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兩個偈頌揭示了世間人被衆苦所逼迫,以及四大不調所遭受的痛苦,那麼習氣深重的人,就有了下面的想法。
設問:雖然身體的大種互相沖突,但是這四大不調引起的諸多疾病,仍可以依靠飲食、衣服、藥物等的方法來消除,以此緣故,還是說明各種各樣的樂也是存在的吧?
答:
寒冷等對治,非能常時有,
正壞說爲樂,畢竟不應理。
頌文直解
首先,能夠使寒冷、疾病等的諸多痛苦永遠不産生的對治方法,是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有的。這樣即便能偶爾一兩次對治寒冷及病等的苦,然而將數數以有漏苦苦正在損壞的身體還說爲是樂,這是時時處處都畢竟不應理的。
釋義
我們先來了解“寒冷等對治”中的“對治”,到底是什麼。譬如,冬天冷了,人們就穿上厚的衣服;夏天熱了,人們就開空調來降溫;肚子餓了,人們就找飲食來充饑;走路太累,人們就買車來代步。那麼大家想想,衣服、空調、飲食、汽車這些東西,它們的作用是什麼呢?它們的作用,就是來滿足人們的需求。如果太冷了,人們就有穿衣服的需求,太熱了,就有吹空調的需求。如果這些需求沒有得到滿足,那麼世間人就會感受身心的痛苦。所以,這些衣服、空調等的東西,實際上純粹就爲了滿足需求,也就是爲了避免、對治寒熱等的痛苦,而不是爲了安樂。倘若這些自性就成了安樂之因,那麼應成一切時都將産生安樂,而實際上並非如此。因此,世間人只是對寒冷等痛苦的對治,妄執爲安樂而已。
但是這些對治“非能常時有”,也就是說,它們並不是一勞永逸的。比如,冷了之後穿上衣服,是否就永遠快樂了呢?不會的。衣服只是一個外緣,穿上了後,只能阻止身體一部分熱量的散發,它只能去掉當時的寒冷苦,但是不能改變肉身四大相克的苦因。當身體變熱後,這件衣服就成了苦緣,必須得脫下了。就像這幾天裏,南方的天氣非常熱,只穿一件衣服,都會熱得受不了,但是衣服又不能不穿,這樣衣服就成了苦緣了。那麼空調呢,現在就成了樂緣,但是空調一直吹的話,就會讓人生病,這就又變成了苦緣,而且如果等秋天冷下來的時候,還再繼續吹的話,就會冷得發抖了,那就更加是苦緣了。所以衣服、空調等都只能作爲一時的對治方法。那麼有人想,我只要賺了足夠的錢,冷的時候有衣服穿,熱的時候有空調用,這樣總能夠永遠對治各種苦,得到永遠的安樂了吧?確實很多人是這樣想的,所以現在沒有學好佛法、沒有少欲知足、沒有聞思修智慧的人就拼命地去掙錢,認爲用錢買到了各種生活設施,就能夠永遠幸福了。要知道,從一方面來說,這其實不是在享樂,而是不斷地用各種生活資具在對治苦;另一方面,四大如果嚴重不調而生重病的時候,比如冷熱病發作時,那些高檔的衣服還能起到減少苦的作用嗎?尤其在臨終時,因爲水大分解而感受巨冷、火大分解而感受巨熱的痛苦,這時一切的衣服等外緣都一點作用也沒有了。所以這一切對治方法,都只是在一定的時候,在一定的範圍內改變了苦的外緣,而對于凡夫的業報身作爲衆苦器的本性,根本沒有絲毫的改變。
這以上從外緣的角度,解釋了第二句,下面從內因外緣結合的角度,來解釋第叁、第四句。
業報身的四大不調,再加上冷熱等各種外緣的擾亂,就像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樣,決定了身體一直都處在被損壞的過程之中。就像有一個並不牢固的水袋,不斷有地方裂開,再加上外面會有荊棘、鐵鈎等會把水袋劃破,因而水袋經常漏水,補了這個窟窿,另一頭又破了,甚至有時好幾處會一起破裂,因此需要不停地去補這個水袋。身體就是這樣的一個水袋,內憂外患不斷,需要一直去拆東牆補西牆,而沒有一個能夠徹底解決問題、消除痛苦的方法。對于這樣一個不斷産生苦,需要不斷忙于補救的身體,哪裏會有什麼樂趣呢?
《四百論廣釋》中說,一位壯士,揮舞著木棒和繩子,將一群盜賊驅趕得七零八落。這群盜賊,在四處逃命的過程中,感受到快樂了嗎?一點也沒有!他們感受的,只有驚恐。同樣地,人們害怕冷、餓等的痛苦,去不停地尋求衣服、飲食等物品,這僅僅是對治痛苦的過程,並沒有産生出真正的快樂。
這樣看來,確實不存在真正的快樂,但是有人又會有下面的問題了。
設問:世間人們常說“我睡得很舒服,身心感到輕松愉快”、“他坐在那裏,心情感到非常愉快”、“他出去散步,心情很快樂”等等,這些日常的對話中都說著快樂,由此說明快樂真的存在吧?
答:
無勞而享受,地上都非有,
說作業爲樂,畢竟不應理。
頌文直解
不但沒有真正的快樂,而且如世間上所謂的天施“快樂而臥”、“快樂而行”等之類語言,僅僅是將那些“自性爲苦的有漏法”認爲是快樂而已。即沒有經過任何身口意功用的勞作,而有“快樂而臥”等能享受的行爲,這在大地上一個都不可能有。是故,將以功用而正在勞作的行住坐臥等等威儀,說成是快樂並加以執著,這是畢竟不應理的。
釋義
大家在健康的時候,覺得行住坐臥很自在的,不需要力氣。但是在生病的時候,平時很正常的走路、擡手、轉頭等的動作,就變得很困難了。當一個人生重病的時候,連坐也坐不住了,他只得躺下來。但是躺著也是一樣需要力氣的。因爲躺著的時候,呼吸還要繼續,血液還要流動,這些的活動,都是需要力氣的。比如說心髒,從小到大,都一刻不停地在跳動,即使在高原的冬天,氣壓非常低的情況下,它還是要忍辱負重地爲全身提供血液,不能休息。它不像人那樣,累了可以去請假,心髒是沒地方去請假的,它只有一直地跳,到最後它跳不動了,那麼人的壽命也就結束了。肺也一樣,要一直堅持呼吸著,其他的所有器官,也都一模一樣的,必須得勞作著,沒有休息的時候。
《璎珞經》中說:“四大有二種:一有識,二無識。”人活著的時候,是靠有識四大裏的風大在活動的,而風大的動力,則來自于火大。如果有識四大中的風大和火大消失,那麼人就失去了生命,所以只要是人,必須要保持風大的活動,而活動都在耗費力氣。這樣觀察一遍,就可以深深知道,人的任何一個活動,都是苦差事,都在耗費精力。可見,要無勞而享受,是完全做不到的。
勞作都會導致疲勞,會使得身心俱疲,這就是苦,導致出現“如樂正增長,現見即回轉”的情況。由此可見,把這種會産生苦的勞作,認作是樂,這就完完全全錯了。
《四百論廣釋》中舉了這樣一個公案:有一個王子,要跟五位老師分別學聲明、因明、經濟、政治和箭術。他學得很辛苦,疲于應付。在一個老師這裏的學習結束後,馬上就被另一個老師叫去繼續學習。凡夫就像是這個王子,五蘊就像是王子的五位老師,比如色蘊的身內五根不斷地在攝取身外的五境、受蘊不斷地領納並隨順觸因而生起苦樂舍、想蘊不斷地在取這樣那樣的男女等像、行蘊不斷地在生起各種心所、識蘊在不斷地進行了別。所以世間人們一刻不停地在作業,這種作業恒時是苦,將它認作是樂,是完全不應理的。
接下來,聖天菩薩指出,人間的生活,一不小心,將會造下惡業,使來世墮入到叁惡道,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自于此後世,常應防罪惡,
有惡趣雲樂,畢竟不應理。
頌文直解
正因爲如此,所以想要遠離苦果的人,自己應在今世乃至後世,永遠防止僅僅爲了現世的安樂而去殺生等的罪惡業之因。不如是防止諸罪惡業因,則將來必定有惡趣的嚴重後果。對此還說是樂,是無論如何都不合理的。
釋義
在人道中要獲得有漏的快樂,很不容易,稍微不小心,就會突破戒律的底線,這樣在今世會帶來種種不順,帶來被打罵、甚至殺害等的苦果,在後世,更會墮入到叁惡趣中,去感受更強烈、漫長的痛苦。大家知道,叁惡道的苦,就不是人間中的苦苦可以比擬的了。那種痛苦的強度,以及遭受時間的長度,都是世人根本不敢想象的。沒有證悟智慧、沒有菩提心的人,是根本無法承受叁惡道苦的。
在人世間生活,就像是在走鋼絲。你往下面看看,是深不見底的叁惡道,你往前看看,前面只有一條細細的鋼絲。只要一分心,掉下去後,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痛苦,這樣你肯定就會全神貫注,戰戰兢兢。這樣的話,即使旁邊有美景,你會去多看一眼嗎?即使前面有一大堆的現金,你還會覺得現金誘人嗎?即使前面有別墅,你還會動心嗎?即使旁邊有各種對你的贊美,你還會有心思去聽嗎?在這樣危險的鋼絲上生活,確實是步步驚心,怎麼可能會有世間人們想象的真正快樂可言呢?
很多人雖然走在人生的鋼絲上,但是不知道危險,還以爲走的是平坦的大道。他們從不克製自己的欲念,從不對治自己的煩惱,從不防止身口意的罪惡之業,最後,他們都不幸地掉下去了。這是非常非常可惜的。
大家知道,潛藏著的怨敵是最可怕的,因爲不知道他躲在哪裏,什麼時候出現。惡報就是這樣的怨敵。所以爲了減少惡報的威脅,爲了今生後世都順利平安,大家就要堅決不去造身口意的惡業。學佛的人,就像這樣要把眼光放長遠,任何時候,都要考慮到後世的安危,以此來約束現世的身口意叁門。
現在造惡業的順緣很多。比如,無論做什麼工作,各類宴席很難避免,年終的時候更是嚴重,所以酒戒比較難守。又比如要做生意,就有可能因爲偷稅漏稅而犯盜戒。其他的戒律,難度也都不小。現在人爲了滿足自私自利的願望,包括出家人在內,不注意的話,起心動念隨時都可能在以嫉妒、傲慢、狡詐等等的方式在造惡業。
面對這樣的社會環境,聰明的人,就會在生活上隨遇而安,以能維持簡單的生活爲滿足。別人有再好的生活條件,都要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富足,並不會帶來真正的安樂、幸福,因此根本沒必要去生起羨慕之心,更不必要爲了這一點有漏的安樂,去造下種種的惡業。
不造惡業,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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