執和我所執),就不斷地由執著我和我所生各種煩惱、造種種業,這樣就會把自己長劫系縛于輪回中。(這裏“能系縛”指由執著我和我所等所起的煩惱和業,所系縛指輪回中的六道生處。也就是由串習實執就不斷地生煩惱和造業,也就念念不斷地連縛在叁界生死上,所以說“能系縛于輪回”。)
這樣要對治輪回的根源——串習實執,就只有首先用心作反面的串習,也就是不斷串習“有事無自性”的想,當這種想達到堅固時,就能消除“實有想”,由此就可以止息煩惱和業。(就像貪欲重的人修白骨觀,所緣的白骨只是虛妄的相,實際中得不到,但作意虛妄的白骨並不是沒有作用,而是能止息對異性的貪欲。)
以前,不論對房屋、車輛、衣服、飲食等哪種外物,都作實有想,不論對身體、感受、思想等哪種內在身心的法也都作實有想,由于心裏認爲這些是實有的,才求取它、維護它、美化它、舍離它……,而且爲此生貪、生嗔等,發起無量的煩惱和業。如果能抉擇認定萬法都空無自性,再轉過來對萬法作無自性想、作夢幻想,不斷地作意“這是無自性的”,“那是空的”。一旦作意得以堅固,就能止息實有想,從而製伏煩惱和造業。
所以,雖然心緣的“有事無自性”只是虛妄影相,但由串習“無自性”的想,能對治實有想從而製止煩惱和業,所以有很大的作用。
《般若品易解句義釋·淨水如意寶講記(四十四)》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