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阿旺大活佛
藏哇寺实行分设金刚上师制已近两个世纪。自从阿旺·群佩嘉措(1788-1865)被藏哇寺寺主、博学多识的晋美南甲(1790-1837)选定为藏哇寺首任金刚上师,至今日主持藏哇寺寺务和修法传承的云登桑布(1928-)上师,已是这所寺院的第十任金刚上师。
寺主的位置依然保留,也依然享有十分受人尊敬的地位,寺主的产生,也依然以活佛转世的方式沿袭下来。今日藏哇寺的寺主,是由阿旺·丹增南杰活佛转世而来的阿旺活佛。
在同一所寺院里,既有实际主持寺院寺务的金刚上师,又有寺主即寺院名义上的一把手,从世俗的角度看,这岂不是一种双轨制吗?两者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能不能把寺主看作是国家主席或人大委员长那样的名誉性首长?而金刚上师则可视为国务院总理那样的实际领导人?自然罗,任何类比都是有缺陷的,更甭提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非世俗的宗教寺院了。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到寺主,让他自己讲讲在寺院中所处的地位、所起的作用。
不过,要找藏哇寺的寺主,还真不好找呢。找了几次,从寺庙大经堂找到他家里,不是说他到几十里外的草场为牧民念经去了,就是说他被当地谁谁谁请去做佛事了,或者根本就不知他去那儿了,反正阿旺活佛很少呆在家里……
关于阿旺活佛的传说倒是听到不少,都说他念经特别灵,哪家死了人,请他去念个经,有的死者当场就开了顶,这意味着死者肯定已领到了往生香巴拉的通行证了。在四川彭州关口九龙镇,当我头一次听智光说起一个汉女子死后被念颇瓦经念得头顶正中头发掉下来时,我惊讶得不得了。而在这里,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当然,也不是人人死后头顶都能开个洞,只有象云登桑布上师和阿旺活佛这样的大修行者才有本事做得到。好些人还告诉我,阿旺活佛打的金刚绳也特别灵,你把阿旺活佛打的金刚绳挂在身上,保你趋吉避邪,没有哪个鬼怪幽魂敢来骚扰你。前几年,当地有个年轻人不相信阿旺活佛打的金刚绳会有那么大的神力,他想试一试,就把活佛加持过的一根金刚绳套在一头山羊的脖子上,然后拿一把散弹猎枪对着山羊开了火。轰一声巨响,山羊应声倒下了。可是,枪管里的烟雾还没散尽,那头山羊却摇摇头站了起来,抖抖身子,身上居然没一处受伤的。那年轻人大骇,逢人便说不得了不得了,阿旺活佛是真正菩萨转世!
一天傍晚,我请多尔吉再陪我去找找阿旺活佛。
“听说阿旺活佛去草场了,不在家吧。”多尔吉说。不过他还是答应再陪我去活佛家走一趟。
太阳快落山了,金色的夕辉,将藏哇寺的一幢幢泥屋涂抹得一片金黄。走了一段黄泥路,又从一大片金色的泥屋旁穿行而过,最后来到阿旺活佛家门口。就象法王云登桑布一样,阿旺活佛的住宅也非常简陋,也是一幢跟周围其它土屋没什么两样的土屋,若没人领路,你即使来过一两趟也未必能把它认出来。
多尔吉小声对我说:“活佛回来了!”
只见一个戴眼镜的老喇嘛,拄着根拐杖,正慢慢地走着。他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走来,有点累,快走到门口了,没马上往屋里走,而是停住脚步,在土墙外的一根圆木上坐下来,象要休息休息再进屋。他个儿不高,头发两鬓略显灰白,额上皱纹深刻,身上穿一件镶有黄绶条的红棕色藏袍,两臂裸在外面,脚上穿一双手工缝制的藏皮靴。他在直径一尺多的圆木上坐下后,仿佛出于习惯似的,从脖子上取下菩提木捻珠,随即手捻念珠,默默念诵。
有两个过路的乡民,看到了阿旺活佛,赶紧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跪下向活佛顶礼膜拜。活佛以手掌为这两个乡民摩了顶,又念了一小段经。两个乡民站起来,再次躬身致礼,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请多尔吉向阿旺活佛表达了我的来意。活佛点点头,往屋里走。我和多尔吉便跟着进去。虽然天还没全黑,屋里却黑洞洞的,朦朦夜色早已提前溢满了屋子,把眼睛拼命睁大,勉强才把落脚处看清。
跟阿旺活佛上了楼。活佛坐下后,点燃一支蜡烛,屋子里顿时有了光明。屋里的东西,跟这儿的乡民喇嘛一样,简单得很,一张床铺,一只火炉,两个木柜,以及各种各样的佛像和法器。凭屋里的陈设,你也绝对猜不到住在这屋里的是一个拥有一千几百名僧人的大寺院的寺主。
我向阿旺活佛献上了哈达。
阿旺活佛往我手心里倒了些橙黄色甘露水。我将带有藏红花香味的甘露水一半喝了,一半浇在自己头上。多尔吉伸出一只手,请活佛也赐给了一些甘露水。他把掌心里的甘露水全喝了。
活佛慈祥的目光看着我,使我感到全身温暖。他通过多尔吉的翻译对我说:“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
我问活佛,你能否讲讲,觉囊派有什么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地方?
“关于各宗派之间的分歧,按规矩来说是不适宜多讲的。”活佛说。“释迦牟尼佛当年讲了八万四千法,这八万四千法是根据众生不同的根基与条件而讲的,就象我们今天许多人要到西藏拉萨去,各人经济条件不一样,条件好的可以乘飞机去,条件稍差的可以坐汽车去,实在没钱的只能步行去,但只要能到达拉萨,结果是一样的。总之,八万四千法都是释迦牟尼佛说的,适应了众生不同根基的不同需要,不能说哪个法好哪个法不好。又象一幢几层楼的房子,一楼是好的,二楼也是好的,都是房子嘛,只是层次上高低不同而已,至于层次上到底有哪些不同,在这里就不详细说了。”
活佛又接着说:“至于对每个人来说,选修哪个宗派为好,这取决于每个人无始无量劫以来积累的习气以及对哪个法的兴趣浓厚一些,由着这种习气,会把你推到某个宗派里去。其实各宗派的分歧,从本质上说,是没什么差别的,都是释迦牟尼佛一个人讲的,都是为了了脱生死、脱离六道轮回,达到佛的究竟果位。这就是佛陀所讲的一切法的根本。释迦佛过去还说过:世俗针对于我,我不针对世俗。他的意思是说,他讲的这一切法(主要指戒律方面),传到后世,世俗的不少人会感到约束,有人会说我们为什么非要守你制定的这些戒律啊?释迦佛说,这不是我跟你们作对,而是你们自己也认为这样做法不对,我只是根据你们的需要,制定了这种戒律,绝不是我一个人要统治你们。比如,要戒”十不善“,要戒杀、盗、***、诳等等,若有两人打架,一人把另一人杀了,这两人中,有没有谁自己想死啊?若两人中一个人自己想死,这就说明我这戒律订错了,若两个人谁都不想死,这就说明我这戒律没订错麽。释迦佛是这么讲的。总之,一切宗派、教法等等,归根到底,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另外,觉囊派提倡实修为主,是在显宗闻思基础上的修,没有闻思,那也是不行的。不管是觉囊派还是其它教派,都是这样。总括来说,整个佛教共有四大宗派,即一切有部、经量部、唯实部和中观部。在藏地,又有八大教派的区别。不管哪个宗派,都要先闻思,然后在闻思的基础上去修。在我们觉囊派历史上最出名的一些上师,象更钦·笃布巴、多罗那他、阿旺·罗主扎巴等等,也都是先闻思,再实修。如果说跟别派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往往会修出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境界,而且在实修阶段,要隔断跟外界的一切联系,这也可以说是觉囊派的一个特点,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吧。”
我问阿旺活佛:“作为一个居士,如果想学觉囊派的法,能不能学?怎么修?”
阿旺活佛回答:“觉囊派的法是很密很严的,除了出家人,一般不让进入觉囊派闭关的行列。对居士,如果想学修觉囊派的法,可以提供一定的方便,也能修出一定的成果,但最后的结果,跟出家人比,多多少少不会那么完整和圆满吧。还要指出,显宗注重佛陀所讲的三藏十二经,强调对佛法僧三者要具备永不退转的信心,这是显宗最重要、最起码、最不可缺少的根本的东西;你若进入密宗的话,就不同了,密宗是以上师为主的,把上师放在一切的首位。显密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不是说显宗不注重上师,显宗也注重上师,但不象密宗那样把上师摆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也不是说密宗不重视三藏十二经,密宗也重视三藏十二经,但认为一切法的精髓来源于上师的传承。”阿旺活佛言毕又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在理论上,深奥的问题我不懂,比我懂得多的人多得很。你如果想了解有关觉囊派的事迹啊、故事啊,我倒还可以跟你说说。”
我很高兴。我想,对大多数读者来说,也一定有兴趣更多地了解一点发生在这块东方香巴拉圣土上的种种事迹吧。我请阿旺活佛先谈谈他自己的经历。
活佛娓娓而谈,一口气讲了十多分钟,听他谈笑风生的语气,那一定是一篇很精彩的故事吧。可是多尔吉的翻译,只有一二分钟,恐怕打了不小的折扣了。多尔吉翻译说:“活佛出生在一九四五年南木达区的日龙乡,那里是属于宁玛派的地方,后来藏哇寺把他认定为转世活佛。从八岁起开始学习藏文,十岁开始闭关,进入六支瑜伽和生圆次第的修行。三年后出关。十四岁时壤塘解放了。因为他年纪小,长得也小,地方干部对他不太在意。十九岁时,上头强迫当地僧人毁坏寺庙,如果你不肯毁寺,就要把你抓去劳改。曾经有人诽谤他是带头毁寺的人,活佛说,他们怎么说我是无所谓的,当时的心情只有他自己和上师知道。”
活佛又带着感慨说:“那是在六四年,“文革”还没开始,中壤塘本来是对佛法非常虔诚的地方,对佛的信心也非常坚固,可是在整个壤塘县,象这样大规模毁寺的行动偏偏在中壤塘最厉害!过了这一关,二十二岁左右,有一回偷偷到一户人家去念经,这次可糟了,被人发现,狠狠批斗了一顿,毒打…
《二十、阿旺大活佛》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