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波罗提主张「见性是佛」,并强调见性就表现在众生的日常行为之中。这段问答现保存在《景德传灯录》卷3「第二十八祖菩提达磨」传中,据说那是根据《宝林传》的记载,看来有可能是洪州门下自身的见地。文说:
问曰:「何者是佛?」答曰:「见性是佛……」王曰:「性在何处?」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波罗提即说偈曰:「在胎为身,处世名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注释:《景德传承灯录》卷3,《大正藏》第51卷,218页中。〕
这里讲的性的作用,就是指肉胎人身及其见闻觉知的活动,认为佛性与众生见闻觉知没有什么区别。「见性是佛」,是说若果悟知众生日常的见闻觉知与佛性无异,就是佛性的显现,这样也就见性而是佛了。
宋代理学家朱熹屡屡批评洪州宗人的「作用是性」说,他也批评荷泽宗人的「知之一字,众妙之门」说,并把这两种批评联结起来,认为二者都是无视「体」而只重视「用」。实际上这两种论说是不同的。正如宗密虽把荷泽宗和洪州宗同归于「直显心性宗」,但又激烈地批评了洪州禅缺乏「自性用」,不同于荷泽禅。在朱熹看来,「性」即「体」,「知」即「用」,这样就把上述两种论说都归结为以「用」为「体」,从而抹去了荷泽宗的「知」的心体意义。
洪州宗人的「平常心是道」的命题,在禅宗史上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马祖强调无需向外寻求,而直观自心,即「直指人心」。马祖后继者进而强调无需分析思虑,只要透彻觉知自身具有的佛性,即是成就佛的境界。这也就是进而明确地提出了「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注释:「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明确表述,最早见于黄檗希运所说,见《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大正藏》第48卷,384页上。〕的主张。同时它又强调从现实生活,日常表现中去觉知自身具有的佛性和彻悟佛境,从而在心性的体用关系问题上由于过去对心体的自觉回归,转为强调心用的彻悟价值。荷泽宗人重视心体即灵知的作用,认为「知之一字,众妙之门。」洪州人不同,他们以直指自心为佛性,认为整个自心的作用都是佛性的表现,强调「知之一字,众祸之门」〔注释:《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16,《大正藏》第47卷,879页中。〕荷泽宗和洪州宗在心性论上的对立,主要就表现为前者突出形而上的灵知作用,后者则突出整个心灵的现实作用;前者重视对心性本体的探讨,后者则重视对心性现实作用的肯定。显然洪州宗的主张具有更加感性化,经验化、生活化、行为化的特征,更为南宗所欢迎、接受,并取代了荷泽宗的地位。
荷泽宗的灵知说,强调众生本来具有般若智慧、绝对觉悟,这无疑是对人的主体性的确认和赞美,同样洪州宗的「平常心是道」说也是一种彻底的主体化理论。它不去分析心灵中迷妄与觉悟的区别,而是说整个平常心就是道,整个心的作用就是佛性的体现,这是洪州宗人对现实人生的肯定,对人的感性存在的肯定。在中印佛教史上,这种对世间现象的前所未有的大胆而广泛的肯定,是对人的主体性的新的挖掘和开拓,是对人的主体性的充分、彻底的确认和颂扬。
洪州宗的「平常心是道」的主张,把禅引向了生活化、行为化。既然行住坐卧等日常生活和行为都是佛性的体现,那么,佛性、佛道、真理并不存在于众生自身的外部世界,也并不是有待修行或借助自心本有的觉知而得,而是已经完全寓于众生的日常生活和行为实践之中的东西。这样也就可以说,日常生活就是禅修,就是禅。洪州宗赋予寻常生活实践以新的意义,同时也把禅修转移到了日常生活、日常行为轨道上来,这是一种生活化的禅,行为化的禅,是生活化的佛教,行为化的佛教。这种强调在最平常的世俗行为中体现了佛性作用和洋溢着禅味的主张,为佛教实践开辟了新天地、新途径,使禅在日常行事的自然运作中充分表现出生动、活泼、自然、质朴、灵活、幽默、娴静、奇峭等多姿多态的风采。
「平常心是道」,也就是「触类是道」。宗密在《圆觉经大疏钞》卷3之下把洪州宗禅法总结为「触类是道而任心」〔注释:《续藏经》第1辑第14套第3册,279页。〕「触类是道」是思想主张,「任心」是禅修实践。宗密解释触类是道说:
起心动念,弹指、謦咳、扬眉,固所作所为,皆是佛性全体之用,无更第二主宰。如面作多般饮食,一一皆面,佛性亦尔。全体贪、瞋、痴、造善恶,受苦乐故,一一皆性。〔注释:《续藏经》第1辑第14套第3册,279页。〕
这里,「触类」是指人们的各种日常行为,包括善恶苦乐,甚至包括贪、瞋、痴,即人类的一切行为动作。「道」即佛道,也即佛性,佛事(佛之所作)。认为人们的一切动作行为都是佛性,都是佛性全体的作用。在洪州宗人看来,人们的行为动作是平常心的体现,所以,「触类是道」,「平常心」也是「道」,两个命题意义是相同的。
「触类是道」的表述形式,显然是受僧肇《不真空论》的「触事而真」观念的直接影响。僧肇说:「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注释:《肇论》,《大正藏》第45卷,153页上。〕「道」是佛道,佛理。「事」是事象,现象。「真」,真实,真理。「触事而真」是说,千差万别的事象即是常住真实的真理的体现,这也就是「道」,就是佛道。禅宗人喜用「触」字,如「触物指明」,「触类是道」,「触目皆是佛性」等,这是强调不要专向内心去观察体念,而是从一切事象去领会体悟,从当前事象中把握真实,求得解脱。
关于「任心」,宗密解释说:
言任心者,彼息业养神之行门也。谓不起心造恶修善,亦不修道。道即是心,不可将心还修于心;恶亦是心,不可以心断心。不断不造,任运自在,名为解脱人,亦名过量人。无法可拘,无佛可作。何以故?心性之外,无一法可得,故云但任心即为修也。〔注释:《圆觉经大疏钞》卷3之下,《续藏经》第1辑第14套第3册,279页。〕
这是解说「任心」的方法、内容和理由。因为心性之外无佛法,众生的心即是佛性,所以要任心。任心而不起心,不刻意去做修善断恶等佛事,纵任心性,让心自然而为,如此就可以达到精神解脱了。
《中国佛教哲学要义 第十九章 洪州宗的平常心是道说 第一节 平常心是道与触类是道》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