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各种世俗化的目标,显示出很强的世俗化。第三,在最终目标方面,人间佛教理念也有两个明显的特征,即一方面它以人间净土为归宿,排斥了空间上的他方净土和时间上的来世解脱,减少了现实批判的力度,增加了积极肯定的色彩,显示了很强的现世性。另一方面,人间佛教侧重于把人间净土当作一个相对的过程,缺少终极性的标准,不像彼岸世界那样是一种绝对的超越,显示出明显的相对性。
根据这些特征,我们可以发现,人间佛教,或者说是人间佛教中的一种主要潮流,是在尽力排斥佛教本有的超人间性,把佛教的人间性推向了极端,使佛教的人间性脱离佛教的超人间性向世俗文化乃至世俗团体的人间性靠拢。例如,人间佛教将最终目标确定为建立人间净土,试图将对人生持否弃态度的“消极佛教”转变为肯定人生现实价值的“积极佛教”,这种目的性的重大调整,带来了现实性、功利性、世俗性的剧烈发展,导致了对建立在超人间力量和超人间境界信仰基础上的他方净土信仰的排斥,引起神圣性的不断沦丧。其次,人间佛教以现世的人为关注对象,大声疾呼要建立人的佛教、人间的佛教,把相信来世、相信彼岸、相信鬼神等佛教信仰视为非人间的佛教;再次,把借助超人间力量视做消极,主张以理性为指导,利用各种世俗的力量,不断贬抑神圣的感召力;还有,人间佛教把超人间等同于非人间,将自己与各类超人间信仰对立起来,割裂了佛教原本圆融无碍的内在体系,致使超人间性不断遭到人为的排斥。如果说传统佛教特别是明清时期佛教对人间性的排斥是在侵蚀佛教的根基,遭到太虚大师的批判,那么近代以来盛行的人间佛教的绝对人间化倾向则偏离了佛教的主干,同样会引起太虚这样的有识之士的反思。
正如前面所说的,佛教同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任何一种思想学说一样,都是应对人类现实问题的一种方式,它在人间产生,在人间发现问题,所发现的问题也都是人间的,问题产生的根源也是人间的,问题的解决方法和问题解决的目标也带有人间性特色。这种人间性是人类历史上产生的一切现象的必然特性。佛教不同于一般思想学说或其他社会现象的关键并不在于这种人间性,而在于它的超人间性。这种超人间性除了在问题的特性分类、问题的解释等方面也有表现外,主要还是表现在问题的解决方法和问题解决的目标两个方面。也就是在解决方法上引进了超人间力量,而在追求的问题解决之后的目标上引进了超人间境界。这是佛教作为一种宗教的本质特性所在,也是其魅力所在。所以,传统佛教的人间性是不离开超人间性的人间性,是与超人间性圆融一体的人间性。常见很多人用佛教的人间性对人间佛教的合理性进行论证,把人间佛教与传统佛教的人间性完全等同起来。其实人间佛教的人间性与传统佛教的人间性是有一定区别的,在某种意义上讲二者甚至是对立的。因为在人间佛教的理论构建中,佛教必然具有的人间性得以继续保持,而与这种必然具有的人间性密切联系的超人间性却受到排斥。太虚大师当年猛烈批判的明清佛教弊端中的核心问题就是以佛教固有的超人间性取代佛教的人间性,从而打破了传统佛教人间性与超人间性的和谐统一,致使当时中国佛教的超人间性与正统佛教的超人间性有了根本的区别。人间佛教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种倾向与明清佛教很相似,就是用佛教固有的人间性取代传统佛教中的超人间性,不断抵消作为佛教本质特性的超人间性,从而也打破了传统佛教人间性与超人间性的和谐统一关系,使人间佛教的人间性与传统佛教的人间性有了根本的区别。
五、保持超人间性是人间佛教的必由之路
目前,人间佛教的倡导遍及海峡两岸,至少在佛教上层和学术界、政界、文化艺术界,人间佛教已经成为一种主流的佛教思潮与主流的实践推广运动。但是,正如前文所分析的,现实中的佛教,特别是广大信众心灵深处的佛教依然包涵着强烈的超人间性,这说明人间佛教理论的现实应用性和现实呼应性还很弱,也说明人间佛教具有很强的上层性和舆论性,而缺乏雄厚的民众性和可靠的实践性,这是目前人间佛教所面临的最大困境。现实存在的信仰形态体现了佛教人间性与超人间性的紧密结合,特别是其中的超人间性因素,值得当代人间佛教的倡导者的足够重视。任何对这种现实形态的忽视甚至是背离,都会在现实的推广中遭受各种有形或无形的排斥。所以,我认为当今人间佛教在理论建构方面面临诸多困惑,在推广实践中遇到了很大阻力,究其原因,除了传统的弊端依然或多或少地存在外,其过分理性化、世俗化、功利化、现世化、相对化等特征,以及由此而来的超人间性淡化和神圣性资源流失,则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早在人间佛教刚刚兴起时期,为了防范人间佛教绝对人间化所导致的神圣性资源流失,太虚就提出了一些批评和对治的方法。他主张把出世的三乘也纳入人间佛教的体系之中,对于偏于出世的信仰也应予以尊重。他还批评赞同人间佛教的“新僧”中“太过者,唯知以办学、宣传、服务、作工为事”。太虚也并不否认“他方净土”的信仰,只是重点倡导“不必定在人间以外,即人间亦可改造成净土”,而建造“人间净土”的途径,是由“改造自心”着手,推己及人,此名“心的净化”;继此才是“器的净化”,即改造人间环境,满足人生“依持受用”;最后将此净化的设想,推广到整个宇宙众生,是谓“众的净化”。当代佛教界领袖也有人注意到人间佛教的这种偏颇。例如圣严法师就强调,在重视现实世界人间性的同时,必须肯定信仰中的他方佛土以及自内经验的自性净土,否则,佛教便失去它的超越性,便会流于世俗性的社会运动。他指出,讲求人心安定、人类幸福、世界和平,乃是佛教徒的基本工作;因为对生死的关怀而达成往生佛国、解脱生死、圆满自在,这才是佛法的最高境界。学术界也有人担心人间佛教的未来命运。如游祥洲先生认为,人间佛教发展过程中有一个极为危险的歧路,就是佛教本身的“异化”。为了迎合人间性,容易使佛教变得俗化。而佛教一旦俗化,就会从它的本质“异化”,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这是一种乖离本质的发展。
笔者认为,在重视佛教超人间性的人间性基础的同时,必须清醒地认识并正确处理人间佛教与佛教超人间性的密切联系。对于当代盛行的人间佛教来说,应该把自己纳入以超人间性为基础的传统佛教的理论体系与实践体系之中,在理论上保留佛教超人间的基础性和框架性,在实践上发挥佛教超人间的震慑性和感召性,在心理上树立佛教超人间的神圣性和超越性,而不应该脱离传统佛教的超人间性,更不可直接反对这种超人间性而另立一种纯粹理性化、全面世俗化的佛教理论体系与实践体系,并以此取代传统的佛教。这是人间佛教发展的必由之路。在此基础上,人间佛教与以超人间为基础的传统佛教的关系可以有三种形式:一是仅仅作为针对传统佛教的一种呼吁,提醒传统佛教信徒关注现实人生,避免消极厌世,并号召传统佛教与现代社会相适应,积极投入建设国家的行列中来:二是作为传统佛教下的一个新的派系,以张扬传统佛教中的人间性诉求和推广传统佛教中的人间性实践为自己的主要特色;三是作为传统佛教的当代形态,或者叫新时期的佛教,完全代表正统的、主流的、整体的中国佛教,以大乘佛法为依据,回归佛陀的人间关怀,保持佛教本来具有的超人间性特征,抵制明清时期所遗留下来的非人间化的消极倾向,在坚持佛教神圣性、超越性、批判性的同时,尽可能与现代社会生活的接轨,大力推广佛法,不断振兴佛教。以上三种类型的人间佛教中,第一种仅仅是一种面对当今佛教的呼吁,第二种可成当今佛教的一种派系,第三种则是一种整体的佛教。笔者认为,从历史发展的眼光来看,第三种类型将成为人间佛教的未来走向。
《当代人间佛教所面临的核心理论问题(李利安)》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