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答日光論選要
全知麥彭仁波切 著
益西彭措法師 譯
第一篇、如何解釋“勝義非心境”
答複上說無害之理:雖然就有無二現之心的行境區分差別後闡述,無有過失,但按前代以論文未改般講解,與其他講法關要相同,各自承許的宗義無過而能成立故,見無正理可破。
雲何關要相同?名言中現證勝義之心,何宗皆有此,勿需多言;且彼心無二現之特相,何宗亦許此故。現證勝義之心,若衡量其自相,對此無境相顯現及觀待彼之心相而寂滅戲論的心,難以名言如實思維,是說此故。不然,若于泯絕二現的心自前,仍許有境及心相,又豈能成立無二現?若實有二,而僅于其前未現,則不成如實證得實相之心,以實、現不同之故。是故當知,諸法從本于離言真如自性中無二而住,然由迷亂力未如是證得,以正道修習之力淨除已,時乃現見。
是故,諸經論中按名言說勝義是所知、是境等一類文句,又相應于入定無分別智如何現證般,說全無知、所知、境、有境等戲論網、離絕言說、以自內證智所證之甚深義,若不能如各自密意而安立,唯于聖教執持一方,則如《莊嚴經論》所謂“如文取義時,師心退真慧,謗說及輕說,緣此大過生”般,或以勝義非境之故,許彼非所證及無抉擇;或于不可思議之義,以尋思心遍思維已,以如此方式而诠說離絕戲論之真如義,由此佛所诠說的一切關要都將失壞。以此縱表面如何善說,然已失壞大乘關要之故,如于命根已斷的屍身上做裝飾般,于聖教不成實益故。對此,雪域前後代諸智者的密意應持一致。
于此,勝義分爲二種:一假;二真。前者一概是心之境,即彼唯是所計實空分故,唯是心的一分——分別意識之境。彼雖非真實勝義,然成趣證勝義之門,故諸論立名爲同分勝義或假勝義。如此二谛分中的一分——實空與緣起現相二者,唯所計分爲別別,然如所作與無常于本物上無別般,空、現二者當體無別之自性、不住任何邊、無改本性之實相,稱爲二谛無別或雙融。即如同《五次第論》所說:“顯現與空性,了達各分已,若時融爲一,于彼說雙融。”于二谛無別、離絕言說、自內親證之真如中,二谛將成一性。如是由二谛各分雖是別別,然若成“一”之自性,名言中則稱爲勝義性,如說“親見勝義性諸聖者”等。對此以多異名而說,一切真勝義、究竟實相、勝義谛、空性、真如、實際等皆爲诠此之名。而有法各自上唯遮實有的這一分,雖入于勝義數,然非究竟勝義,即彼爲無遮分、唯遮遣、唯分別影像、唯少許法故,不堪爲不住一切邊之法性、超出遮立戲論者、無分別之行境、一切諸法之真如性。
是故,對于“是否爲心之行境”觀察等時,是說真勝義,于假勝義說則無意義。即假勝義本爲初業者于空性漸趣時,唯于分別前安立,此外如聖者離分別入定智心境雙泯的心前,哪有彼馳騁的機會呢?如同輪王的座上乞丐無權安住般。此義如何呢?聖者學道入定無顯現,以心境雙泯而現前空性時,彼前既不現有法瓶等,也無對所遮的谛實相取著,則彼無實分如何成爲境呢?所謂無實相狀的境,是觀待遮遣所遮的實有後,方現于識前,不可能以自在立出的方式顯現,如果不觀待有法和所遮而現境,則以自性成立勝義故,他空應遮故。此外,若說以觀察勝義的比量或以現證勝義之智,于“境之體性是此”亦得而見,如是極力承許,則彼如何遮他空,實則自意也是按他空而安立,只是不自知而已。
故由聖智無分別,見勝義自相是于空無一切邊的二谛無別離言實相,以無二方式而見。如此的勝義也唯是立一“是心之境”的名言而已,此處不必觀察它,無疑故。何以故?此處是爲現證勝義而抉擇勝義時故,“名言中亦非境者”誰亦不能知故,不能抉擇彼故,雖說勝義非心境,然不會理解爲遮止“其爲名言假立之境”。
又想:那是怎樣呢?于抉擇勝義而以理建立實空時,于宗義——空性取所緣行境後,難證離絕戲論的勝義,故作此說。即如同說虛空無所見時,對世間中目視虛空,不需說連此點亦無,亦不需說有,不說亦明知般。因此,世間中雖以此語說“注視虛空”,然而虛空全無色故,是說無所見義。如此的勝義,全無所緣境故,說彼非心所取之境。經中以“有情自言見虛空”、“見勝義即無所見”等而作诠表。《宣說菩提分經》雲:“文殊師利!誰于諸法無不平等、無二、無別而見,即是正見。”《中論》雲:“自知不隨他,寂滅無戲論,無異無分別,是則名實相。”又雲:“諸法實相者,心行言語斷,無生亦無滅,寂滅如涅槃。”《羅睺羅贊般若母》雲:“不可言思般若度,無生無滅虛空性,各別自證智行境,叁世佛母我敬禮。”等,如是所說般。此爲說甚深義,不應畏彼而出不敬之語,唯顯自內之意外,誰亦無力遮殊勝勝義,然産生違逆大乘法無量過故。
如是離戲之實相,真實中全無所緣境,將如何親證呢?《入中論》雲:“不生是實慧離生,此緣彼相證實義,如心有相知彼境,依名言谛說爲知。”如其所說,于從本離絕戲論的實相境中一切戲論網退盡的智慧,乃是無有境、有境二者而光明極難诠表的自性。由上述義,故作是說:“勝義非心境,心者是世俗”。即是诠說:勝義絕非心之行境,何以故?有自前行境之心者,許爲世俗之有境。如是即诠說“勝義離一切所緣行境,未離如是行境則成世俗”。以此所謂“以無二現之心現證”並非唯說一語,實已抉擇以無二現而親證之方式故。欲知勝義者,此極關要,未如是知而說“無二現之心親證境界爲勝義性”,然僅此點自證識亦有,他論中承許故,將不成極爲抉擇勝義。因此,“前句立宗、後句爲能立”爲印度諸釋所說,乃說甚深義故,極爲應理。
如是有相的所緣行境之心——世俗者,以此不得衡量勝義自相,說此亦無過。即:自前有相的行境之心,實未遠離二現戲論故,于親證勝義,全無心及境相,或無取及能取自性,是說此義。如是以觀察實相正理亦得證成故。
此外,雖“若是世俗谛,則許勝義非彼能量”,然于說此之宗,並無“勝義谛應成畢竟無”、“無二谛別別安立”及“應成勝義非聖者能量”等的任何過失。因爲總的安立二谛方式,諸大經論中說有二種不同軌則,是何者呢?即:于能觀實相勝義、現相名言二量所得義,分別立爲二谛;又複,實相、現相成不同的境與有境二者爲世俗谛,實、現成相同的一切境與有境立爲勝義谛。如是二軌中彼宗許後軌故,其軌義爲:凡世俗谛,定不能衡量勝義故,然不應成量彼之心及勝義爲畢竟無,由智慧是勝義有境,又爲具勝義谛名者,以此成立故。此宗亦許二谛爲遮一之別別分。
因此,若不知諸大承許之差別,則定遭不谙如海宗義、偏執一隅的井蛙之诮,于智者殊非莊嚴。如是承許亦成與具德月稱所許極同。如雲:“由有支所攝染汙無明增上之力,安立世俗谛。”又雲:“見彼虛妄及見勝義真實。”將成與此關要一致。如上所述,真實義中境、有境等一切所緣行境已斷之勝義自相,欲诠彼時,說非聖智之境亦無相違。經中亦雲:“真勝義谛,超過具一切勝相一切智境。”複雲:“是身語意所行境性者,則彼不入勝義谛數,成世俗谛性。”又如經雲:“勝義谛者,謂尚非心所行,況複文字”等。于此等說法,若想:“一切所緣既已退盡,有何所證呢?”不應說此未現離戲方面而僅露自內意想之文句,自诩秉持甚深經藏,然唯以違甚深義方面的自過令人知故。
若于說無緣、說離戲等均加谛實、勝義等簡別後,實則唯以尋思者心中所易現者,而釋經續一切諸義,誠屬不應。大乘經不共所诠義本非尋思所能思議,超越情量之勝智行境盡皆沈沒已,唯以分別識之境爲了義,是否奉事大師及聖法,當做深思。
爲此之故,于我這等尋思者的觀察前,雖亦現出種種知境,然每于稍寫論釋時,于彼等論義許爲說此,除照往昔具眼諸先德所說而秉持外,于彼明明未說者,絲毫不得自創新說——是如此甚爲殷重而想過的。世親阿阇黎雲:“大師世眼久已閉,堪爲證者多散滅,不見真理無製人,由鄙尋思亂聖教,自覺已歸勝寂靜,持彼教者多隨滅,世無依怙喪衆德,無鈎製惑隨意轉,既知如來正法壽,漸次淪亡如至喉,是諸煩惱力增時,應求解脫勿放逸。”憶及此語後,亦和一偈:“爲時逼迫如我者,已說深義知音稀,然佛知我心意淨,心向大師與聖教。”
如上所述,于“勝義非心境”見如此承許故,不見有何違害。譬如你說“勝義非二現心之境”,于此說“以二現心抉擇勝義定不應理,非彼境故”時,承許加簡別爲“勝義自相非二現心之境”,由此宣說即無過。如是說“勝義非心境”,實際也是說全無境與有境之見而證,不成否認一般所說的“是境”之義故。任爲何說,若不依文而依義,則說所許相同。
因此說“觀察勝義谛是否爲所知時,與觀察勝義中有無時,二者未作區分”亦屬無義,以此處說非境與觀察勝義中是否爲境後說非境,成一關要故。此義如何?若以觀察勝義之識而審察,則不成立勝義爲境,如是以觀察勝義的識及親證境之實相全然相應的勝義有境——聖智都不得“見境之相”,因爲勝義中如何抉擇彼,需以現證勝義之智衡量彼故,勝義中若觀察,境無可得,如是以親證勝義之智亦不見境相,二者要點一致故。
因此,若否認“勝義非心境”此一關要所許,則成已許“勝義中真實性有所緣”義。如是抉擇勝義及聖智親見之相,說其關要爲一,對此斥責未分時位,頗顯粗劣。如《寶積經·菩薩藏》雲:“勝義中聖者慧及智前,任何法若知、若斷、若修、若當現前之法,任何不住。”具德月稱言“依名言谛說爲知”,亦間接顯示了真實義中超越證及能證名言。《顯句論》雲:“諸聖者之勝義,是無所說故,不具于何者應理、非理,于彼豈有戲論?”《入中論自釋》雲:“今當說勝義谛。然勝義谛非言說境故,非分別境故,不能直接顯示,當以聞者自能領解之譬喻明彼體性。”又雲:“天子!真勝義谛不能顯示。何以故?以一切能說、所說、爲誰說等法,于勝義中皆是無生。諸法無生故,無可宣說。”又雲:“是故緣真實義之智,全無有性、無性,自性、他性,實、非實,常、斷,常、無常,苦、樂,淨、不淨,我、無我,空、不空,能相、所相,一性、異性,生、滅等差別,以彼自性不可得故。如是思擇真實義時,唯諸聖者方是正量,異生則非。”《入中論自釋》又雲:“由此無欺诳故,是勝義谛。此唯是聖者各別自證。”如是所說般,一般凡是有承許,則按二谛隨一承許外,再無其他,然而此處非僅如此粗義,若知有極細精義,則具大義。
以上說爲例後,于自他宗尋求真谛的諸人,稍說由饒益心所帶出的話:
初業者依由正理已斷定“法無自性”,及現出“彼無自性與緣起爲一義”後,專于現空雙融狀如水月之殊勝定解策發精進,是爲至要,故應依彼而串習。彼時如何解悟者與諸法實相爲近似,然未超出分別相狀之境——僅同分勝義。對此,不應教導:“唯此即是般若波羅蜜,此外更無究竟。”若如是作,則于僅爲識之行境、似現之般若持爲了義,爾後于全無分別之智慧——真般若之義不得趣入,且于入彼正道——于無所遮立之義無改而安住修等,以背離之故,乃至于自見愛重未舍,離戲真般若將不予心中生起故。
是故,以帶有于緣起法無自性定解之相的心識,雖見諸境狀如水月,然僅與聖者後得如幻定解相似,此乃于真實義近似正見。然猶需想到:入定行境爲離絕戲論、超越言思的真勝義本面,與親證彼相似,有于離言勝義實相、譬喻難表的各別自證之義,生起知解與覺受。
若念:如此的實相爲諸聖智內證之境,于凡夫前畢竟不容現。答:現證真勝義自相,除聖者外定非凡夫,然以凡夫定解,于離言實相總相分有知解及覺受。對此,顯教稱爲“順法忍”,密教則稱爲“喻智慧”,無論如何,實即與究竟勝義近似之識。
如是“現出彼離戲近似分”僅由觀察定解亦能引發,然成極久耽延,此亦由相聯集勝資糧之門而得生起。若依密乘殊勝方便、特依直示心性要訣而正中要害,則以竅訣力亦有少力速獲親證。
如是于實相生起覺受時,其人若由先前聞思之觀察,于空性緣起無別之義引勝定解,想其從前觀察時的覺受,及今不依觀察、了無執著自住時的覺受,此二者以空性緣起無別之實相爲境雖無差別,然觀察時之彼如閉目後心中作意面前事物,無執著時則如開眼後親視彼物,有此差別。對此自領受時全然無執的體會說何破斥,也將如同親受之糖味任余人說爲其它亦不生疑般。
宿世少學于實相未以理引生定解或不具訣要的諸人,縱心無改而住,也無任何“知此、生彼”,如此豈能稍許趣近離戲之處。而由觀察實相義已達圓滿,或以安住方便之要訣,當顯一時頓遮一切邊的明現智慧。
如是以定解解了真實勝義,也需總的安立爲悟得勝義。此即如同依理知有前後世、依教知有業果、以煙因知有火等一切比量,雖是以總相方式知境,然需安立了知彼境般。
文間偈雲:
吾饒益心所說語,盡皆正直無倒視,
如來密意甚深義,願汝無難順利知。
《辯答日光論選要(原文)》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