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机枪,对准寺内,如临大敌,气氛极为紧张。当时全寺僧人百余人正在斋堂用斋,均不许离座。为搜寻军械电台,所有殿堂房舍均经详细搜查,一无所获,对于诸执事僧稍有可疑的人员,均次第叫出问话。至掌灯时分始离去。此即海内外一时甚传的“辛卯云门事变“的开始。直至夏历五月二十三日,京穗调查组至寺,一场镇反扩大化事件始告平息。这场历时三个月的“云门事变”,前后被拘禁僧人二十六人。
在“事变”中,由于地方当局对云门寺作出了完全错误的估计,因而认为虚老及全寺绝大多数僧人都是他们眼中的“反革命”,以至对在当时最受崇敬的虚云老和尚也施以无礼的手段,使他的身体受到严重摧残。在这期间,全寺僧众百余人集中禁闭于禅堂者十八日,饮食睡眠均在其中,大小便有军警看守,使清净佛地变成了恐怖的监狱。
笔者于1951年夏历二月初由武昌三佛寺赴云门受戒,至未旬日,即遭此“事变”,三个月中亦备历艰危。“事变”平息后,于夏历六月下旬,虚老抱病为远道前来求戒者授三坛大戒。此为云门复兴后第一次传戒,虽然受戒者人数不多,由于天气酷热,戒期时间也不长,但风息波平,人心安定,与会者深怀希有之心、难遭之想,实非平时传戒法会所能匹。
1952年,虚老应京汉诸弟子邀,于阳历4月27日离开云门,由佛源、法云等随侍北上,至武昌,住三佛寺,因沿途劳顿,遂卧病月余。寺主大鑫和尚(系笔者剃度师之师祖,1961年寂)为照料一切,殷勤备至。时陈铭枢居士在汉,亦往返操劳,护持照应,颇为周到。至阳历9月 17日到达北京。初驻锡广化寺,旋迁广济寺。其时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在京召开,圆瑛法师、赵朴初居士代表我国佛教徒出席和会。故圆老亦于9月23日抵京。9月25日上午,北京佛教界在广济寺举行盛大欢迎会,欢迎两位老人晋京弘法。9月26日至10月2日,北京市佛教界为拥护亚太和会在京召开,在广济寺举行祝愿世界和平法会,恭请虚老主坛,圆瑛法师、巨赞法师为副主坛。10月1日国庆节,虚老代表全国佛教徒接受锡兰(今斯里兰卡)出席和会代表团团长达马拉塔纳法师所献佛舍利、贝叶经和菩提树等三件珍贵礼物。10月15日,虚老在北京代表中国佛教徒向出席亚太地区和平会议的锡兰、缅甸、泰国、越南等国佛教代表赠送礼品。11月5日,虚老在京出席中国佛教协会发起人会议,并被推举为首席发起人。
虚老此次在京期间,适逢李济深及夫人周月卿七旬双寿,老人以无量寿佛铜像一尊及诗为贺。诗云:
蟠根仙李郁苍苍,斡运欣开日月光。
已建神功万世远,更扶元代与年长。
清修白业偕贤助,雅咏黄花晚节香。
我愧草鞋钱空费,来依佛寿颂无量。
是年冬,上海佛教界发起举办祝愿世界和平法会,虚老应请主法,于12月11日由京抵沪,法会自农历十月二十六日开始,历时四十九天,至农历十二月十四日圆满。虚老在武昌三佛寺卧病期间,笔者亦由云门返三佛寺侍奉汤药。虚老病愈晋京,幸得随侍巾瓶,躬逢其盛,并以此因缘,朝礼五台山及大同云冈诸胜迹,至年底始奉命与法云兄一同返粤。
1953年农历正月,上海玉佛寺举办禅七法会二周,请虚老主法。二周中,每天入堂讲开示,由月耀、佛源等记录整理,编成《虚云和尚禅七开示录》出版流通。又应苏杭两地佛教界之请,莅临主法开示,并发起重建虎丘绍隆禅师塔,重刻宋代徐林所撰《临济正传虎丘绍隆禅师碑》文(笔者1984年冬访虎丘,得知绍隆祖塔又毁于十年“文革”之灾)。事毕仍回上海。旋接北京电催赴京出席中国佛教协会成立会议。大会于阳历5月30日开幕,6月3日中国佛教协会正式成立。虚老被推举为名誉会长。会议期间,虚老就中国佛教协会的成立发表感想。他说:
此次中国佛教协会成立会议,是开国后佛教界的一件大事,也可说是我国自有佛教以来第一件大事;因为这是我国各地区、各宗派、各民族佛教徒的大团结;若不是在毛主席和人民政府的英明领导之下是不可能办到的。当然,不是说开了这个会便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但是至少藉此机会我们可以作种种努力,扫除以往的障碍,矫正以往的缺失,建立将来开展佛教的基础。我想藉此时机把一些希望写出来。
一、加强团结和学习,发挥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以尽人民的责任。佛法本来是积极的、前进的,不是落后的、庸俗的。 我们在这革命的新时代,应该拿出大无畏的精神,努力学习,补充各项知识技能,配合时代和政策,以便分担各项工作任务,与大众一同向社会主义社会前进。
二、清除外道(笔者谨按:指反动会道门)迷信,恪守戒律清规,以增大众的信仰。
三、阐发各宗精义,以明佛法真相,藏传密乘及南传小乘均应兼收并蓄。
四、在现有经济基础上自力更生,以维佛门根本。
会议结束后,虚老前往山西大同参礼云冈石窟后离京,经武汉赴江西庐山养病,暂憩大林寺。时云居山有数禅人至大林寺参礼虚老,言及云居胜概,惜殿堂毁于日军侵略炮火,明代铜铸毗卢佛像坐于荒烟蔓草之中。虚老得知此状,恻然伤之,遂发愿重兴云居祖庭。在当地有关部门的陪送下,虚老率二三弟子前往云居,结茅而居,以图复兴。是年虚老当选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
各地僧人闻虚老驻锡云居,纷纷前往依止,不到一年,座下集百余人。虚老遂商诸护法,一面组织僧众实行农禅生活,开荒种地,植树造林,一面筹集资金,修复殿堂,以安僧众。所有僧众亦分为修建与农垦二部,众皆尽心竭力,踊跃从事。1954年夏,即新建法堂一座,楼上藏经,楼下安禅;新垦农田六十亩,嘉禾满垅,衲僧满堂,耕田博饭,俨然百丈家风。
1955年8月16日至31日,中国佛教协会在京召开第二次理事扩大会议,虚老写成《云居管见》一文(见《现代佛学》1955年第9期),“以极其愉快的心情,期待这次会议通过成立中国佛学院的决议”。他在文中说:“佛学院一成立 ,就可根据这次会议所通过的决议,精研教理,努力修持,以造就弘法人材。”虚老在这篇文章中对新中国的佛弟子应如何适应时代的问题谈了他自己的观点。他说;“我认为佛弟子的日常生活、衣食住等有可以权变的;惟三学思想,即戒定慧等理论,不能改动。中国千余年来佛弟子衣食住等制度久与印度大不相同,既然时间、地点,条件都变了,则佛教中的若干生活习惯,自也应因时制宜。谈到教义,则“佛佛道齐,宛尔东西,释迦弥勒,如印印泥”。是以,“同行不妨同人,同见必须同佛。””
是年冬,虚老拟为山中未受具足戒者传授三坛大戒,不期全国各地闻风而至者达数百人,不仅食宿无着,而且照管亦甚困难。又以当时全国正开展“肃反”运动,地方当局为维护山中清净,保证修建工程顺利进行,遂协助虚老劝说外地来历不明者下山。为不使来者失望,虚老根据《梵网经》“自誓受戒”的规定,权开方便,为来者开示十戒、具足戒及菩萨三聚净戒精神,劝令各归本处,依照山中戒期,于佛前自誓受戒。山中仅留百人,如法入坛。
笔者何幸,于1954年、1955年两度登山领棒,亲见诸方衲子瓶钵遥临,打地抛砖,重建梵刹;烟簔雨笠,开耕南亩。青畴绿亩,绕禅舍于烟霞;宝殿金身,树法幢于云端。更有幸者,虚老中兴云居首次传戒,即得躬逢胜会,并受命司第三引礼之职。承老人耳提面命,言传身教,得以不辱师命,勉效微劳。
1956年,老人继续督众兴工,建大雄宝殿、天王殿及钟鼓楼。云居各殿堂布局,多仿照南华、云门殿堂图式,仅依地形之不同而稍有变化。山中衲子近二百人,开水田180余亩,旱地70余亩,收稻谷4万多斤,杂粮2万多斤,粮食自给有余。
1957年,有山阴吴宽性居士发起修路浚湖。自张公渡上山至寺,计18华里,均拓宽至6市尺,以便往来行人;修浚寺前明月湖,培植天然风景,使水光山色,相映成趣。
1958年春,“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及“反右派斗争”在全国佛教界普遍展开,云居山大众亦在受教育之列。5月30日,老人书《云居山学习会示众》(“大字报”)五言偈一首以告大众,全文48句,是一篇很宝贵的历史资料。在此席卷全国的政治激流中,出现指向老人之“大字报”或“意见书”,乃意料中事。老人《示众偈》末后两句说:“荷蒙赐良诲,感谢爱我厚”,多少道出了虚老当时极度忧伤的心境。
1959年,云居修建工程基本竣工。以清康熙时所修《云居山志》寄港重印,附录《重建云居山真如寺事略》,纪述中兴云居因缘及过程。老人自感老病交加,恐来日无多,对众每作嘱托语。10月13日(农历九月十二)圆寂于云居茅蓬。18日封龛,19日茶毗,21日奉安骨灰于云居山海会塔中。中国佛协副会长巨赞法师等专程赴云居山吊唁,首都佛教界于10月17日在广济寺举行追悼会。
虚老圆寂的消息公开后,海内外佛教界同声震悼。台湾、香港、澳门等地佛教徒均隆重举行虚云老和尚涅槃法会。新加坡、美国、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越南等国华人佛教界均举行法会,以寄哀思。各地佛教知名人士多撰文表彰虚老一生之道德建树。兹略举数例,以见其概。
谈虚法师说:大师之行履,具见于《年谱》,综其一生,志大气刚,悲深行苦。兴建梵刹数十处,度生无量,难忍能忍,难行能行,为法忘躯,九死一生。……其建树、道德、年齿、悟证之伟大高深,为近千年来所罕见。
印顺法师说:在禅风扫地的现代,使我们还多少想到一点,也许就是幸有云长老一人。他的深入禅慧,姑且勿论,他的清苦淡泊,百年如一日,他总是一笠、一拂、一铲、一背架,一衲随身,进山如此,退院也还如此,一切为了常住,不图自己,这是出家人的本色。但是在近代,尤其是位居领导的大德们,就很少这样了。长老到处修复废圮的古刹,领导大 众搬砖担土,坐香参究,二时课诵,半月布萨,保存了古代禅门的风规。尤其是随缘修复,又随缘付记,毫没有居功归己的私意。
南亭法师说:人们往住爱以“泰山其颓,哲人其萎”来悼念死者,假如要使这四个字用得恰如其分的话。那么,民国以来惟有虚云老和尚当之而无愧。
觉光法师说:世人论虚老和尚,多从其大处远处观之,我则异是。夫佛家要旨,以慈悲为第一。慈能舍已救人,悲能拔苦与乐,……僧律中有六和敬之说,……亦即含有慈悲之意,实为我僧伽辈应守行之规律也。然而实和者少,怠和者多;普和者少,偏敬者多。云公则以此人多未注重之律仪而以能一一实践行之。观师每至香港讲经说法,有专参拜谒之真实善信,四众弟子,无论阶级,无论贵贱,凡知其莲宫之外、兰若之名、青园之所、林下之栖,舟车能至者,无不躬自复步访问,不敢有违,以表和心,不敢有慢,以表敬心。盖礼重往来,亦即和敬之意。故港中四众对于老和尚印象之深,感情之厚,法缘之广,实有由焉。
陈樱宁先生说:虚公发愿宏法,历年以来,屡兴古刹,如大理鸡山祝圣寺、昆明西山云栖寺、曹溪南华寺、乳源云门寺、皆除旧布新,宗风丕振。当其事业未成,则竭蹶以赴,而不畏辛劳。及至功德圆满,则去往他山,而绝少贪恋。其募缘修建,纯从护持佛法着想,并未尝 一顾其私。较彼庙产独占,子孙相传,为世诟病者,贤愚盖有别矣。老子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殆亦类是乎……!《易经》云:“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乃儒教之美德。佛教力戒贡高骄慢,亦同此义。虚公以如此年龄,在云门时尚不辞劳瘁,随众出坡。诸方锡杖所临,亦不肯俨然受人恭敬礼拜。处世接物,一律平等,慈颜温语,满座腾欢,而日用四威仪中仍不失其严肃。奉养色身,素极俭约,一切与大众共之。凡此各节,皆难能可贵者。
晓云法师说:虚云和尚一生奇迹,所谓“坐历五帝四朝”和“受尽九磨十难”。他的生活多么丰富,他的人生全部牺牲。唯其丰富,才有价值牺牲,唯能牺牲,才不负其价值贡献。否则贫乏之人,不能谈牺牲或贡献也。……佛教徒处此凌乱错杂之际,须具高瞻远眺之襟怀,以求适应今后发展佛教之设施。《宝箧经》云:“善教善导,随宜之法,是名佛法。”在二十世纪末叶之今天,佛教徒应该效法虚云和尚苦行和牺牲,抱定对己对人,善教善导的宗旨。
詹励吾居士说:老人一生行履,总括起来,可说是没有哪一种苦他不能受,没有哪一种俗他不能除,没有哪一种物他不能舍,没有哪一种众生他不能教。他是真心无相如虚空,而一任群相之发挥,但群相也损伤他不得。
综观虚老一生的业绩,可谓功追往圣,德迈时贤。举其荦荦大端者可以概括为八点:一曰建寺安僧,二曰振兴禅宗,三曰提倡戒律,四曰兴学育僧,五曰农禅并重,六曰重视史文,七曰爱国爱教,八曰福利社会。他生平百城云水,万里烟霞,中兴六大丛林,维护僧伽命脉,在在处处都体现了慈悲救世、度生不倦的大无畏精神。虚老虽是禅宗大德,平生亦以振兴禅宗为已任,但他的思想并不偏狭,宗、教并重、禅、净并重,解、行并重,内(学)、外(学)并重,是其思想的特点。说到虚老内学与外学并重,有一篇纪念文章里说:虚云和尚对“传戒、讲经,做水陆、做法会”样样都拿手,对于“建筑、垦殖”也样样在行。虚老修庙从规划设计到具体施工,都是他亲自主持和督导,从不烦劳他人。对于农事上开垦种植诸项,更是因地制宜胸有成竹。虚老为人志刚志大,心坚行苦,平易近人,大公无私。他的高风亮节,光耀照人,堪称千秋典范,百代楷模。
虚云和尚的著作,在“云门事件”中佚失殆尽。弟子平日记录的只言片语,经佛源等整理成编,由香港岑学吕居士辑成《虚云和尚法汇》在港出版流通。其生平事迹,亦由岑氏订为《虚云和尚年谱》在港台等地出版流通。1962年,老人圆寂三周年之际,笔者亦有《虚云和尚法汇续编》之辑印。
在纪念老人圆寂三十年之际,适值临济宗祖庭——河北正定临济寺法乳堂落成,特将禅宗、临济宗传法世系刻碑嵌于堂之两壁,使佛祖源流一目了然。虚老为监济宗第四十三代祖,其名亦列入临济宗源流,用志法流永续,灯传无尽。
虚老示寂荼毗后,其灵骨舍利为云居山大众珍藏供养。香港众弟子首先在芙蓉山创虚云和尚纪念堂,建舍利塔,以彰老人遗德。1980年以后,江西云居山、云南昆明云栖寺、广东乳源云门寺等地均先后建塔供养老人舍利。曹溪南华寺将在今年动工建塔,云居山真如寺正在修建规模宏敞的虚云和尚纪念堂。
《虚云和尚行业记》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