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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吴汝钧)▪P2

  ..续本文上一页事书》中见到。(注13)平川的意思似是,单凭菩萨一点,不足以规定大乘思想的特色。

  在另一方面,平川特别强调《般若经》的空的思想。他以为,《般若经》本著无所得的立场,使空的思想深刻化,而成为大乘佛教的基本立场。由空使人想到空智(般若);他以为,基于这空而来的空智,是大乘佛教的一个特征。《般若经》本著空、无所得的立场,而说方便,以进于社会的救度。在以社会为目的的运作中,有自己的解脱在。这点与小乘佛教不同,后者只谋求个人的救度。他并强调,菩萨的六波罗蜜多与十地的修行,若建基于这空的思想之上,便即改观,立场也变得不同。(注14)

  四、大乘佛教的空论的特色

  平川的说法是不错的。“空”是佛教最重要的一个观念。大、小乘对它的看法,不尽相同。大乘的空论,确有其特色;它的特色也应可表示大乘思想的特色。以下我们即以《般若经》为代表,看大乘佛教的空论。

  笔者在拙文“般若经的空义及其表现逻辑”(注15)中曾表示,《般若经》的空义,是以无自性来规定;它和现象世界的关系,是不偏向舍离,相当重视世间法。这是与小乘不同之处。关于不偏向舍离一点,其明显表示,在于《心经》(Hrdaya-sutra)的名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色空相即,实显示《般若经》要本著现象世界是无自性因而是空这一基本认识,与不离现象世界的基本态度,来显示现象与空之间的互相限制、相即不离的关系。这不偏向舍离一点,也极其显明地表示于《小品般若经》中,所谓《不坏假名而说实义》。此中“假名”即指一般的世间法,或现实世界。我们这里要说的是,不偏向舍离即是不舍世间,这是《般若经》以至大乘佛教的空论的特色。有关其他问题,请参看上面所提拙文,此处从略。

  对于《般若经》的空论的这个特色,从华严宗的法藏世界看得很清楚。他抨斥小乘教“即色非空,灭色方空”的狭隘立场,而提出“色即是空,非色灭空”。即是说,空并不妨碍世间法;空即在世间法处成立,不必要灭去世间法,才有空。(注16)不必要灭去世间法,即涵不舍世间之意。(注17)

  五、大乘佛教论佛身

  由上面所论,我们似可建立初步的看法,以大乘思想的特色在不舍世间。这主要是显示于其空观中,菩萨的实践,自然也有这个意思。他的智慧,其对象即是这空观;他的慈悲,也以不舍世间为基础。一般所谓菩萨“留惑润生”,便是这不舍之意。小乘后期纵有菩萨思想,自不如大乘般成熟。至于铃木大拙所说大乘有较宽的襟怀,要解救较多的人,这些人总是在世间的。故铃木论大乘,亦不离开不舍世间之意。

  不舍世间是一种精神方向,生活态度。这方向或态度亦显示于大乘佛教的其他重要观念中,如佛身、真如与如来藏。以下为省篇幅计,只择佛身来论。

  关于佛身,通常是三身的说法。这即是,佛基本上指释迦牟尼,他是一个历史人物,又是最高真理的觉悟者,故他有物理之身,也有精神之身。另外,为了普渡众生,他不时出现于世间,故又有示现之身。示现之身又可示现为佛陀,而成一个历史人物,故这示现之身又可与物理之身结合为一。在此之外,又有佛自受乐的身。因此而有三身。

  物理之身即色身,指在历史中出现的佛陀。这是大家都能了解的。法身则指那普遍的精神,在历史的佛陀中显示出来。《阿含经》已说到法身。如《杂阿含经》谓:

  “如来之体身,法身性清净。”(注18)《增一阿含经》谓:“尊者阿难作是念,如来法身不败坏。”(注19)又谓:

  “肉身虽取灭度,法身存在。”(注20)故初期佛教,大抵是二身(色身、法身)的说法。自后大乘佛教兴起,乃有受用身及变化身的提出。受用身指佛享受佛法的乐趣时的身,也是专为对菩萨说法而示现的。变化身则是佛陀为了救度众生而示现出来的种种变化的身体。其最明显的莫如在历史中真正出现的释迦牟尼。由是便有三身之说:自性身(svabhavika-kaya,即法身)、受用身(sambcomika-kaya)、变化身(naimanika-kaya)。

  我们要特别注意的是变化身。它的成立是由于佛陀为了救渡众生。这众生自是世间的众生。这便透露不舍世间的涵意。这种身相当于较早期提出的三身(法身、报身、应身)中的应身,所谓“应”,是佛陀对世间的需求的回应。此中很有其积极的意义。唯识学派以变化身是成所作智所现,这益显示它与世间的密切相连。因成所作智是成办世间种种度生事务的智慧,是世间的智慧。

  六、大乘经论论大乘佛教

  以下我们看大乘经论自身如何论大乘佛教。这样看起码可以让我们知道大乘经论的作者如何自觉地理解他们自身的思想。这或许可以补本文开首说我们不能充分知道大乘佛教兴起的真正原因一点的不足。

  首先看《法华经》。该经基本上是通过与小乘作比较,来论述大乘。该经谓:

  “若有众生,内有智性,从佛世尊,闻法信受,殷精进,欲速出三界,自求涅槃,是名声闻乘。……若有众生,从佛世尊,闻法信受,殷精进,求自然慧,乐独善寂,深知诸法因缘,是名辟支佛乘。……若有众生,从佛世尊,闻法信受,勤修精进,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无师智、如来知见、力、无所畏,愍念安乐无量众生,得益天人,度脱一切,是名大乘。”(注21)此中论小乘的要点是“欲速出三界,自求涅槃”及“乐独善寂”;论大乘的要点则是“愍念安乐无量众生,利益天人,度脱一切”。对比起来,小乘的舍离世间的精神或态度,与大乘的不舍世间的精神或态度,非常明显。

  以下看《大智度论》。该论基本上亦是通过与小乘作比较,来论述大乘。该论谓:

  “佛法皆是一种一味,所谓苦尽解脱味。此解脱味有二种:一者但自为身,二者兼为一切众生。虽俱求一解脱门,而有自利、利人之异。是故有大小乘差别。”

  (注22)据《大智度论》,大小乘都有同一的目标,这即是解脱。但两者的做法不同。小乘是自利,只为自身;大乘则是利人,兼为一切众生。自利是把自身与世间分割开来,这便是舍离。利人则是把自身与世间结合在一起,视利人即是自利,这便是不舍。

  另外,《大智度论》又以大慈悲心的有无,来判分大乘与小乘。小乘无大慈悲心,大乘有大慈悲心。(注23)这大慈悲心是表现于利人的行为中的。

  《大智度论》更就智慧言,说小乘的智慧浅薄,不能深入诸法,故不说“世间即是涅槃”。大乘的智慧则深厚,能深入诸法,故说“世间即是涅槃”。(注24)这“世间即是涅槃”的说法,与《心经》的“色即是空”的说法,是同一思路;都是肯定现实的世界即此即是真理之意。世间即此即是涅槃,故不必舍世间以求涅槃,涅槃的理想即在世间中。不舍世间之意,至为明显。

  以下看《大乘庄严经论》论大乘佛教。该论谓大乘佛教有七大义:

  “缘、行、智、勤、巧、果、事皆具足,依此七大义,建立于大乘。”(注25)所谓大义,即不同于小乘的特别殊胜的义理。这七者是缘、行、智、勤、巧、果、事。无著解释这七大义谓:

  “若具足七种大义,说为大乘。一者缘大;由无量修多罗等广大法为缘故。二者行大;由自利利他行皆具足故。三者智大;由人法二无我一时通达故。四者勤大;由三大阿僧祗劫无间修故。五者巧大;由不舍生死而不染故。六者果大;由至得力、无所畏、不共法故。七者事大;由数数示现大菩提大涅槃故。”(注26)此中我们要特别注意行大与巧大。行大是具足自利与利他行;巧大是不舍生死而不染,即是不舍生死烦恼,但亦不为其所染著。生死烦恼实是就世间而言,不舍生死烦恼,其实是不舍世间。故行大与巧大,都是不舍世间之意。

  七、不舍世间的特色

  由上所论,我们可以说,大乘思想的特色,在于不舍世间这一精神方向,或生活态度。这当然是与小乘思想相对比而言。我们不说这是大乘的本质,那是避免读者误解大、小乘各有不同的本质之故。我们认为,大、小乘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它们都从《缘起性空》这一基本认识出发,都求解脱。它们的分歧,是在对世间的态度方面。

  这不舍世间的态度,可以说,贯通著一切大乘经论,而尤以大乘经为然。上面提到的《维摩经》,可以说是最显明的例子。它的名句,如“不断烦恼,而入涅槃”(注27),“菩萨于生死而不舍”(注28),“但除其病,而不除法”(注29),说的都是这个态度。

  另外,唯识宗的涅槃观,也有表示这种态度之处。按《成唯识论》论涅槃,分为四种:本来自性清净涅槃、有余依涅槃、无余依涅槃、无住涅槃。(注30)《成论》解释最后的无住处涅槃谓:

  “谓即真如,出所知障,大悲般若常所辅翼。由斯不住生死、涅槃,利乐有情,穷未来际,用而常寂。故名涅槃。”(注31)此种涅槃,具有积极进取的意义。“利乐有情”与“用”,都表示不舍离世间之意。

  注解

  (注1):Cf。E。Conze,“Mahayana Buddhism”,in his ThirtyYears of Buddhist studies。Oxford:Bruno Cassirer,1967。pp。50-51。

  (注2):《大正》一,二下。《大正》指《大正新修大藏经》下同。

  (注3):《大正》二,二○○下。

  (注4):《大正》二,六四○上。

  (注5):D。T。Suzuki,Outlines of Mahayana Buddhism。NewYork:Schocken Books,1963。p。10。

  (注6):Ibid。,p。2。

  (注7):Ibid。,pp。4-5。

  (注8):Ibid。,p。9。

  (注9):E。Conze,“Mahayana Buddhism”,p。53。

  (注10):Ibid。,pp。54,62。

  (注11):Ibid。,p。64。

  (注12):《小品般若经》谓:“五波罗蜜住般若波罗蜜中而得增长,为般若波罗蜜所护故,得向萨婆若。……般若波罗蜜为五波罗蜜作导。”(《大正》八,五四四中)又谓:“五波罗蜜离般若波罗蜜,亦如盲人无导,不能修道至萨婆若。”(《大正》八,五五○上)

  (注13):平川彰“佛典解题事典序章”,载于中村元代表编集《佛典解题事典》,台北地平线出版社翻印,一九七七年,p。15。另外,平川彰在其另一书中,亦曾述及杜特(N。Dutt)的看法。杜特大体上亦认为,菩萨的思想,在小乘佛教后期已有出现。(平川彰著:《初期大乘佛教□研究》),东京春秋社,一九六八年,pp。3-4。)

  (注14):Idem。

  (注15):此文曾于《华岗佛学学报》第八期发表。

  (注16):参看拙文《龙树与华严哲学》(《内明》一五一期)。

  (注17):说到大乘空论的特色,有些学者提出,小乘只说人空,或人无我,大乘则兼说人空与法空,或人无我与法无我。彼等颇有以大乘空论的特色,在兼说人法二空之意。杜特即持此说。(Cf。N。Dutt,Mahayana Buddhism,Calcutta;Firma K。L Mukhopad-hyay,1973。p。82。)按此种说法并不全谛。实际上,法空之说,并不限于大乘。《杂阿含经》说到世间空。(《大正》二,五六中)这世间空实即法空。同书又说到五蕴空。(《大正》二,六九上)这亦是法空之意。关于法空之说不限于大乘一点,《大智度论》作者亦早已指出,谓三藏处处说及法空。(《大正》二五,二九五下)同书并谓小乘多是先说无常,后说法空。(《大正》二五,五四四上)

  (注18):《大正》二,一六八中。

  (注19):《大正》二,五五○上。

  (注20):《大正》二,七八七中。

  (注21):《大正》九,一三中。

  (注22):《大正》二五,七五六中。

  (注23):《大正》二五,六一九下。

  (注24):《大正》二五,一九七下~一九八上。

  (注25):《大正》三一,六五四下。

  (注26):Idem。

  (注27):《大正》一四,五三九下。

  (注28):《大正》一四,五四四下。

  (注29):《大正》一四,五四五上。

  (注30):佐伯定胤校订,《新导成唯识论》,奈良法隆寺发行,1972年三版,pp。447-448。

  

《印度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吴汝钧)》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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