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与多门
王志远 教授
(2003年7月20日下午)
我今天到这儿来作这次演讲感到非常高兴,首先感谢上净下慧老和尚与明海大和尚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一天晚上突然接到上净下慧老和尚打来的电话,他说让我来作这次演讲。题目呢,是以《净行品》为主题,这样实际是给了我一次学习的机会,促使我重新认真地读《净行品》。我今天非常荣幸地来到这个大厅,做这个大厅里的第一次演讲,也是和同学们作一次交流。不管我们从事佛学研究多少年,我们还是一个新的学生,我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学习心得和体会交流给大家,或许能对大家有所启发。也希望在我给大家讲的同时使我自己得到一个新的提高,所谓教学相长。
今天大家能来到这里,一起坐在这个庄严的大厅里面,是难得殊胜的缘分。我没有见到你们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面仅是浮动着一些知识而已。但今天我在开营式的主席台上的时候,我随手翻了一下夏令营的介绍,里面有一句话对我的启发很大,就是我们办这个夏令营不是单纯地传授知识,还要给大家一个佛教智慧的启发。我们这里既是课堂,又不简单的是一个课堂。
在古代“知”与“智”两个字是通假的,所以在读古文的时候经常要注意,到底这里写的是“知”还是“智”。所以我觉得古人原来有一些很淳朴的地方,他不分别的东西,其实里面是有一些奥妙的。看起来是一种比较原始的状态,后来进步了,一个字成了两个字了,那么原来难道就没有这点智慧吗?我觉得未必。实际上原来在“知”与“智”上从写到看到想,都要动脑筋的,都要去分辨到底是“知”还是“智”。给你一个不分别的,却要你产生一种分别心去辨识它,我想这是很长一个时期里,当时的中国人的头脑里必须找到的东西。你看到“知”,你就要觉得它是给你一个知识呢,还是给你一个智慧,这是要区别的。不象我们今天很容易地就能把这个分开,但是我们现在分别得容易了,可是我们的心里边却有区别的,未必能把这个东西搞清楚。所以知识与智慧是有差别的,没有知识的人是不可能得到智慧的。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学习,但是只有知识的人未必有智慧,这就是要用心。
所以今天开营式的时候大和尚强调了《净行品》其中一个“心”字给了我一个启发,这就是用心,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题目,这就是一心与多门。一心与多门这个题目用来讲《净行品》有一个优越的条件,这就是《净行品》是《华严经》中的一品。《华严经》是中国华严宗立宗的根本经典,而华严宗的理论很重要的一个是强调一和多的关系。所谓一即多,多即一,这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话题。应该说很多人对佛教的哲学有兴趣就强调这是哲学,其实我们对佛教的哲学有一定的研究以后,和佛教的实践有一定的接触之后就会明白,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个哲学问题。所谓的哲学问题如果脱离了现实,抽象为一个简单的逻辑,思维就失去了它的根本意义。华严经里讲的一即多,多即一里面包含了非常复杂的哲学思辨,但是它所针对的决不仅仅是要做一篇论文,是要对别人讲一番道理,做一次演讲。不是这样,它是要通过这种哲学的观念指导我们的生活。大家读的《净行品》讲到了一百四十个方面,具体的做应该是非常的多,但是这么多,如果概括起来呢它又是一,就是说没有一个在中间贯穿到底的东西。所有的就是散乱的,就是不可把握的,把握不尽的。所谓列出一百四十个方面,并不是说人生中只有一百四十个方面,何止一百四十呢?千千万万。我们每天遇见的事物无尽无休,变幻无穷。一部佛经,一个《净行品》,不可能把我们所有面对的现象都写尽,那么这样就必须让我们在这一百四十个方面里要找出一个贯彻始终的东西。没有这个一,把握不住这个一,那这一百四十个方面,以至更多的方面,我们就茫然无对。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一百四十个方面的提示,我们又哪里去找这个一。所以这又涉及到一心和多门的关系。过去讲过佛教来教化众生,来接引众生的法门很多,号称八万四千法门,因为我跟佛教接触了二十多年了,我感觉就是特别的好奇,喜欢看到更多更新的这种法门。但后来我才理解到我们有一个对佛教理论、佛教实践的认识过程。我们是看到了多以后,慢慢地最后才归结下来。佛教其实说到底它又很简单,就像佛陀一样,他一生弘法到最后说,没有一字说法。为什么呢?我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我所说地在我所说之外。那么我们如果说单纯地奔着那之外的东西去,又无所得,我们总是在这个矛盾中不断地运转着。
所以我今天想先介绍一下一心与多门的这个“心”。这个概念,在佛教里,如果从知识的角度来说,我们大家可以去翻阅一些有关的辞书,找一些有关的理论,就可以发现佛教对于心的描述是非常丰富的,包含了非常丰富的内容。我们举两个最简单的,其他宗派先不提。一个就是禅宗讲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是说这个心如何把握它。那么禅宗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无所住就不能执着,不能执着什么,不能执着于表象、现象。因为我们见到的事相太多了,无穷无尽,总在变化,我们如果被这些现象所迷惑,就像我们在一条河流面前的时候,会被卷到波浪里面去。
我不知道我们的同学里有多少人曾经练习过禅定打坐,我们都不要讲很高的层次,就一般地来讲,我个人有个体会那就是说:如果没有打过坐,没有参加过禅七,光从字面上去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永远是哲学。因为有一点就永远体会不到的,就是什么叫做“应无所住”。我们有些同学有些朋友肯定是在修行方面要比我强很多很多的,我谈一点我个人的体会。我觉得你在打坐的时候起码有一个现象正好和我们今天要讲的是相同的,那就是说你很难使自己的心静下来,在你的脑海里在你的眼帘前,总是不断地涌现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各种各样地念头在眼前走过,象一条大河一样流过。那么我们如果把握不住自己的时候呢,往往就会走神,就是随着这个念头不断地想下去,不断地想下去,猛然发现不对,我现在在坐禅,我现在在打坐,再把心收回来,这个过程是不断发生的。那么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变化呢?就是到了一定时候才会有一个感觉,就是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地站在岸边上,去看那些念头像河水一样在你面前流过。换句话说,不可能去追求什么都不想的一个境界,茫然一片,空空如也。而是说不管有多少念头在你的眼前走过,在脑海里流过,但是不为其所动,不为其所牵,不会掉到河里边爬不起来。这个时候升起来的念头,这时候的心,就和原来滚在浪里是不一样的。应该说一个人的修持它有很多的层次,被浪牵着走是一种茫然的状态,能够站在岸边“逝者如斯夫”发出这种感叹是一种境界,进而至于能够随波逐浪,有那种水上的功夫,不怕被浪头淹没,那是另外一层功夫。但是不管哪一层工夫,它的目标都是要你把握住自己的那颗心,就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那么禅宗过去讲“不立文字”,实际上呢我们可以看到,禅宗的典籍到现在汗牛充栋,成千上万卷,那都是禅宗的文字,但这是不是那个不立文字的文字呢?应该说所写的所有的文字不过是指月而已。真正的月亮在哪儿?光凭看文字是解决不了的,要把这种指引和自己的实践结合起来,最终才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心。所以作为禅宗来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个话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当时它就启发了一代宗师六祖慧能,那么我们所有的学禅的人都应该重视它。换句话说祖师也好,大师也好,他们入门的途径需要我们反复地再重新去考察。就像我们世俗一样,为什么我们现在进行所谓革命传统教育的时候,要去沿着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路再去走一趟,再去体会体会。同样的,在古代,很多人在追求自己心的历程的时候,他们所走过的路,他们入门的那个途径,非常值得我们加倍的给予重视。这就是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个心作为禅宗来讲就是明心见性的那个“心”,要把握住这个心。应该说很多人都以为禅宗是比较容易的,没有那么特别丰富特别厚重的所谓的理论和经典,好像自己只要开悟就行了。但是只要开悟这个“开悟”两个字谈何容易?!
中国佛教在明清以后有一段时间是相当衰落的。为什么衰落呢?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人们对这个禅太轻视了,觉得太容易了。自命不凡,读了几年书,做了一点功夫,张口就要来谈自己怎么样开悟了,在其他许多方面都缺乏资格,最终被别人所鄙斥。所以我们今天是到了禅宗的一个祖庭。我们今天学习的虽然是《华严经》的《净行品》,但是我们谈到禅的时候,我还是要对同学们讲,决不可轻易地谈自己如何开悟了,这可不是一句轻易能说的话,是要狠下功夫的。禅宗的这些祖师,他们经过了千辛万苦,在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启迪下,开悟了。这个开悟,你可以在文字上去看一下,开悟之前的内容很丰富,开悟之后也很丰富,但是没有一段话讲具体开悟的那个内容。因为那个内容只有靠你自己去得到,别人讲的都是不对的,你不能理解,或者讲出来就错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么我现在说我喝的水,热也好,不热也好,我无法用我的语言来表述,因为它不是一个所谓的科学的问题,说这个水是多少度,要用温度计去体会。它是自己喝的水,自己知道它是热还是不热。对比而言,对于禅如何把握这个心是有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的。那么这个过程就又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上来了。最终得到的那个是一的话,那这个过程就是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叫道悟不在,道在妙密。那么还有很多的话,讲得非常地让我们吃惊。如何去追求那个一心,是不能脱离我们现实的实践的。在无限丰富和复杂的事物中,我们要始终追求我们的那个目标,所以《净行品》你们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就是里面所写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事,但是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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