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论和归纳,如胥端甫认为寒山的基本精神为儒家的游侠精神,他从小受经史的熏陶,兼好游侠,造就了他忠恕仁爱的基本精神,这是他全部人格的基础;第二,是道家精神,他已进入了道家“丧我”、 “玄同”的至高境界;第三是佛家精神,他在天台山的环境和丰干、拾得的影响下,再加上个人“时披古佛书,往往登石阁”的努力,已经达到“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的禅境了。以上这三种人格的综合,才是寒山人格的整体。
关于寒山诗独特的风格,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在一些版本的序跋中经常对寒山诗的思想或风格做一些介绍与概括,清程德全刻本《寒山子诗集》后程氏所作之跋是其中较著名的一篇。在这篇跋中,程氏对寒山诗的风格进行了形象的描述与概括: “寒山子凛霜冰之履,抱杞人之忧,托迹方外,佯狂傲世。自放于山颠水涯间,一以诙谐谩骂之辞,寓其牢愁悲愤之慨,发为诗歌,不名一格,莫可端倪其瑰博也。若商彝夏鼎,沈霾千载,一经暴露,光怪陆离,不敢逼视。其清隽也,若味明水太羹,若嚼梅花,饮冰雪,凉冽澈人心肺;其幽靓也,若方春之花,磊落而逋峭,若秋岩木落,山骨佩然;其音节之高简也,若聆蒉桴土鼓,弦管筝琶顿绝凡响;其说理之平实也,若老农老圃坐话桑麻闲事;其意境之穷远而沆寥也,若朝游丹岳,莫栖苍梧,咳唾九天珠玉皆落:其滑稽也,若东方曼倩;其谲变也,若庄周,若列御寇”。程氏以优美的语言、繁丽的比喻生动展现了寒山诗多种多样的风格与意境。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现代一些学者也对寒山诗的风格进行了探讨,如徐光大《论寒山子思想和诗风》在将寒山诗分类的基础上,指出寒山诗中不同类别的诗具有不同的风格,如佛道隐逸诗的飘逸冲淡,山水诗的疏野自然,讽谕诗的悲慨直白,寓言诗的委曲理趣,劝世诗的质木平易,但其总体风格是通俗和自由。首先,他的各种内容的诗基本上都是用通俗浅易的语言来写的,在表现手段上多用白描和直抒,但也不摈弃比兴、拟人等形象化手法,即使引用典故和佛教故事也无妨其通俗性。其次,寒山生当格律诗盛行的时代,却不甘受格律的羁绊,其诗有三言、五言、七言、杂言,还有楚辞体,又有四句、六句、八句、十句、十二句、十四句、十六句、二十句、二十二句、二十六句直至四十多句的多种体制。其诗不讲究平仄、对仗、押韵等规则,但寒山并非不懂格律,而是有意写作自由诗。陈引驰先生指出,就寒山诗的风格来说,实际上存在着两个世界, “其一是与王梵志诗一致的质朴通俗的路数,其二则透露出相当高的文化素养,所用典故涉及《诗经》、 《庄子》、 《古诗十九首》、 《世说新语》、 《列子》及陶谢诗等”,这所谓的“两个世界”也即是“两种境界”,寒山诗的艺术风格就整体而言是俗白的,但又有些笔调相当华美而颇具文士诗作的风味。一些日本学者也对寒山诗的风格进行了分析,如木村英一认为:首先,寒山诗从整体上表现出痛快淋漓的抒情性;其次,寒山诗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可以说,强烈的批判精神、殷切的求道心、浓厚的主观色彩是寒山诗的一贯特色。
寒山诗内容与风格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是有目共睹的,也是为众多研究者所公认的, 目前学者们的研究已经使我们对寒山诗的认识更加深和前进了一大步,但如何对这些诗做出更为精确的理解和把握,将仍是一段时期内研究者所面临的重要课题。
四、寒山诗的传播与寒山体
寒山曾宣称自己的诗“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对自己诗的流传充满了自信。事实也确实如此,早在宋代,寒山诗就已流入朝鲜、日本等国,至今元刻本仍是寒山诗集版本中的精品, 日本则保存有诸多珍贵的南宋版本以及多种寒山诗注释本,而中国现存的寒山诗古代版本迄今为止却没有发现过注释本。据大田悌藏先生介绍, 日本现存的寒山诗注释本“计有宽文年间(1661—1672)之《首书寒山诗》三卷,元禄年间(1688—1703)交易和尚之《寒山诗管解》六卷,延亨年间(1744—1747)白隐和尚《寒山诗阐提记闻》三卷,文化年间(1804—1817)大鼎老人《寒山诗索赜》三卷”,以及明治以后释清潭氏的《寒山诗新释》等,并对这几种注释本的特点作了简要的介绍。另据其他学者的介绍, 日本的寒山诗版本及注释本主要的还有如下几种:1902年翻印日本皇宫书陵部所藏之宋版,由著名汉学家岛田翰作序。1949年,岩波书店出版大田悌藏译注《寒山诗》。1958年,岩波书店又出版入矢义高注《寒山》,本书选诗120余首,后收入“中国诗人选集”第五卷。同年,镰仓、积翠轩石井光雄用所藏正中二年禅尼宗泽刊本影印《寒山诗一卷,附解说》,解说为朝比奈宗源撰。1972年明德出版社出版延原大川《评译寒山诗》。另外,还有原田宪雄译注的《寒山诗》、福岛俊翁的《寒山诗私解》、中川孝的《寒山诗杂感》、津田左右吉的《寒山诗与寒山拾得讲话》等。
寒山诗在韩国的传播与影响,近年据韩国金英镇先生的研究,最早介绍寒山诗的是高丽的真觉国师慧谌(1178—1234),其《禅门拈颂说话会本》中即多处以寒山作为公案和机锋,对后代僧徒产生了较大影响。高丽连禅师于公元1247年编的《南明泉和尚颂证道歌事实》中,亦多次引用寒山诗来解释永嘉玄觉禅师的《证道歌》。高丽天顼禅师、普愚禅师也对寒山诗极为赏爱和推重,在高丽时代,寒山诗还深刻影响了一些无名僧徒的诗歌思想和创作,形成了一代诗歌创作风气,被后人称为“寒拾体”。到朝鲜时代,寒山诗在佛门及诗坛上仍经久不衰,寒山诗及其事迹在禅门经常被当作参禅的公案话头。寒山诗对近现代韩国高僧影响也很大,如大韩佛教一鹏禅教宗的宗正徐京保禅师著有《寒山诗与一鹏禅笔》,曹溪宗第七八代宗正性撤禅师亦善用寒山诗。另外,寒山诗对韩国文人影响也很深,如高丽朝名宰李齐贤及著名文人元天锡、李崇仁、赵昱等都曾从寒山诗中得到丰富的滋养。直到近现代,韩国许多作家诗人仍不断地向寒山诗学习,作家高银还以寒山拾得的的事迹为题材,创作出佛教小说《寒山拾得》。论者最后指出:“寒山其人其诗,流播到韩国,跃上其文坛,登堂入室,成了韩国佛教文学的构成要素之一”。
寒山诗的西方语言译本,据笔者所闻见,目前已有英译本、法译本、德译本、荷兰语译本及比利时语译本。其中英译本数量较多,最流行的有三种:一是亚瑟·魏雷(Arthur Waley)译的寒山诗二十七首(1954年),二是加利·史奈德(Gary Snyder)译的寒山诗二十四首(1958年),三是伯顿·华特生(Burton Watson)译的寒山诗一百首(1962年),其中以史奈德的译本最为风行。寒山诗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曾大行一时, “垮掉的一代” (the Beat Generation)最重要的小说家杰克·克洛厄(Jack Kerouac)的自传体小说《法丐》 (又译《达摩流浪汉》,The DharmaBums)扉页上即写着“献给寒山” (Dedicateto Hanshan)。嬉皮士(Hipsters)们唱着“如果你乐意,我就是寒山;如果你不乐意,我还是寒山” (I amCold Mountain,if youplease;I am ColdMountain,if youdon”t please!)行走在美国的大街小巷。对于寒山诗在美国突然风行的原因,研究者们也做了一些分析与探讨,归纳起来,大略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一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禅宗在美国十分流行,甚至被称为“亚洲流行性感冒”,这是寒山诗得以流传的社会与知识背景;寒山诗中的一些诗包含着深刻的宗教感情,尤其是禅宗的风味,恰好投合了当时人的口味。二是克洛厄《法丐》一书的巨大影响力,该书将寒山和史奈德共同推为“垮掉的一代”的宗师,对嬉皮士运动的追随者们产生了强烈的号召力。三是寒山诗本身即有与现代文学相通之处,如作品表达的”心境”、通过诗完成的个人或群体的救赎等。直到近年来,寒山诗仍有英译本问世,1983年,平诺(RedPine)出版了寒山诗全译本。当代美国诗人斯坦博勒(PeterStambler)也翻译了一本寒山诗集,名为《相遇寒山》(EncounterWithColdMountain:PoemsbyHanShan)o另外, 1999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查尔斯·弗雷泽尔(CharlesFrazier)的获奖作品《寒山》(ColdMountain)是一部以美国内战为背景的小说,但是作者以《寒山》为书名并在小说扉页上引用了寒山的诗句,由此亦可以略窥寒山对当代美国作家的持久影响。
寒山诗的法译本有两种,均出版于1985年,一种名为《寒山》,译寒山诗一百零八首,另一种名为《云游四方的诗人》,译寒山诗三百三十一首””。其他欧洲语言译本还有德语译本、荷语译本、比利时语译本。
除在海外的传播外,寒山诗在本土的影响也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话题,历代以来,拟作、步韵、唱和寒山诗的风气一直盛行于禅门与诗坛,以致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寒山体”。然而由于这一方面的资料都较为零散,搜集起来固非一日之功,而要加以排比分类、甄别源流、鉴识精粗,就更需要精到的识力与极大的耐心。可以说, 目前研究者在这一方面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还远远不够,系统性的研究尚未得以完全展开。其中成绩较突出的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陈耀东先生,其《寒山诗之被“引”、 “拟”、 “和”::寒山诗在禅林、文坛中的影响及其版本研究》及《征引、拟作、赓和寒山子诗论丛》对寒山诗长期以来被引用、拟作、唱和的情况作了详尽的评述””,另曹汛先生《寒山诗的宋代知音——兼论寒山诗在宋代的流布和影响》则主要对寒山诗在宋代的传播与影响作了论述。
在自唐至今的长期流传过程中,寒山诗引起了世人的广泛兴趣与关注,由后人的拟、和、效等所形成的所谓“寒山体”正是寒山诗价值与意义的最好证明。但“寒山体”作为一种极其独特的“异样的用语与表达”,其特质、范围、内涵究竟应该如何界定,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鉴于相关材料的零散性,往往散见于史籍中,搜检不易,再加上历代积累,数量甚夥,要想竭泽而渔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从研究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价值甚大的课题,搞清楚这这一问题,不但可以更全面更准确地认识寒山诗的传播与接受过程,而且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与寒山诗类似的佛教通俗诗歌如王梵志诗、庞居士诗等的产生与流播过程。此一问题,将有
除以上四大方面的研究外,当前的寒山与寒山诗研究还涉及到了寒山诗的语言以及寒山与苏州寒山寺的关系等方面,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丰富和扩展了寒山与寒山诗研究的内容。
对于寒山及其诗的重新认识和评价,始兴起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胡适、郑振铎等学者所提倡与发起的白话文运动对寒山诗研究而言起到了拨云见日的作用,让人们注意到了这位千年前的“白话诗人”。但这种关注毕竟是“为我所用”式的,强烈的功利性和目的性难免掩盖甚至故意抹杀了寒山诗其他方面的特质。因此,当白话文成功地取文言文而代之之后,作为开路先锋之一的寒山诗似乎就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再次退隐到了历史的角落。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学术研究重新走上正途,百家争鸣,气氛自由开放,尤其重要的是海内外的学术交流大大增多,海外的学术信息及动态及时地反馈到国内,对国内的学术研究产生了极大的促进与激发。美国嬉皮士运动对寒山的大力推崇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促使研究界再一次重新认识寒山其人其诗。与二三十年代的研究相比,这一次“寒山热”无论在深度、广度及持久性±都远远过之,这是一个对寒山诗更全面、更科学、更准确、更深刻的全新的认识和评价过程,而且这一过程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停止和结束,而且也许会一直进行下去。寒山作为一个传统文化中的另类存在,包含并衍生了太多的困惑与谜团,他的生平、思想、诗歌结集与流传,甚至到底有无其人,都似乎始终笼罩在一片迷雾中,困扰着后人,也诱惑着后人去探索、去发现。目前,寒山研究势头正方兴未艾,单篇论文已见发表的有数百篇,专著出版了数十部,国际性的合作正在稳步进行中。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所有研究者孜孜以求持之不懈的努力必将为二十一世纪的寒山研究开创一个全新的格局!
《寒山与寒山诗研究述评及反思(崔小敬)》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