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 现在它从地球上发光。
心终于清净。
坐禅,一拄香点亮整个宇宙。
我像菩提达摩一样。(The Crane”s Bill,11)
自性的本来面目不受外界五欲六尘的影响,稳坐于心中深处,固若金汤。下面狄瑾逊的诗认同这一点:“把我绑起来──我仍然能唱──/放逐我──我的曼陀林/仍能弹出原音──”(1005),“命运刺了他,但他不会掉下;/她倒下了但他不会倒──”(1031)。狄瑾逊更认为自性是她的复本,是她的精神原动力,推动她走上心灵之旅,寻觅“思想某处──/住有另一生物/是天堂般的爱──被遗忘──”(532)。一般人常忘记隐藏在心中的自己本来面目。狄瑾逊与众不同,她经常铭记在心。她始终想“回家”,心灵的家,于是以写诗自勉:
所以啊,探查自己!
在那里你自己会发现
“尚未被发现的大陆”──
没有定居者曾有此心。(832)
自己的“家”本来在心中。有时她将此“家”比喻作海洋:“狂喜是──/内陆灵魂走向海洋。”(76)海洋总是向她招手。禅者的想法更为自在:
一个人真的必须为
开悟而焦急吗?
我无论走哪一条路,
我都在回家的路上啊!(The Crane”s Bill,7)
条条大路都是他“回家”的路;修行不限走那一条路啊。
(四)直觉──开悟之路
无论是东方的或是西方的神秘经验中,直觉是很紧要的关键导致一个人超越或开悟。但东西方对于直觉这个字的解释不尽相同。哈普得(F。C。Happold)谈及神秘主义时说了下面一段有关直觉的看法:
直觉的洞察力......常有被赋予的一种来自心外的某种东西的启示。
心常在被动的情形下,突然跳起来。以前模糊的事情突然明朗起来。6
这当然是从基督教的观点解释的,但如从禅的观点来看的话,启示绝不是被赋予,绝不是来自心外的神。只是第二句的“心常在被动的情形下,突然跳起来。”与禅的顿悟有点类似。此时模糊的事情突然会明朗起来。根据铃木大拙的说法:
.......直觉地洞察到事物的真象不能以分析或逻辑去了解它。实际上,开悟打开了新世界,此世界,因受过二元论训练所带来的混淆一直没被发现。换言之,开悟后整个周围呈现崭新的面貌。无论是什么样的面貌,它与旧世界不再相同.......7
对于西方的诗人而言,无论他有无宗教信仰,均有天赋的直觉洞察力,但在禅里,无心或佛心必然是直觉的泉源。狄瑾逊的直觉比较接近禅的那一种,她说:
外在──从内在
引出其威严──
它是公爵或小矮人,要看
其中心情绪──
好端端,永不变的轴心
调节轮子──
虽然辐条转动得──更耀眼
而不断抛出灰尘。
内在的──油漆外在的──
不用手的刷子──
其画呈现──准确地──
像内在的品牌。
在一幅好好的主画布上──
一个面颊──偶然画上眉毛──
星星的整个秘密──在湖中──
眼睛不是要来了解的。(451)
诗中的中心情绪是内心的心灵力量的来源,如无心是我们的创造力与活动力的泉源一般。轮子的辐条显然指外在意识,我们必须一直拂拭灰尘以保持心中的镜子干净。第三节谈及直觉,以不用手的刷子刷干净外在的意识以求内在的自性呈现,这种直觉的作用是不必用眼睛来了解的。所以诗人又说:
我未曾看过荒野──
我未曾看过海──
然而我知道石南属的植物长成什么样子
而巨浪像什么样子。(1052)
狄瑾逊似乎是说“我没有看过佛性,但当我遇到它,我会知道”,当然靠她的直觉,因为佛性在她心中。她下面一首更接近禅法:
听白头小鸟唱歌
也许是一件普通的事──
或那只是神性的。
不是同样的鸟
唱同样的歌,未经听过,
如唱给群众听──
耳朵的造型
造成它能听
无论在沙丘或赶集的地方──
所以无论是沙丘
或来自无处
全在心中。
那旋律来自树上──
怀疑者──指给我看──
“不,先生!在你心中!”(526)
这首令人联想到《六祖坛经》中的一则趣闻: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旛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旛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旛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行由品〉)
日本亦有一则类似的趣闻:
指着前面的海,师父告诉他的弟子:“你说心胜过物质,好,你能不能将那些船只停下来?”不说一句话,那位弟子走过去将纸壁关上。
“哈,”师父笑了一下,“可是你还得用你的手。”仍不说一句,弟子闭上了眼睛。(The Crane”s Bill,120)
狄瑾逊另外几首延伸了此意:“油灯燃烧──当然在心中”(233),或“喜悦──在心中──/不可能有外来的酒/那么堂皇地陶醉/像那种更神性的品牌。”(383)这都是因为诗人相信“庄严的东西在心灵中”(483)。这些想法都能导致直觉。
狄瑾逊自己对于直觉下了如下的定义:
透过直觉,──最伟大的东西──
自己露出锋芒,而不依字眼──
“我是半夜”,半夜需要说吗?
“我是日升”,阁下需要说吗?(420)
这个定义透露两则讯息:纯理性的推论和直觉的不可说性。有一首禅诗可为上述定义的注解:
我怎么能告诉你我看到什么?
倒下去,站起来,一看便知。
反穿我的僧衣,我照样走路,还有新的。(The Crane”s Bill,50)
前两行是纯理性的看法,后两行说明开悟之后的自由感,当然是不可言说的。一个人领悟之后的不可说性可在狄瑾逊的其他诗中看到,例如:
蜜蜂的喃喃低语
巫术──唬了我──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
死比较容易──
比要我讲出来。(155)
他解说“宽度”之事一直到它仍然狭窄
宽的太宽以致无法界说
至于“真理”终于宣告他说谎──
真理未曾炫耀一个符号。(1207)
肃静是我们所害怕的
声音有偿金──
可是肃静是永恒的。
它本身不是门面。(1251)
我知道他存在着。
在肃静中──某处──
他将他稀罕的生命躲藏起来
从我们粗大的眼睛。(338)
上面每一首诗禅趣十足。空寂中宝藏无尽,但这些都是无以言说的,超越人类语言范围。这是禅“不立文字”的道理。但说明禅为何物,禅宗还得以“不离文字”之法详细解说一番,同样地,狄瑾逊明知这些意境不可言说,她还是写了那么多首诗来加以阐释,深恐诗中传达的讯息还不够明白,她又以比喻的手法写了如下几首诗:“雄辩是当心中/没有一个声音挪出。”(1268)“全能的神──没有舌头──”(420),这简直就是维摩诘居士的“静默如雷”,虽然静默无声,但其无声比打雷还大啊。雄辩不必靠语言文字;全能的神不必讲话。如狄瑾逊的下面妙语也很传神:“秘密一讲出来/不再是秘密了──那么──/保守秘密──/可令人不寒而栗──”(381)。
谈到直觉,诗人往往将此经验以最少的字眼说明,点到为止,不加以解说;这一点,狄瑾逊写诗的神来之笔很像日本的俳句。俳句在日本可说是字数最少的诗,每一首都是点到为止。这是禅诗的特色。直觉不乏来自声音的例子。其实禅宗的棒喝也是声音,它可以打醒半醒半睡中的心灵。日本俳句诗人芭蕉(Basho)的一首俳句中的青蛙跳入水中的声音如何导致诗人开悟是家喻户晓的趣闻。这首俳句译成中文是这样的:
古老一池塘,
青蛙跳入水中央,
扑通一声响。
一般受过西方文学理论与批评的人会将此诗看成是一首富有象征意义的诗。古老象征超越时间,池塘是永恒,青蛙跳入水中可能象征基督教式洗礼,水的声音可能听成神的声音了。于是这一首俳句被赋予基督教神秘主义的意义。实际上,这首俳句是典型的东方禅诗,以点到为止的手法,说明诗人的直觉被声音打动证入不生心而开悟的过程。此水声确也有棒喝的作用。一个正在修行中禅者,本来随时都可能开悟,可能因机缘未到,只期待着渐悟,突然证入自性。就好像一只手不小心触到电,突然缩回去的那一刹那,是不经大脑而经直觉的。其速度之快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下面这首狄瑾逊的诗回应这一点:
心灵与永恒的
显著联系
最易于显露在危险
或突如其来的灾难──
如风景中的闪电
照亮遍地──
来不及怀疑它是什么──只是一闪──
卡撘一响──冷不防。(974)
下面这一首狄瑾逊的诗可以做为芭蕉那一首俳句的注解:
我听到,好像我没有耳朵
一直到一个致命的字
从生命传到我这里
那时,我才知道我听到了。(1039)
这一个致命的字和那只青蛙跳入水中的声音触到直觉导致无心,诗人可是真听到了。
神秘经验能否将神秘主义带入最高意境完全要看因缘是否已成熟。狄瑾逊下面这一首也谈到心灵之旅之是否顺利,因缘要成熟:
心灵中严肃的东西
要感觉它是否成熟──
黄金般的窍门──一直往上爬──
造物者的阶梯停止──
而在果园那一边──
你听到有个东西──掉下──(483)
因缘之成熟要靠长期的苦修。对于禅者而言,他不断地坐禅一直到坐禅成为生活的一部份。坐禅时五官与外界断绝,心里只有平静:
只有禅者知道什么是平静;
大地之火燃不及此山谷。
在荫凉的枝干下,
肉体之窗关得紧紧的,
我做梦,我醒来,我做梦。8
有趣的是,狄瑾逊也有一首具有类似的禅趣:
一个可怜的破碎心──一个粉碎的心──
它坐下来休息──
没有注意到潮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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