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当然不包括你们这一代)我们这一代,在座的白发苍苍的都在内了,八字都定了的:“生于忧患,死于忧患。”就不要算了,只有这八字!那么在实际上呢,包括你们也这样,人生青年也好、老年也好,毕竟都在忧患中。什么都不忧虑呀,老了忧:几时死啊?明天呀?后天呀?都在担心。走一步路,“哎,小心一点啊!”天气冷了,“衣服穿好,不要着凉!”为什么?怕死掉!都在忧患中。偶然脱离了轻度的忧患,很高兴,已经叫做喜欢了。
所以苦、乐、忧、喜、舍,舍就是真正的放下。很难舍!譬如有很多思想,我们很想“不要去想它。”你不想它,它来想你,排脱不了。夜里睡眠,“哎呀!最好自己不要想了,睡着多好!”你想睡,它不要你睡,它偏来想你耶,它非常多情,这个舍也很难!所以这五种在佛学上叫做“五受根”,一切的感受、感觉都是由它来的。
那么这个五受根完全是心理状态吗?不一定,有一半是生理作用。所以只是受阴所摄——“五受根”。
“虽然如应各自受为性”,怎么叫“如应”呢?例如这些,与我们生命活着一切相应,互相交感起作用的。但是,苦、乐、忧、喜、舍,五个,归纳性的;但是这五个、五样情况完全不同。苦是苦,乐是乐,相反的;忧是忧,不忧愁就是喜欢,完全相反的。它的心理状况、它的心态的活动每一个各自独立的,但是有一个总归纳——受,都属于感受,感觉的状态,所以说“如应各自受为性”,它的性能。
好,现在我们要注意,“信等五根,即以信等,及善念等,而为自性。”照唯识分类,心理的活动状况有“信”,信里头也分五种。我们现在先讲信,信者、信念,所以讲信就很难了。那么一切宗教第一个讲信,“信则得救”。佛法也讲,《华严经》讲:“信为道源功德母。”信是最重要的。但是信这个中间差别很大哦,哪个才是正信?哪个样子才算正信?除了正信以外,一切的信都属于迷信。所以我们要知道,现在讲到一个“信”的问题,要多了解一下。
我们普通经常听到批评宗教的,这个迷信、那个迷信。迷信有两种意义,广义地呢,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迷信的,全体都在迷信。所谓一件事情不可知、没有经验过的,理论也不知道、事实也没有经验过,都是迷信。譬如我现在这一杯子里头我告诉大家:“我这一杯子里头泡的是毒药。”你们一定不相信。假使我说我这一杯子里泡的是杭州的龙井茶,你一定会相信,因为有许多朋友会送我茶喝。你如果这样相信你就是迷信了——你也没有喝过,你怎么晓得不是毒药?你怎么晓得是龙井茶呢?天下事情,尤其你们青年人特别注意,不要随便讲一句这样迷信、那样迷信,很难!
天下的事情,我经常说几句话,你们注意啊:“有其理”,学理、理论上我们承认;“无其事”,没有经验过,那么我们一定说这个是迷信——不然!“有其事,无其理”,有这样一件事,理论我们找不出来,是我们的智慧不够;“有其理”,在理论上我们有建立,事实没有看见过,是经验不够。
所以啊,做学问做人最好是孔子的态度,孔子在《论语》上讲一句话:“多闻阙疑”。知识要渊博,学问也越好。越是真渊博、越有学问的人,一切不轻易下断语,不懂的事就保留一个问题,“多闻阙疑”,不懂的,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不像我们一般人,动不动这样就迷信、那样就迷信。
我常常碰到很多朋友说,譬如说算命、看相,讲什么——迷信!我说:“哎,你懂不懂啊?你会不会算命?会不会看相?”“我不懂。”“那你怎么讲人家迷信啊?!你不懂的事。”譬如我们现在知识分子最迷信的是科学,没有一个人懂科学!在座的人不晓得几个学科学的,我看很少;我晓得他是学科学的,没有几个学科学的。而学科学的他懂了这一门,别一门不懂。可是我们现在最时髦的就是科学。我说中国人的科学是什么?街上的“原子理发店”——科学!随便都加上一个科学名称。所以结论下来:越是不懂科学的人拼命嘴里叫科学;真懂了科学的就不敢谈科学了。
还有呢,知识分子最迷信。你看许多人讲人家迷信的人,像我以前测验了很多人,学问很好,一谈,“这个是迷信。”我说:“对啊,你不要听,那些人迷信,都像你老兄一样的有几个呢!”哎,高兴了!“不过你最近好像精神不大好啊?”“是啊!”哦,上当了,他又迷信了!我这样逗他一下,他就迷信起来了:“哎!你看怎么样?你看怎么样?”我说:“有点问题!有点问题!再研究!再研究!”“哎!我下次再来找你啊!”他迷信了!统统在迷信。
所以呀,什么叫迷信?一个东西不懂,我们讲人家迷信,本身已经犯了一个迷信的错误,因为你不懂这一门。这是大家要留意的。狭义的迷信呢?我们批评一个人迷信了宗教,不管哪个宗教,不信的人一定批评他迷信——他更错了。他对于宗教本身没有研究。依我看来,我经常劝朋友尤其老年的朋友、男的女的,我说:“你去信个宗教吧。”不过我决不推销哪一教,我很公平的,我买的是百货店。(一笑)他问我:“你看信哪一教好?”我说随便,你看哪个适合你就去信。他说:“我什么都不信,教都没有兴趣。”我说有一教你可以信,哪一教?睡觉。你能不能常常睡觉?“睡不着啊!”好了,睡觉才是大教,包括五大宗教以上的,你都不能信,你就另外找一个小一点宗教信信,你把身心交给它,你就有好处了。
所以宗教它给一个人精神、心理至少有一个哲学,他信一个东西啊,把自己的情绪有所排遣。尤其是年纪大了,一切都是空虚的,不管你什么地位、什么年龄、什么有钱、无钱,到了老年,尤其我们现在看到老年的大问题,好的家庭儿女出国、每一个城里了,两老坐在家里就是两副对子,每个人我都送他一付对子,可惜我字写不好,写好我写一副对子专门送给老朋友,坐在家里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老太婆、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几十年蛮讨厌的,只好两个眼睛对着电视!这个境界很不好过。如果找一个宗教信仰,这个时候不管他是迷信真信,这个宗教对他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你说宗教有什么迷信啊?至于说教义对不对,那是另外的问题。
所以讲到信,怎么样是个正信?是个大问题。佛法提到真正的正信,简单一句话:个个能够明心见性、大彻大悟了,知道生命的根源是什么、宇宙的根源是什么;不是你理论懂得,而是所谓修证到了,这个时候才能够说不迷信,不然都是有迷信的嫌疑。所谓信是很难的!什么是正信?但是我们比较性来讲,什么是正信呢?所以真正一个学佛的人不要盲目,先要把学理搞清楚才好修持。每一个修道的人,不管你修什么道,那个学理不透啊,修持不懂。所以自己修持到了某一个境界,解决不了问题,你就晓得自己很迷信了,因为你学理没有透,因此你进步也慢,永远也不能成就。如果学理到了的人,成就很快啊!
譬如我们坐电梯,晓得这里头有十二层楼,坐着电梯一看:“一、二、三,嗯,我要到十一楼,还没有到,还差一层。”这是因为自己了解了嘛。为什么我们许多做工夫的人不晓得下一步怎么办,光是知道来找老师,我说你对我不要迷信好不好?这就是迷信。你晓得我指导你一定对啊?错了怎么办?所以正信是非常难的!除了成佛,大彻大悟。那么这个信字我们了解了。
这里讲正信,“信等五根”,什么是“信等”?信、精进、念、定、慧,这五种由信开头。真正的信念,譬如说我们相信,因打坐(打坐不是道)可以练习禅定,因定可以生慧,那么这个理论我们信了、研究透了,那么你要练习打坐开始,慢慢如何精进。“精进”这个名词就用到修道与做人,人生的境界,你要发财,所以司马迁在《史记》上讲一句话:“鸡鸣而起,孜孜为利”啊!天下的人,天还不见亮,起来,心心念念就要赚钱。所以司马迁写那个《货殖列传》就是现在写经济学理的话。那么司马迁的历史哲学非常高的,你看他写《货殖列传》的时候,就是现在讲经济学的原理,司马迁讲了几句话:“天下熙熙,尽为利往;天下攘攘,尽为利来。”“熙熙攘攘”这四个字我们中国文化现在口语经常引用,就是司马迁的话。“熙熙”是大家很高兴、向前面跑,追啊!追什么?追利益,包括钞票的利、赚钱的利、包括一切利益所在、福利所在,就去干了。天下人熙熙,“尽为利往”。“天下攘攘”,什么“攘”——两个手挤着来走,电影院挤不进去,拼命钻进去;“尽为利来”,都是求得利益。司马迁看天下人,站在台上一看:这些家伙!嘿!都是为了利益而跑。
我们经常讲一个小说的故事,说乾隆皇帝下江南(这是小说上写的,有没有这个事不知道),站在金山上面一看,长江里那么多船。那个当家和尚不晓得他是皇帝,以为是一个富家大老爷,站在旁边陪他,他问和尚:“老法师啊,你在这里出家多少年了?”“哦,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从小出家五十年了。”“你看长江里那么多船来来往往,有没有算过统计过一天有多少船进出口啊?”这个和尚说:“我看了几十年,长江里来来往往只有两只船。”乾隆很聪明啊,“这是什么话?怎么只有两只船?”他说:一只为名、一只为利。就是两只船,没有第三只船。乾隆听了很高兴:“好和尚!真是高明的和尚。”同时另外碰到一个和尚,当家的,好忙啊!乾隆说你这位法师怎么那么忙?“哎呀,你不知道啊,我们当家人忙得很!”乾隆说那你不如再去出一次家多好呢!已经出了家还那么忙,乾隆就幽默他,他说这样看来你还不如再去出一次家就不忙了。这两个是很好的对照,就是人生的哲学。
所以说你看人生啊,普通人,“天下攘攘、熙熙”,就是真正的现象。修道的人假使有这样精进,所谓昼夜精进,不要说成道,成不了道也成个疯子嘛!对不对?一切的学问、事业成功,我常说给年轻人讲,你不发疯不会成功的。那个学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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