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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禅观

  瑜伽禅观

  释昭慧

  大乘瑜伽师的历史贡献

  瑜伽禅观,是产生唯识学极为重要的因素,所以唯识学派也称为瑜伽行派(Yogacara)。唯识学派的兴起,与西北印瑜伽师的禅观经验,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禅修时,定中所缘影像与现实状况不符的经验,使他们容易产生“唯识无境”的想法。

  西元四世纪,罽宾的瑜伽师,紧随经部譬喻师而独立发展。他们本着瑜伽师的修证,综合说一切有与经部的理论,应时机而直通大乘。印顺导师指出:这一学系的开展,继承经部的过未无体说,细心持种说,境界不实说,而导入“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对于佛教思想,有卓越的贡献。

  真实作意:境识双泯

  与声闻部派、中观大乘一样,瑜伽行派的禅观,一样是以泯绝能所的“无分别智证真如”为其目标的。弥勒的《辩中边论颂》云:

  依识有所得,境无所得生;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由识有得性,亦成无所得;故知二:有得、无得性平等。

  一切现象界,都是虚妄识所现的,“识”,是现象界的终极真实。既然识是境相产生的依凭,则显然“境”无真实相可得。有了这层体会之后,进一步可再行思维:既然境无所得——境是虚妄不实的,那识又如何生起呢?因为识以“了别”为其功能,识之所以为识,正是因为它认知外境,而显其存在的。如果境是不存在的,那识的“了别”功能又到底存在于哪里?倘若了别功能不存在,识的存在意义也就没有了。所以说“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然则这岂不是“由识有得性,亦成无所得”吗——以识之有所得(终极实在)来证明境的无所得,不料这样一来,反而因境无所得而达成了“识无所得”的结论。所以,有得也好,无得也好,它们都是互为依持的存在,易言之,都具有“虚妄”的特性。

  唯识学的修行,最后要达到的目标是境、识双泯(二取空),亦即须放下能识、所识、能取、所取的对立,这样才能够以无分别智契入离言自性。虽然唯识论理在证成“一切唯识所现”时,因“假必依实”论而有点拖泥带水,可是真正要进入胜义观照阶段时,它还是不断地作内在的超越。

  当然,方法是比较迂回了一些,它不像中观者,直下就着法法当体以契入其无自性空,而是带引行人逐步放下:先放下对境的执着,其次放下对识的执着,再进一步,“现前立少物,犹非唯识性”,连“识与境都不可得”这样的念头也一并放下,如此才能够真正地证唯识性(圆成实性),从凡入圣而得转依。所以,在论理方面,唯识学“假必依实”的理论,使得它仍然隐藏着「离言自性”的自性见,可是在步入禅观阶段,它依然是有阶次地断除着自性见,而且做到“绝无取着”的程度。

  胜解作意:唯识无境

  但以上所述,还是依胜义观照(即“真实作意”)之内容而作分析;另一方面,大乘瑜伽师在“胜解作意”(假想观)方面的禅观,却已有逐渐朝向“唯识无境”解释的趋向了。

  胜解作意所行影像的探索,应是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酝酿期。此可以从《般舟三昧经》再作探讨。

  虽然《般舟三昧经》是初期大乘经典,起源甚早,但它却是依禅观经验以谈述“境相无实”的先声。

  前第参章“参考资料”之中,业已顺为提及“般舟三昧”之修法与内容,兹不详述。由于《般舟三昧经》毕竟是初期大乘经,对“性空”之体悟较切,所以虽然行者透过禅观而诸佛现前,但却立刻反省到:

  佛从何所来?我为到何所?自念:佛无所从来,我亦无所至。自念:欲处、色处、无色处,是三处意所作尔。我所念即见:心作佛,心自见;心是佛,心佛,心是我身,心见佛。

  行者自我回顾:佛并没有从他方来,我也没有到佛国净土去拜见他!那么,到底眼前现起的佛陀影像是什么?是不是真实的?如果说佛没有来,我也没去,而佛像会现前,这可见得是定中意识所生影像(意所作尔)。这时行者已思维到“我所念即见”、“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的道理了。

  有了这样的体会,瑜伽行者可进一步思维:所见影像是否真实?利根上智者,可以当下见其同样不脱“缘起性空”的法则——这一切(包括定中影像之佛与见此影像之心),都是虚妄不实的因缘生法;可是稍一不慎,就会滞留在“心即是佛”的唯心层次了。

  胜解作意,在声闻禅法中,以不净观、慈心观、八解脱、八胜处等为主,至大乘即改以念佛观为主。这是禅观内容的变化,但原理却是一样的:先以有助于“对治惑障”或“顺向正理”的目标为所缘,当修观过程中,所缘境分明现前时,可以对治个人特别深重的烦恼(如欲贪等),最好是进而观照所缘境的无常、无我,透视其境相非实,以进一步超越对定中影像的执着心。

  境相非实的禅观思想,直接影响到了唯识学派的诞生。《解深密经》时代,就出现了唯识学中非常重要的一段经教,弥勒菩萨与释迦佛之间的一番对话:

  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诸毗钵舍那三摩地所行影像,彼与此心当言有异,当言无异?”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当言无异。何以故?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善男子!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

  “世尊,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彼与此心亦无异耶?”“善男子,亦无有异。而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作颠倒解。”

  弥勒菩萨问佛:有关“毗钵舍那三摩地所行影像”,亦即禅观修习之中以定心逼现的定中影像,它与心到底是同是异?若说是同,那岂不是心自见心了吗?那就违反了本宗“指不自指,刀不自割”的理论。若说影像与心有异,那它又是来自何所?佛回答道:“当言无异。”原因是:“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定中影像是定中意识所呈现出来的,不是外境之相,所以当然就只是心相。

  由定心位到散心位

  “善男子!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引文至此为止,都是在谈毗钵舍那三摩地所行影像,也就是禅观影像的本质问题。但没想到:接下来的引文,就进一步将结论从定心位推到散心位。

  “若诸有情自性而住”,“自性而住”,是指有情各依“三界、五趣、四生、九有”的自类而住。那岂不就包括了散心位吗?散心位的“缘色等心所行影像”,亦即心识所缘的色、声、香、味、触、法,是否也是唯识所现的呢?佛回答说:“亦无有异。”因为同样都是识所缘的境相;而凡是识所缘者,就必然为识所现境。这一经教,是“境相非实”说的一大跨越。它已不是在谈境与识相互对待,由“有所得”而入“无所得”的胜义空性,而是在探究依他起的胜义有法,直指其为“识所变现”了。

  这是一个极其大步的跨越!由禅观心得而达成“认识论”上“唯识无境”的结论。

  吾人不免要生起极大的困惑:既然如此,为什么一般人却不感觉这是“唯识所现”呢?为什么我们总是觉得:境相是那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呢?原来那是因为:“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

  颠倒的知觉,那不就是“无明”吗?无明相应的凡夫,总是无法摆脱颠倒知觉,那也就当然无法洞彻“遍计执性”的迷障,而见到“相无自性”的本质,所以才会无法明了定中和散心所缘的影像,其实相究属如何。但那“不可知”的一定会是“识”吗?光是“颠倒觉”,未必推得出这样的答案吧!我们或许只能说:这是由于瑜伽师在禅观境界中,心有大堪能性,甚至能转化境相,于是对“心能转境”有了强大的信念,由此而类推到散心位上,达成了同样的结论。

  定中影像:因缘生法

  这是《解深密经》中的重要教证,很明显地点出了“禅修者体会中的唯识”。当然,事情不会无可疑惑。先不要谈散心位的境相了,我们来思考定心位境相的本质吧!

  吾人或可承认,定中意识所现起的境相非真,它是行者用定心所逼现的影像(即便是般舟三昧成就时,佛可以到来,说话,答问,摩行者顶,这都不足以证明其为“真实境相”)。但境相非真,这难道就足以达成“唯识无境”的结论吗?若此影像以识为其本质,那么,未入定境的人也有心识,为什么就无法看到这样的影像?还有,同是入定,但也只有修念佛观成就者,才可现起清晰的佛像;若修其他观门的人,虽有心识,只以修习时的所缘不同,也依然不见佛之影像。然则将影像之出现,归因于“唯识所现”,是否已忽略了“有识未必就现”的事实了呢?是否已不自觉陷入了“识为终极真实”的自性见,而让单纯的一桩禅修中的认识活动,被嵌进了本体论的范畴?

  显然定中所现影像是“无识必然不现,可是有识未必就现”的因缘生法。识,只是影像现前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唯一条件。定中影像现前,要由众缘成就,而不可化约为“识现”的单一因素。这些“众缘”,包括了修观行者对禅观的加功用行,行者对所修观境的简择(是佛相而非不净相等之简择),也包括了明师指导、善士提携、道场护持、社会环境允许个人放下一切专心修行……种种的配合因素。这些因缘,只要一项不具足,都有可能致令行者无法于定中现起预期修观的影像相。

  然则,与其说那是“识所缘而唯识所现”的,还不如推出“众缘成就,无自性空”的结论,岂不更周延地呈现着定中影像的本质!但这一步推向“唯识所现”,就一路滑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的思考模式之中,为唯识学的理论,建构了禅者十足自信的教证与理证了。

  识论→生命论→宇宙论

  此外,定境中“唯识无境”之体会,纵使真确,但是否可以类推到散心位中呢?这又是一大问题。因为定心位与散心位还是有所不同的。定中影像,随着禅者的主观意愿而现起或消逝;一旦行者从定境出来,这影像也就不见了。但散心位却不同。在散心位之所见,可是不能随主观意愿而出现或消失的。纵使眼前看到了某甲,等一下没见到他,也并不表示某甲就从此消失了;心里没想到他,也不表示他就不存在了。这中间,定心所见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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