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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禅诗 第七章 杨岐宗禅诗 二、立处皆真

  杨岐宗禅诗

  二、立处皆真

  吴言生

  [台湾]东大图书公司,《经典禅诗》,2002年11月初版

  第155—172页

   二、立处皆真

   立处即真是杨岐宗禅悟的另一主要内涵。它的思想源头可追溯到东晋佛教哲学理论家僧肇。僧肇的《不真空论》旨在阐述诸法只是假名,虚幻不实,主张舍弃现象界的一切,走向永恒、不变、圆满、真实的彼岸世界。但僧肇又认为,要达到成佛的目的,进行宗教修习,只有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才能完成,因为真如佛性并不离弃现实世界:“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然则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并不是离开真实的本性而有万法,而是万法存在之处即体现出真实的本性。道离开人们并不遥远,因为任何一件事中都有道;佛离开人们并不遥远,只要随时随地用心体察,就会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显现着佛性的妙用。离开了现实世界,就没有真理可言。真理在日常生活之中充满着活泼的作用,所以需要用整个身心去体悟,才能随时随处感受到佛性的光辉。这成了隋唐时代佛教的基本观念。

   僧肇的观点被关注人生现实、注重即物感兴的禅宗所喜爱,在禅门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与“立处皆真”命题相近的是“繁兴大用”。传为僧肇所作的《宝藏论》说:“般若故繁兴大用,涅槃故寂灭无余。无余故烦恼永尽,大用故圣化无穷。”“繁兴”指纷乱嘈杂的世俗世界,“大用”指禅者面对各种物质精神的现象,游刃有余,不受其影响扰动。方会禀承禅林传统,弘扬临济家风,也大力提举临济等宗师所提倡的立处皆真、繁兴大用思想,指出:“繁兴大用,举步全真。既立名真,非离真而立,立处皆真。者里须会,当处发生,随处解脱。”(《古尊宿》卷十九《方会》)

  

   杨岐主张立处即真、繁兴大用,与僧肇、临济一脉相承。这一理念使杨岐宗感悟到真如理体并不离弃现象界,在日常生活中有真如的显现,一切现成,不假他觅。参禅者应处处提撕,时时悟道;同时,面对五光十色的现象界,要保持心灵的宁静,存在而超越。杨岐示众云:“几度黑风翻大海,未曾闻道钓舟倾。”即是当处解脱的生动写照。杨岐曾征引禅偈:“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续古》卷三《杨岐会》) 主旨也在于强化随处解脱。离开现实情境而他求,就是悖离精神故园。回转向外寻觅之心,即能归家稳坐。此种宗风,使得杨岐宗禅诗具备了立处皆真、触目菩提的美感特质。

   其一,一切现成,不须他觅。

   杨岐说法,标举“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 “法位”,谓万有本体所在位置。真如(本体)湛然,绝对不妄,为诸法安住之位。是法住法位,就是万物以其本来面目存在于天地宇宙之间,一切现成,不假造作。因此,杨岐示众说:“春雨普润,一滴滴不落别处”,“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以治天下,衲僧得一且作么生?”良久云:“钵盂口向天。”“钵盂口向天”,即是“是法住法位”,本来现成,不容拟议。守端颂云(《颂古》卷三九白云端颂):

  

   钵盂向天底时节,十方世界一团铁。

   少林面壁谩多年,衲僧眼里重添屑。

  

   从“是法住法位”的角度出发,守端对达摩面壁的意义提出怀疑。因为一切现成,所以连达摩面壁这样的祖师高风,在杨岐宗看来,也成了画蛇添足。仁勇示众谓:“释迦老子四十九年说法,不曾道着一字;优波鞠多丈室盈筹,不曾度得一人;达摩不居少室,六祖不住曹溪。谁是后昆,谁为先觉?既然如是,彼自无疮,勿伤之也。”拍膝顾示大众说:“且喜天下太平。”(《五灯》卷十九《仁勇》) 将佛教史上明白确凿的事实全面推翻,是站在迷悟不二、本来现成之立场而作的断言。虚堂颂此公案云(《虚堂录》卷五):

  

   烟暖土膏农事动,一犁新雨破春耕。

   郊原渺渺青无际,野草闲花次第生。

  

   此诗勾画出一幅生活气息极为浓郁的早春耕作图,晕染出“天下太平”的环境氛围(象征心国太平的内证状态),于静谧安宁中,洋溢着活泼的生机,弥漫着泥土的芬香,流露了作者对生命的热爱与喜悦,而没有纤毫的机心杂念。与虚堂此偈相映成趣的是大慧偈(《大慧录》卷二):

  

   正月十四十五,双径椎锣打鼓。

   要识祖意西来,看取村歌社舞! 

  

   乡村野趣,触目菩提。质朴的农家生活,也就是喜悦的禅悟境界,农家乐即是佛家乐。天童颂:“太平治业无象,野老家风至淳。只管村歌社舞,那知舜德尧仁。”与此异曲同工(《从容录》第5则)。

   杨岐宗指出,了悟之人,是“鼻直眼横”(《古尊宿》卷二十《法演》), 用不着思维计度,一切都以自然原真的形态显现在你的面前,关键看你能否直下领会。因此,杨岐宗禅人往往以一幅幅清丽如画的图景,作为禅者悟道的契机:“秋风飒飒,玉露垂珠。水碧山青,蛩吟蝉噪。圆通门大启。”(《古尊宿》卷二十《法演》) “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讴歌,渔人鼓舞。笙簧聒地,鸟语呢喃。红粉佳人,风流公子。一一为汝诸人发上上机,开正法眼。”(同上) “金风动处,警砌畔之虫吟;玉露零时,引林间之蝉噪。远烟别浦,行行之鸥鹭争飞;绝壁危峦,处处之猿猱竞啸。又见渔人举棹,樵子讴歌,数声羌笛牧童戏,一片征帆孤客梦。可以发挥祖道,建立宗风。”(同上) 秋风、玉露、碧水、青山、吟蛩、鸣蝉、翠峰、金柳、樵唱、渔歌……清丽如诗的景色,即是启人心智的菩提大道,要悟当下便悟,不须外求。花蕾舒绽,陇上写春,柳眼惺忪,临水自照,莺鸣高士琴,草绿诗人梦,自然景色,直截会取,触目菩提,声只是声,色只是色,用不着计较思量,闻声另寻道,见色别求心。“紫蕨伸拳笋破梢,杨花飞尽绿阴交。分明西祖单传句,黄栗留鸣燕语巢。”(同上卷二十《南雅》) 自然景色,天机原真地呈显。杨岐宗运丽之笔,描扑面春色,生动地表现了对处处是道的体认(分别见《圆悟录》卷七、卷八):

  

   秋半西风急,当空月正圆。

   萧萧木叶落,湛湛露珠悬。

   嘹唳冲云雁,凄清抱树蝉。

   头头浑漏泄,切忌觅幽玄。

  

   秋深天气爽,万象共沉沉。

   月莹池塘静,风清松桧阴。

   头头非外物,一一本来心。

   直下便荐取,切莫更沉吟。

  

   飒飒西风,玲珑璧月,萧萧木叶,湛湛露珠,嘹亮雁唳,凄清蝉鸣,莹净池塘,婆娑松桧,无一不呈露着宇宙大心。只要以澄明的襟怀去感应,就能直下荐取,直接契入存在之深处。任何向外“觅幽玄”、“更沉吟”的举动都会蹉过一切现成的悟境。必须用迥超逻辑与知性的禅悟直觉观照,才能对现前景致作即物即真的澄明感应。

   其二,处处提撕,时时悟道。

   “提撕”在禅宗话语中有二义,一是指师家指导学人,一是指行住坐卧间,对古则公案专心参究之工夫。因为一切现成,触目菩提,参禅者只要处处提撕,即可时时悟道:“酒肆茶坊,红尘闹市,猪肉案头,蓦然筑着磕着,如虎戴角,凛凛风生。”(《密庵语录》) “普化红尘堆里,盘山猪肉案头,发挥灵鹫雄机,显示少林密旨。”(《虚堂录》卷一) 在杨岐宗禅人看来,酒店茶坊、红尘闹市,到处都是现成公案。

   杨岐宗注重对现成公案的提撕,其禅诗生动地反映了从蛙声悟道、从柏树子悟道、从火炉头悟道等禅悟契机。张九成居士一夕如厕,继续参究庭前柏树子公案,忽闻蛙鸣,释然契入,作偈说:“春天月夜一声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恁么时谁会得,岭头脚痛有玄沙。”次日清晨谒法印一禅师,机语相投(《五灯》卷二十《张九成》)。 玄沙欲遍历诸方,参寻知识,携囊出岭,筑着脚指,流血痛楚,叹道:“是身非有,痛从何来?”便回。雪峰问他为什么不遍参去,玄沙说:“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雪峰深以为然(《正法眼藏》卷二)。 玄沙因脚痛而悟,张九成则因听到一声蛙鸣,而领悟千差万别悉皆消融、乾坤大地本是一体的禅机。莫将居士谒南堂静禅师咨决心要,“堂使其向一切处提撕”,莫将如厕时闻秽气,急以手掩鼻,遂有省,呈偈曰:“从来姿韵爱风流,几笑时人向外求。万别千差无觅处,得来元在鼻尖头。”(同上卷二十《莫将》) 莫将开悟的关键仍是万别千差的消融,其中包括净秽不二、一切现成的感悟。龙门清远参五祖法演,寒夜孤坐,拨炉见余火一豆,恍然自喜说:“深深拨,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急起翻阅《传灯录》,至破灶堕因缘,忽然大悟,作偈曰(《五灯》卷十九):

  

   刀刀林鸟啼,被衣终夜坐。

   拨火悟平生,穷神归破堕。

   事皎人自迷,曲淡谁能和?

   念之永不忘,门开少人过。

  

   通过拨火这一举动,清远感悟到纯真的自性就埋藏在灰烬之中,只要“深深拨”,透入至情至性去体验,就会见到本来面目。此时再参究破灶堕因缘,愈发明白了人生不过是四大因缘合成,就像灶神本是泥瓦合成一样。这些本来清楚的人生道理,如同刊落浮华的清淡歌曲,能够和唱的人很少。悟道之门向每个人敞开,却很少有人能够进来,令人徙倚怀想。此诗将悟道的因缘、悟道的心境写得蕴藉高华,在娓娓的叙述中,显示出婉曲隽永的韵致。杨岐宗禅诗所反映的悟道途境,新异迭呈,生动地展示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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