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了工作,被单位强制休假。我在一家大的传媒公司担任一个经常需要面对外部人士的职位,代表了企业的形象。鉴于我当时的情况,领导示意我,会有人来接替我的位子。而且,永远不能再回到这个岗位上。
怀着一颗愤怒、痛苦的心,在那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关上了所有的窗,唯一未关的窗,我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理医生。
(二)我的心理医生走了
这是根救命稻草。我每天都按时吃药,然后发呆,崩溃,等着住院。除了形成了药物依赖,可以整晚都不醒来,一直睡觉之外,我变得越来越糟糕。由于感受系统迟滞,我食不知味,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段日子,几乎只是每天吃半个小西瓜或者一两个桃。朋友建议我再换一家医院再确诊一下,说不定不用住院呢。于是,费了好大的劲,找到了另一个精神病医院的一位专家。
这次接待我的是一位温和有耐心的女医生。她使用各种测试,要求我回答很多事先设定好的问题。还有一些叫不上名来的仪器,大概是测查脑电波之类的。几个小时之后,仪器们得出了更差的结果——我不但患有重度抑郁症,还患有焦虑症。
女医生开始还对我很有信心,她说先进行“保守治疗”,她嘱咐我一边吃药,一边对我进行心理疏导,每周进行一次50分钟的谈话。并要求我每天每隔30分钟记录一次自己的行为和思想状况。诊断结束后,她还给了我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生命援助热线电话”,她小心地告诉我,如果一时想不开了,就打这个电话,电话这边会有人和我说话,会有人和我聊天。千万不要一死了之,一定把这个卡片随身带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边。
我开始很用心地做着行为日记,两周后,已经是很厚的一沓了。记得每次在等医生叫我进去之前,我都会在长长的昏暗的通道尽头望向窗外,丈量着从五楼到一楼的距离,想象着自己纵身一跳,能不能直接摔死。仿佛看到了自己纵身一跳从空中坠落,然后血肉模糊的模样,最怕的就是摔成残废,那样还要拖累别人。如果我残废了,不知道那个承诺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人,会和我在一起吗?如果我死了,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因为他不珍惜我,而在痛苦中度过一生。
我就这么暗自思忖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悲剧的导演,完全不知道悲剧全是想象出来的,也完全不知道心可以有多狂躁,也可以有多安静。
每一次与医生的谈话,都是从我儿时的家庭经历开始的。医生特别同情我,我把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她。我说,我内心最大的困惑,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被抛弃的角色,我突然感觉自己太不可爱了、太不幸了;我说:我不喜欢我自己了,我只希望结束糟糕的人生,隐隐地我想用死来对我的父母、我的丈夫等所有人进行惩罚。医生不断地点头,我知道她是同情我的,有时听我边哭边说,她的眼里也会闪着泪花。然而,她对我是束手无策的。
行为日记记了好多,也不过是自己瞎想乱想,记录行为或许可以让我在那一个时刻和缓地面对自己。但是,我心里所有对人生的疑问,谁能帮我解开?
二周后,第三次谈话时,在她的小诊室里,她紧握双手,望着厚厚一叠行为日记。直到今天,我仍深深地记得她充满同情的眼神:“遇到你这种情况,确实,很难没有不被抛弃的感觉,如果是我,我也会像你一样感觉绝望。可是,你看,是不是可以再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好活下去?”
“来,复述一遍我的话:一切还有希望,我要活下去!”医生艰难地对我说。
“一切还有希望,我要活下去,”我重复着,然后,我摇头,“我为什么活着?”
她怔住了,只是看着我。
“医生,我随身都带着玻璃片,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了。”此刻,像是彻底摊牌。
医生那么疼惜地看着我,我觉得她是如此关心我,心头涌上暖意。“来,让我看看你的退路好吗?”她温柔地伸出手,等在空中,等我掏出随身带着的自杀用的玻璃片,那是在家里故意摔碎了一个玻璃碗,捡出的其中最锋利的一片。
我犹豫着,将玻璃片掏出来,不肯交给她。她还是把玻璃片一把夺走了,装在她的白色的衣兜里。我说“你还给我”,她说,“没关系,我先替你保存着你的退路,如果你真的没有退路,再来找我取。”
我哭了,连退路也没了。我们相视无语。
片刻,她轻轻地对我说:“你还是去住院吧。”我又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是已经在记行为日记了吗,我不是记得很好吗?为什么还得住院?”
她摇头,无语,低头,写字。
“那住院是怎么治疗?”
她明白我的意思,说:“也是封闭的病房,用药,如果效果不显著可能还要一些其它的治疗方式。可能也会有医生和你谈话。”
我又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是和什么病人关在一起
”
她无奈地注视着我说:“和各种精神病人住在一起”。
病历本上这次只有四个字:建议入院!
“还有,我要休假了,大概要半个月,你尽快住院吧。会有别的大夫继续为你治疗。”
“大夫,你为什么休假呢,你休假我怎么办?我怎么找你?”我焦急地问。
这时,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的她,突然特别委屈地说:“你知道吗,我也需要放松和休息!”
我那时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眼见着她每天要接待好几个包括我这种和其它病症的病人。然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果然是我不可爱,连她也要离开我了……
出了医院大门,我直接冲进滚滚车流,一辆车急刹车,紧挨着我停下来,一辆又一辆,结果没有一辆车撞着我。
我没能如愿。
我为什么要活着,我为谁活着。每天都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不吃不喝,就在屋里坐着,要么发呆,要么哭泣。不踏出家门一步,偶尔会有邻居来看看我,她的妈妈也是抑郁症,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药。我又想到我的一位病友,那么年轻貌美,有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她都有了,她为什么还得抑郁症?她住过院,出了院也仍然需要长年用药物维持着。可是我不想吃药,我害怕吃那种药,吃了就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然后就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仍然害怕。我已经产生了药物依赖,要靠药品来维持睡眠。此时我明白了,我的路就是和各种精神病人关在一起,最好的结果,是和所有患者一样,一生服药。还有,就是去死。
抑郁症之愈(下)
(三)演绎死亡
2010年盛夏,我成了一个隐居的孤独的抑郁症患者,随时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活着,就得住精神病医院,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只能把自己送去住精神病院。可是,没想到,住这种医院是要有亲属签字的。我咬紧牙关,不能告诉父亲和继母,我是个要强的人,我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我很想妈妈,可是即使找到她,怎么能让她替我担这个心呢。远在异地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联系,还没有办完离婚手续的前夫,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来帮我办理住院手续。他一定是以为我让他回来的这个理由是一个玩笑。
我竟找不到一个为我住院签字的人!
接下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一位邻居告诉我他在郊区给寺庙种田供养三宝,他们是居士,我求他们收留我,在那里也真的遇到了一家好心人,同意收留我了。我初步接触佛法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想一想,因为没有人为我签字,而没能住进精神病医院,于我而言,真是莫大的幸运。
在那里,我麻木地劳动着,沉默着不说一句话,这里收获的果实都将送往寺院。刨地,撒种,摘豆角,掰茄子,种白菜,我卖力地低头干着,将泪水洒落土地,真希望将痛苦一起埋藏。有一天,收工后坐在地里,闻着泥土的气息,看着自己曾经播撒的种子开出一朵朵小花,我突然明白生活的道理: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全是因为种了什么样的种子。
然而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活了三十年,竟然从未认真思索过。
最开始的几天他们藏起了我的药。已经有些依赖药物的我,那三天三夜真的没能合眼。他们说吃这些药人会发呆,看着我形容枯槁的样子就害怕,不让再吃。他们又将经本放在我的身边。我不读。偶尔看见经书上的字,像看天书一般。在他们不断地要求下,我抄写过三遍《心经》,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念过几千遍金刚萨埵心咒和一遍《地藏经》。他们为我播放六字真言,偶尔我也会跟着念诵几句。
几天过去,在繁重的劳动后,我发现不吃药睡不着,但躺下来听《金刚经》可以让我入睡,并且可以克服黑暗中恐惧的心理。就这样,在很多个夜晚,我都是听着木鱼伴随着出家人念诵《金刚经》而入睡的,竟然奇迹般地将药戒掉了。
回忆起看病时遇到的病友、那位歌手、邻居的母亲,无一例外,都是长期通过药物抑制或激活脑神经,然而,我,竟然不服药也可以入睡了。现在想想,这一定是佛菩萨大慈大悲,对我这个病得很重的人格外怜悯,不然无德的我,怎会如此幸运?虽然那时对这一切深不以为然。
我又开始寄希望于“幸福”家庭。禁不住诱惑,抛开了佛法,回到原来的生活里。现实和从农村回来时设想的不一样,对于不知道无常是无处不在的道理的我,誓言原本就是虚无的东西。面对“得不到”和“已经失去的”,我念念不忘,当事情有了结果之后,我没有想到只要放下便可了结这一段恶缘,反而变本加厉地去追逐。
我试图自杀的频率越来越高,这种表演隔几天就进行一次:天天喝酒,醉到不醒人事,因为我对酒精过敏,每次喝酒都非常难受,心跳加速,我想如果我喝很多酒,也许因为心脏支持不住就死了;一口气吞下相当于一个月药量的百忧解(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口吐白沫,我就直挺挺躺在那里感觉事物远去……直到三天后,才从那种迷糊的状态完全清醒过来。
有一天我还把心一横,拿出家里最快的刀子,虽然不止一次,而这一次真的决定了,鲜艳的血顺着手腕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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