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指出:“有屑屑之徒,不知大体所关。才出家来,苟圆声誉,以为己任。急急于名利之场,或私创山居,或神庙家祠,男女共住;或典赁民房,漫不可稽。”(25)
c、出家众中龙蛇混杂。《慨古录》指摘说:“或为打劫事露而为僧者。或牢狱脱逃而为僧者。或妻子斗气而为僧者。或负债无还而为僧者。或夫为僧而妻戴发者,谓之双修。或夫妻皆削发,而共住庵庙,称为住持者。或男女路遇而同住者。以至奸盗诈伪,技艺百工,皆有僧在焉。”(26)晚明出家人的复杂状况,于此可见。
d、师资水准低落,缺乏实学真悟,而冒作权威。《慨古录》揭发真相说:“诸方各刹,上堂普说,概之不闻。间有一二榷商者,不过依经傍教而已。”“其次皆世谛流布,不足听也。”“悬说悬谈,抽钉拔楔,举世不闻。”“大抵丛林多有不识字者主之,其领徒不过三等:上者劝其作福;次者令其应务;再次者平交而已。……其不贤者,恐弟子处我之上,见其习学,怒云:你不老实修行,学此拟装大汉耶
又云:学此口头三昧奚为
何不老实修行!”“又有一等,宗教曾不之闻,出家又且不久,便去守山,或复坐关,称善知识,诳唬人者。”(27)
e、虽号称“宗师”,仍因无新意而遭讥。《慨古录》责难说:“今之宗师依本谈禅,惟讲评唱(28),大似戏场优人。虽本欲加半字不得。学者不审皂白,听了一遍,已谓通宗。……由是而谗:今之谈宗者,实魔所持耳。”(29)类似批评,亦见之
宏的着作(30)。
f、为谋衣食,而行为失检。《慨古录》提到几种:(一)入外道屠脍之家者:“……今之沙门,毋论神庙天祠,乃至人家享堂,苟衣食可足,皆往住焉。是非不惧来生,为其徒党眷属。但云:火烧眉毛,且图眼下无事(31)。”(二)妄学古意而当街跪乞者:“……今时有等为法师者,不体古意,妄意效颦,严整法服,跪街乞钱。学者持乐吹打,人不为耻,彼以为得志。”(32)(三)为谋衣食,不择身份拜人为父母:“……今之流辈,毋论富贵贫贱,或妓女丐妇,或大士白衣,但有衣食可资、拜为父母。弃背至亲、不顾廉耻,作忤逆罪。在名教中,逆之大逆;在佛教中,割爱出家,当为何事。”(33)(四)为得供养、即无学首座(34)亦作样欺人:“……今之首座,不通一经,不识一字,师承无据。但有几家供养,办得几担米,设得几堂供,便请为之。所言发挥蕴奥,勘验学者,斥为闲事;一味不言,是其谈柄。”(35)总之,谋生重于一切!
g、对戒律无知、忽视戒律者。《慨古录》说:“今时沙门,视丛林为戏场,眇规矩为闲事。乍入乍出,不受约束。其犹如世人拚一死,而刑政无所复施矣(36)。”又说“今之沙门,多有傍女人住者,或有拜女人为师者,或女人为上辈,公然受沙门礼,而漫不知为非者(37)。”
h、徒弟凌辱师友者。《慨古录》指控说:“或师犯诫训过严,或道友议论不合,便欲杀身以报之也。或造揭贴,或捏匿名,遍处缙绅坛越,诱彼不生敬信,破灭三宝。”(38)
C、牵涉宫廷之是非者:
C的此种特殊状况,非关政策,也非尽关丛林弊端。评论是非,诚不易言。《慨古录》提到二种状况:第一种是关于慈圣太后者,太后为神宗之生母,信佛至深,一生资助佛事耗费浩繁,万历朝的高僧如德清、
宏、紫柏等人的佛教事业及影响力,皆与太后有关(详后)。但圆澄则批评说:“今也一女大士,略有世缘,沙门之流,百意奉承,不知其耻也。”(39)第二种是皇家花巨资助寺而选童子任住持。这纯然是皇家的迷信,当时称此种方式为“替修”。圆澄则批评说:“替修者,修何谓也
经云:“将谓如来惠我三昧,无劳无修。而今始知身心本不相代。”如来且不能惠人三昧,童子弃能替皇上修乎
如此则荐举者妄立异端,空耗国本,有辜圣心,大可哀哉。……夫住持之任,位侔佛祖,非三二十年精操苦行,博炼宗乘者不能也。若愚童子住持,非唯宗教不扬,抑亦规矩不振,所费巨金,当复何图
……。”(40)圆澄的着眼点,不但批评“替修”之无效用,且亦责备沙门劝人出家之不该。(41)但这些批评,已属较高层次的问题了。
对于上述弊端,圆澄在《慨古录》中的建议方案,有四顶:(一)定官制。(二)择住持。(三)考试度。(四)制游行。(42)他是欲仿唐人的佛教建制(43),不能说无见地。只是晚明的佛教环境,不论朝廷政策,或官僚管理,皆大异前代,如何可能靠彼等自动改善
所言者岂非落空
因此,在以下的讨论中,我们从另一方面来探讨晚明佛教何以出现《慨古录》所言弊端之由来。然后再探讨德清等人的丛林改革运动,是如何进行的
这样才能对照两者的处境与作法,到底有多大的歧异之处
注释
(1)见湛然圆澄,《慨古录》,收在《续藏经》第114册,第726页,上。一开头,他即说:“丁未(1607)季夏之望,无名叟喟然而叹。”但《湛然禅师慨古录序》(同原书,第725页,上)则指出是圆澄作品;〈序〉为祁尔光所撰。
(2)同前注。
(3)德清在〈径山达观可禅师塔铭〉提到:“癸卯秋(1603),……居无何,忽〈妖书〉发,震动中外,忌者乘间劾师,师竟以是罗难。”见《憨山老人梦游集(二)》卷二七,第1413页。此事是《明史》的大案,在明沉德符的《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刑部·癸卯妖书》中,曾评论此“妖书”是指《续忧危
议》,因涉及郑贵妃欲更立己子福王为太子事,引起甚大风波;另外沉德符在《万历野获编》卷二七,《释道·紫柏祸本》中则提到,因紫柏在致友人书里,批评神宗不该反对慈圣太后建佛寺,是不孝,结果,信被发现,遂被以“交通禁掖”而致死罪。收在《笔记小说大观》第六册(台北:新兴书局,1976年),第690—691页。在《明史·郭正域传》卷二二六(台北:鼎文出版社,1982),总第5947—5948页,亦有《妖书》的详情叙述。
(4)李卓吾之死,见拙作〈李卓吾的生平与佛教思想〉,收在拙着《人间净土的追寻》,第92—93页。
(5)见沉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七,《笔记小说大观》第六册,第691页。
(6)除了沉德符同书第690—692页,曾提及外;在湛然圆澄的《禅宗或问》一书,收于荒木见悟,冈田武彦编,《和刻影印近世汉籍丛刊》(京都:中文出版社,1973年),第十册,附有《达观和尚招殃传》,记载着:“达观老人遭横于癸卯之秀冬,而众议骇然。或谓其道力之未全;或谓其我慢之招得;或谓其定业之难逃。……”可见此事,对丛林僧徒冲击之大!(原书,总第8273—8278页)
(7)见荒木见悟,冈田武彦编,《和刻影印近世汉籍丛刊》第十册,第1页。
(8)同前注。
(9)按葛寅亮即《金陵梵刹志》的作者,对晚明佛教寺院史料,提供了官方的重要档案(见原书,第四九卷~五二卷)。
(10)可参考丁元公撰,〈会稽云门湛然禅师行状〉,载《湛然圆澄禅师语录》卷八,收在《续藏经》第一二六册,第313—316页。
(11)接洪武二十四年(一三九一),太祖在《申明佛教榜册》中规定:将佛教分为禅、讲、瑜伽三类,分别住不同寺院。禅、讲不得外出;因瑜伽是为人作法会,故可应俗家之请。所谓“二门”,即指禅、讲一类;瑜伽为一类,见《金陵梵刹志》卷二,《钦录集》(明文书局版,第一册)第232页。又,幻轮编着,《释
稽古略续集》(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5年),第215页,亦载此事。
(12)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31页,下。
(13)晚明的出家,在穆宗隆庆六年,(1572)时,朝廷规定:只要缴五两银给户部,即可获度牒。见李东阳等撰,申时行等重修,《大明会典》卷104,礼部六十二,“僧道”(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6年),第576页,上。
(14)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29页,上。
(15)按此问题,是因嘉靖四十五为防堵白莲教的泛滥,又怕僧众复杂,混足其中,故御史鲍承荫奏准将僧尼戒坛严禁,不许说法,管制游方等。
(16)按太祖设僧官时,中央最高的左右善世,不过正六品,隶属于礼部。僧官的排场等同钦天监。可参考《金陵梵刹志》卷二,《钦录集》,第207页。不过明初,起码僧事由僧官管,不受一般官僚管。代宗景泰五年(1454),因度牒考试舞弊,朝廷遣给事中、御史、礼部官员各一,会同考试,于是僧官自治之权从此失去。见《英宗实录》卷二四三,《景泰五年秋七月辛亥》条。转引间野潜龙,《明代文化史研究》(京都:同朋舍,1979年)第295—297页。
(17)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30页,上、下。
(18)圆澄认为“瑜伽僧”是缴银五两,得度牒,故称之为“内牒”。但此说查无史料依据。龙池清在〈明代にち于ける卖牒〉一文,载《东方学报》(东京,第十一卷第二号,1940年),第289页,曾指出这是成化年间才出现的现象。
(19)见《续藏经》第11册,第739页,上、下。
(20)按即“辽饷”。可参考林美玲,《晚明辽饷的研究》(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论文,1987年)。
(21)《续藏经》第114册,第742页,下。
(22)指葛寅亮编撰,《金陵梵刹志》卷二所载的《钦录集》。其中的资料,起自洪武五年(1372),至宣德三年(1428)。
(23)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42下—743页,上。
(24)同前引书,第721页,下,和741,下。
(25)同前引书,第731页,下。
(26)同前引书,第732页,下。
(27)同前引书,第734页,上、下。
(28)所谓“评唱”,指南禅的语录公案出现后,为使其让人易解,于是以评注或评颂的方式,对公案语录的精要或创意之处,加以指点。此类着作,最为禅林所熟知的,有云门雪窦重显(9880—1051)的《雪窦颂古》、《雪窦拈古》等八书、圆悟克勤(1062—1135)的《碧岩录》等,对“公案禅”的形成影响甚大。其后大慧宗杲加以改革为“看话禅”。见本章第五节的讨论。
(29)批评谈禅者为魔所摄者,可见密藏道开之批评兰风的以禅语注罗教的《五部六册》。见密藏的《藏经书标目·冰壶集》;并请参考本章第四节罗教的讨论部份。
(30)
宏在《竹窗二笔》里,曾批评“语录”的模仿者说:“若但剽窃模拟,且饶日几深,口滑舌便,俨然与古人乱真,亦只是剪久岁之花,画纸之饼,成得什么边事。”载《莲池大师全集(四)》,第3801页。又说:“今人心未妙悟,而资性聪利,辞辩捷给者,窃看诸语录中问答机缘,便能模仿,……以眩耳目。”(同上,第3800页),又讥未悟认悟者说:“今学人多以东(冬)瓜印子,印自己。”(同上,第3778页)。其后
宏甚至在《云栖僧约》中规定一条:“妄拈古德机缘者出院。”载《竹窗三笔》,《莲池大师全集(四)》,3935。
(31)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41页,上。
(32)按《慨古录》此段之批评,可由明学沉德符的《万历野获编·雪浪被逐》之条见之。雪浪供恩与德清俱出金陵报恩寺,但雪浪长于辩才,貌亦英伟,以不拘细行,故被逐出报恩寺。出寺后,汗漫江湖,曾至吴越间,士女如狂,受戒礼拜者,摩肩接踵,城郭为
市。雪浪有侍者数人,皆少年丽质,被服轨绮,即内衣亦必
紫,几同烟粉之饰。(见原书,卷二十七,第3870—3871页)。
(33)晚明的佛教知名之士,如卓吾在其佛寺的受寡妇供养问题,以及和梅澹然女士通信之事,或慈圣太后和高僧的攀缘问题,都构成了批评者的口实。其中李卓吾还为此还受弹劾。请参考拙作,〈李卓吾的生平与佛教思想〉,收在《人间净土的追寻》,第117—125页。
(34)按敕修清规两班图云:
资料来源:《禅林象器笺》第七类职位门。都寺监寺副寺维那副寺典座直岁首座首座书记藏主知客知客知殿可见“首座”在西序中第一、第二位。前堂首座是表率丛林,分座说法,坐禅领众,凡众之事,皆得举行;后堂首坐,是负责后半部的事,种类悉如前堂首座。参考无着道忠,《禅林象器笺(上)》,收在蓝吉富主编,《现代佛学大系(6)》(台北:弥勒出版社,1982年),第221—228页。
(35)见《续藏经》第114册,第736页,下。
(36)前引书,第740页,上。
(37)前引书,第738页,下。
(38)前引书,第738页,下—739,上。
(39)前引书,第741页,下。
(40)前引书第737页,上、下。另关于“替修”的问题,沉德符在《万历野获编》卷二七,亦有批评。见原书,“主上崇异教”攸条,第3861页。
(41)同前注。
(42)同前引书,第729页,下。
(43)按圆澄在《慨古录》中提到:“我恐不得其人,如房融、褚遂良、许由之辈。如得其人,制之何难哉
”见前引书,729页,下。
《根本与方便——追寻以憨山大师为主流的晚明丛林改革之路》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