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死的问题,身体健康的人比较难于体会。
有一个老人,病得很严重,住在加护病房,已处在弥留状态,好几次几乎都快死了,但又被救活过来。有一次,当他又被急救苏醒后,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加护病房的时候,他发现到那个躺在病床的人(身体)不是他,那个身体不是实在的,另外还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他。那个「他」很健康,没有生病,还会跑来跑去;这就是他看到自己的神识已经离开生病的躯体。
从这个例子可以了解,我们的神识是可以离开躯体的。但是,因为我们执着自己的身体为有,这躯体是我的,所以产生了我执。事实上,这躯体并不能代表「我」,我们的神识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
每一个人在健康的时候,一定会执着那个会吃、会走、会看书⋯⋯的,才是我。一旦有一天病重的时候,才发现那生病的不是自己,而幻想有另外一个健康的才是自己。但是,那健康的真的就是你吗?其实也不是的。这些都是脑筋的作用,因为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自己假体的功能已渐渐丧失:肺无力呼吸了、肾脏不再产生功能了、心脏跳动也变慢了⋯⋯所以,就骗自己说:「这躯体不是我的,我应该是很健康,不会生病的。」于是狡猾的脑筋马上开始设想,「我应该是活跳跳的」。就在那一剎那间,从出生、孩提、少年、青年、读大学、谈恋爱、成家立业,往事一幕一幕,全部搬到脑海再上演一次。在这时候,你会认为这才是你,那个生病要死的不是你,但事实上二者却全都不是你。既然都不是你,又为什么你能看得到?到底是谁看到生病和健康的假体?到底能看的是谁?真正看到这两者的,就是神识,以佛法的观点来看,可以称为「观照」。
观照就像一面镜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只要有东西出现,镜子就会把它如实照出来。镜子只是单纯的反映有东西存在,镜子不会做任何反应,更不会反应进一步要如何处理。
假定,现在这里有一面镜子,你从镜子前面走过,它不会因为你漂亮,就把你照清楚一点,也不会因为你长得不美而不照你,镜子是不会选择要照的对象,无论美丑,镜子它都只是如实的反映而已。我们修行,就是要将神识修行到如镜子似的,具有观照的能力。
什么时候真正的我(神识),会和假体的我(躯体)分离呢?
神识只是光,它遍布在我们整个躯体的细胞与细胞间,甚至遍布在DNA与RNA的构成分子里,神识之光是无所不在的。我们要达到不生不死的境界,就要把神识和躯体分离开来。
如何将神识和躯体分离呢?这就要靠禅定功夫所迸发出来的观照能力了。
为什么我们自己无法作主要出生到那里?就是因为我们受业力的牵引。我们自己造作的业因、种子会牵引我们到某个相应的地方去。
业力的因,就像地球的地心引力,会将我们的神识牵引出来。我们的神识是因为我们造业,才会受业力的牵引,所以,如果我们无法自己决定这一期生命结束以后要生到那里去,既不能选择也不知道,那只有再进入轮回,再随业流转。
为什么我们的神识是独立的,却还会被牵引?为什么我们没办法决定要出生到那里?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修持、没有定力,不能了生脱死的缘故。人造卫星被送到太空之后,就不再受地心引力的吸引,而能在太空中运行。神识也像人造卫星一样,可以透过禅定的功夫和躯体分离,自由自在的不受业力的牵引。
我们的神识脱离了躯体,等到要进入死亡时,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假体开始变化──眼睛张不开、呼吸渐渐困难、手脚不能动、新陈代谢不能进行了,也就能看到这一期生命的假体慢慢的不能产生作用,进入死亡。这时候,神识已像人造卫星脱离地心引力的吸引一样,脱离了躯体的束縳,而不会害怕躯体的死亡,不会恋着躯体不放,不会受业力的牵引,而能自在的了生脱死。
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未死之前,透过修持进入深定,经历过自我意识的大死一番,体验类似死亡的宁静,彻底了解我们的神识是无始无终,是不生不灭的,这样,在我们的躯体病了、腐朽了、死了以后,我们的神识才不会在病、老、死的过程中进入弥留状态,而能继续保持着清清楚楚的观照,不再受业力的牵引去受生轮回。
记得我大一的时候,大概是三十五年前,那时台湾很少有摩托车,几乎一个乡镇才有二、三辆。当时,我家就有一辆铃木七十五西西的摩托车。有一次,我骑机车出去,既没有驾照,技术也不好,只会加油前进。当我骑到大马路时,突然有一辆十轮大卡车迎面而来,当时,心慌,马上踩煞车,结果,整部车就地转了好几圈,幸好没被撞到,人也没受伤,但就在那一剎那间,体验到随着车子的旋转,神识与躯体分离开来的状态。
就在卡车迎面而来的当下,产生出一个「我」,在高处看着这个人骑车、踩煞车、转了好几圈——这时候,神识和身体分离了。但这是被逼迫才分离的,所以神识很快的又会回到躯体里;这种剎那间无奈被逼迫的分离,就像作梦般,一出现就消失掉,不是自己清清楚楚能作主的zuo,因此这种分离能力无法保任而运用到临死的剎那。所以我们一定要透过禅修,使自己分分秒秒都能清清楚楚的观照着神识和躯体分离的过程和状态,而不是在危急状况的剎那间才被逼迫分离才看到。
很多人平时没有宗教信仰,也不修行,到了病重临死时,才又宁可信其有的乱信一通,这样是不行的。
曾有一位无神论的哲学家,一生提倡无神论。有一天,老了,病重住院,一位老和尚去看他,当时他正在念「南无、南无」,可能他原本是想念「南无阿弥陀佛」或「南无观世音菩萨」的,或许就正在他的神识与躯体无法分离的痛苦状况下,这时,他虽然是无神论者,也只好嘴巴里「南无、南无」的念着。老和尚就问他:「你不是无神论者吗?怎么也南无、南无起来了?」哲学家说:「你不要吵我,我现在没有空跟你讲这些。」
这位哲学家为什么会念「南无」?因为他害怕死亡,害怕他的神识离开他的躯体,因而产生了无明、烦恼与恐惧;产生了不晓得做什么才好的无助,在没办法,来不及想,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只好无奈的念「南无」了。
哲学家这次病好以后,他一样又提倡无神论,「南无」也不念了。可是老人家病一次以后,「经常」就又病了。没多久,他又病重住院,又开始念「南无」。老和尚再去看他,又问:「上次病好了,你又提倡无神论,说上次是意识不清才念南无,怎么这次还念了呢?」哲学家说:「你不要管我,我没有时间说这个。」很多人都像这位哲学家一样,没病的时候怎么也不肯修行,生病了才临时又想抱佛脚。
通常人的神识和躯体要分离开来的时刻,如果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就会恐惧、痛苦。所以,当人的躯体完全不能使用,当人的生命要结束的剎那前,都会先进入弥留状态。你们有没有看过临终的人还很清醒的?是不是都在断气之前先进入昏沈、进入弥留?就是要神识先进入这种状态,临命终才会没有知觉,才不会感到害怕、痛苦。这样,他的神识才能离开躯体,否则就离不开。这就像病人动手术时,要先打麻醉剂让病人的意识昏迷,然后在不会恐惧、不会痛苦的情状下再开刀的道理一样。不然,大家要是都不打麻醉剂就去动手术的话,光是听到病人恐怖的哀叫声,搞不好医生就先昏倒了。
掌握未来的去处
我们要是能透过禅定的功夫看生死,看躯体怎么死,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的生命就能进入永恒,也就没有生死的困扰。
今天,我们既然出生为人,我们无法掌握要出生在那里,就要好好爱惜这一期生命去修行,修到我们可以观照到身体败坏的那一刻,且能清清楚楚的看着神识远离这个躯体。这时,我们的神识才不会随着业力再去受生轮回,这时神识就像人造卫星已发射出去,不再受地心引力吸引一样,不再受业力的牵引,就能自由自在了。
我们只要透过禅定的功夫,能够脱离身体的纠缠与束缚,那么,我们的生命就不会产生任何问题。这次能出生为人,事实上是一个了脱生死的好机缘,而不是随着这一期生命结束就结束。
我们透过禅定的修持,一定会经历一个神识离开躯体的时刻,这就是进入「深定」。我们静心,透过禅定,让我们的内心达到空无宁静的境界,这个宁静的境界,只是死亡以后的宁静境界的千千万万分之一的宁静而已,所以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一期生命里,去修行、去体验这种宁静,等到我们的神识要离开躯体的时候,就能脱离这个躯体的束缚,让我们的生命进入一个宁静的境界;所以,这个宁静是很重要的,体验过这个宁静,我们就不会害怕死亡,这就是佛法中常说的「寂静涅槃」的境界。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在看病,在解剖尸体的时候,都要有一种认识:每个人的神识,都和诸佛菩萨的神识是相同的、平等的。你的神识跟我的神识,和佛陀的神识,也都是相同的、都是遍布虚空无所不在的,只不过现在我们的神识被我们的躯体束缚、被无明纠缠,因而无法达到大自在、大自由的境界罢了,才会在这里受苦受难,才一直会有一个自我意识的存在。而一旦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就没有办法了脱生死,就没有办法让我们的神识遍布虚空,自由自在的任运。假定有办法脱离躯体的束缚,我们就能掌握自己真正的主人──神识,就能够要到那里就到那里,想出生到那里就能乘愿而去,也就是能决定自己的生。
可以这么说,唯有透过禅定的功夫,达到能掌握自己要怎么死,自己的神识要如何离开自己的躯体,这样,下一次的生才能在自己的掌握中。而要掌握下一次的生,就要先掌握这一次的死。这一次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而是另一个生,也就是没有生、也没有死。
要紧的是,我们要敞开心胸来接受死、来进入死。假定一个人是杂念忘想纷飞,悲伤的、瞋恨的⋯⋯死,一定会再轮回。而只要在我们的躯体腐败灭亡前,在我们的神识脱离躯体之前,我们仍然保有空空荡荡、纯纯净净,没有任何杂念妄想的心,才能让心光显露出来,我们就能掌握这一期生命的死,也就能掌握下一期生命的生,生和死就全部操在我们的神识中,运用自如。
《观照生死—谈佛教的生死观》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