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历经沧桑,他在达摩圆寂后,应信众请求出来弘法,无奈「滞文之徒,是非纷举」,诬其所言皆是「魔法」(《续高僧传》卷十六,《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五五二页上),甚至中通官府,欲杀之为快。他只好忍辱负重,徉装癫狂,将心要寄托于歌谣,直到将禅法嘱于僧璨,才遁入司空山中。惠能则在接受弘忍的衣钵之后,因遭到门人追赶,一路南下,命如悬丝,遂隐入猎人群中达十六年之久,等待法缘成熟,才大事举扬禅法。天台二祖慧思也曾被人下毒多次,几至死地,他在隐忍之余,仍无畏于恶势力之嚣张,在河南一带游走说法,二十年后觅得智顗为徒,视为难得的瑰宝,这时才入南岳,建寺安僧,专意课徒。依史传所述,达摩、慧可、慧思避居山林,过的是头陀苦行的「兰若比丘」生活,但如果我们深究其言教身行,将发现:他们一如后来把禅风普及大众的惠能,都是充满悲愿的「人间比丘」!可见「兰若比丘」与「人间比丘」,非仅从修持生活或住锡地方来决定,更要从他们的实际作为来判断。
天灾人祸也是迫使僧人迁徙的主因之一,而在其中能够留名青史,为后人所歌颂的,也多为深具使命感的「人间比丘」。最具代表者如道安,他之所以率众到襄阳建立檀溪寺,正是为了躲避兵燹。在离开邺都之后,他先到太行恒山创立寺塔,后遇冉闵之乱,故迁至王屋女杌山,再往陆浑,遇天灾旱魃,只得「木食修学」(《高僧传》卷五,《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五二页上),这时又逢兵乱,遂取道新野,命同学竺法汰往扬州弘法,嘱法和到蜀地习禅,再率慧远等五百名弟子渡河,夜宿宵行终于到达襄阳。虽说颠沛流离,备尝艰辛,但他每到一地,均聚众讲学,未曾稍懈。真谛也是胸怀弘法壮志,他应梁武帝之邀,千里迢迢从扶南来到建康从事翻译。不意侯景叛国,举兵破城,又逢疾疫流行,真谛只得移往富春,两年后应侯景招请再来建康,不久侯景被杀,真谛遂潜行南归,辗转游历今苏、浙、赣、闽、广州等地。尽管居无定所,生活艰苦,他仍译经不辍,未曾间断。除此之外,在烽火连天的时代里,当然还有许多默默耕耘、不为人知的「人间比丘」,他们无惧艰辛困苦,只望圣教能兴隆。
再观历史上三武一宗的法难,也都是「人间比丘」以大无畏的精神,或挺身而出,护法卫教;或率众他去,等待因缘。正法就因为他们的刻苦坚持而得以继绝存亡。暂不说那些以身殉道的高僧大德们如何秉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勇敢谏诤,藉死明志,即以那些忍辱藏身,以待来时的事例而言,著名者如北周武帝灭佛,师贤化身为从事医术的俗人掩蔽身分,昙曜携带三衣一钵躲入山中,他们两人在北魏文成帝下诏复佛之后,返回平城,相继担任「道人统」,负起复兴佛教的工作。北周武帝毁佛时,灵裕身披丧服,率同参二十余人,昼读俗书,夜谈佛理,继续在暗中弘法宣教,复佛后至各处行化;那连提黎耶舍在四处避难的同时,不忘扶助老幼,减食施人,隋初被迎至大兴善寺,担任外国僧主;昙迁南奔建康,钻读佛理,隋初入彭城讲经说法,允为高僧,对于当时的佛教建设卓有贡献。后周世宗排佛,幸因道丕的力谏,没有造成太大的灾难。唐武宗废佛时,宣鉴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复佛后应武陵太守之请,至德山大搧宗风;寰中隐居于戴氏之别墅,复佛后出来举扬禅法……。佛教之所以能在颓圮的瓦片中再度复兴起来,「人间比丘」的种种努力居功至伟。此外,由于废佛的缘故,僧人如灵裕、静宛等一俟复佛之后,仍存危机意识,相继在河南宝山、河北房山开窟刻经,在当时交通、物资不甚发达的年代里,能在山上凿窟已大不易也,更何况镌刻石经、佛像,可以想见他们的悲心愿力!
反观每次劫难来临时,一些僧人躲避不前,甚至舍道易服,变节改宗,所幸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人间比丘」,他们将一己的色身性命置之度外,翻山越岭,涉河渡海,只为了延续众生的法身慧命。不仅「山林寺院」里有他们度众的身影,「都市寺院」中也有他们弘法的足迹,佛教就在他们的努力奋斗下,如浴火凤凰般一次又一次地再现新生,更加茁壮。
日本的楠正成将军临终时,在他的衣服上留下「非,理,法,权,天」五个字,所谓「权」是王权,「天」是因果;因果业报是人生最后的判决,而王权却凌驾于一切法理之上,仅次于因果业报。这五个字可说道尽了人间的实相。尤其在君主极权时代,国家一个政令颁布下来,僧人往往也是身不由己。法难固然是其中为害最烈者,另有一些政令虽未明显毁佛,但对于佛教也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其中尤以明代的宗教政策为祸最深,其次就是民初期间差一点通过的「庙产兴学案」。
明太祖朱元璋早年曾出家为僧,后来借明教、道教的力量完成统一大业,因此登基之后,除诏禁白莲社与明尊教之外,为恐佛教与民众结合,更颁令种种政策,采取僧俗隔离政策,将僧人分成禅、讲、教(瑜伽佛事之流)三类,「各承宗派,集众为寺」,其中,唯有「教僧」才能应世俗要求而作佛事,从此出现以赴应为专业的教僧,此即「赴应僧」之由来。此外他还颁令:僧俗不得杂处,僧人若潜住民间,不入丛林者,枭首示众,收留者流放三千里;僧人不许以化缘为由,奔走市村;不许住持、散僧等结交官府,悦俗为朋;僧处于市者,定要三十人以上聚成一寺;一、二人幽隐于崇山深谷,必欲修行者,方可允准,三、四人则不许;有讨度牒者,发去乌蛮、曲靖等边远地区,每三十里造一座庵,自耕自食,教化当地的人;不准僧道妄为论议……等等,并制定条款,鼓励僧人「忍辱不居市廛,不混时俗,深入崇山,刀耕火种,侣影伴灯,甘苦空寂寞于林泉之下」。(以上见《释氏稽古略续集》卷二,《大正藏》第四十九册)凡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明代政府为遂其管理控制之实,鼓励僧人成为离群索居、隐遁山林的「兰若比丘」,或希望他们成为没有思想,而徒以经忏为业的「赴应僧」。久而久之,遂形成所谓的「山林佛教」、「经忏佛教」、「死人佛教」,不仅「山林寺院」丧失了原有的度众功能,成为远离大众的「阿兰若处」,以致藏诸崇岭的「兰若比丘」正如《维摩诘经》卷二所言:「根败之士……于佛法中无所复益,永不志愿」(《大正藏》第十四册,第五四九页中);「都市寺院」即使位于通都大邑,也因为僧人们畏于政令,不敢怀有远大的利生抱负,或沦为痴聚的地方,或沦为经忏的场所。僧人堕落至此,佛化事业随之消沉不彰,成为社会失去活力的原因之一。明末袾宏、智旭、真可、憨山等「人间比丘」目睹于此,虽极力挽救,但终究还是敌不过王权的力量及教界的流风。
影响所及,降至清末民初,「山林寺院」上焉者成为观光景点,游人如织;下焉者三宝不全,破旧残败;「都市寺院」虽处于人文荟萃之地,但因与社会严重脱节,无法因应时代的需求,自然得不到大众的认可。再加上野心分子对庙产的觊觎,便有人假兴学之名,以行其并吞寺产之实,先是袁世凯颁布「管理寺院条例」,企图将全国佛寺纳入社会公益事业,幸赖天童山寄禅发起设立「中华佛教总会」,共拟保护教产对策。不意一九三○年,南京中央大学邰爽秋教授再度提出庙产兴学案,这时,伟大的「人间比丘」──太虚力挽狂澜于惊涛骇浪之中,除大声疾呼佛教应「走出山门」之外,并提倡「人生佛教」、「人间佛教」,提出以「教理革命、教产革命、教制革命」来改善当时的佛教,许多青年僧均齐来响应,惜因教界积弊太深而功败垂成。但这股力量并没有消失,及至国共相争,随国民政府播迁来台之「人间比丘」们奋力继起,五十年来,将原本是法水枯竭的佛法沙漠建设为「人间佛教」的复兴基地。
可见事在人为,「人间比丘」的贡献就在于他们不畏艰险,前仆后继,视人间为内修外弘的道场,在人间发挥一己之力量,随顺因缘,因应时代,不断为人间的众生谋取福利。
而历史上许多有修有证的「兰若比丘」,则如同挺立在霜雪中的松柏,耿介孤傲,看来好象不与世容,其实他们是以另一种胸怀融入法界,他们的高洁事迹为佛教历史凭添佳话,不但在这个尔虞我诈、邪思充斥的世间,别有一番教化作用;在教界僧团,也为一些藉闭关行逃避之实、藉住山而四处逍遥的懒惰比丘带来些许警示。
此外,就寺院的型态与社会的变迁关系而言,「都市寺院」人文荟萃,无论在佛世也好,在中土也好,都是弘法的主要据点;「山林寺院」虽僻居一隅,但在佛教史上也扮演重要的角色。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达,都市益加繁兴,不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加紧密,国与国之间、宗教与宗教之间的交流也益形频繁,社会型态的多元化已是时势所趋,因此所有的寺院,不仅「都市寺院」须随时调整脚步以符时需,「山林寺院」也应积极筹画未来的方向,重新评估弘法的方式、经济的来源、人员的配置、道场的规画等等问题。
总之,弘法利生不分彼此,不管是「都市寺院」或「山林寺院」,不管是「人间比丘」或「山林比丘」,都肩负着续佛慧命的使命,可谓任重而道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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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循序学习,长养圣胎
佛陀是一个面面俱到的大教育家,除了身教、言教之外,也重视「境教」的效果,「阿兰若处」正是新学比丘最佳的参学场所。在《别译杂阿含经》卷二里,有一则事例颇能发人深省:
年少的新学比丘因经常「不以时节入于聚落」,而被长老比丘责问,不料新学比丘不但不知惭愧,还顶嘴反驳:
大德诸长老等,皆往诸家,云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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