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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禅教一致

  略论禅教一致

  张文良

  慧能创立禅宗是中国佛教史上的重大事件,其所揭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为芸芸众生指出了一条自性自度、自性成佛的殊胜法门。禅宗所标榜的“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有其特定的思想背景和特定的内涵,并非否定教相,弃绝文字。无奈后世浅智钝根,不明就里,判宗与教为两家,各立门户,互相倾轧,习宗者执宗以非教,习教者执教以轻宗,饶饶喋喋无有穷已。径昔古德如圭峰宗密、永明延寿及明末四大高僧云栖衬宏、憨山德清、紫柏真可、藕益智旭等,以明心为衡准,陶镕理性,抉择是非,力倡性相不二,禅教合一,拔迷雾而佛日重朗,祛无明而佛心显,其不刊之论与苦心孤诣,诚足凌砾万古者也。本文欲依其遗教撮其大要,申而明之,以期参禅者藉教以悟宗,习教者明心而见性,尽去遍计情执,普皆悟入佛之如见。

  教为佛语禅为佛心

  宗与教两种法门之分,虽始自中土禅宗,而其端绪实本于《楞伽经》。经云:“佛告大慧,一切声闻缘觉菩萨,有二种通相,谓宗通与说通。大慧,宗通者,谓缘自得胜进相,远离言说文字妄想,趋无漏界自觉地自相,远离一切虚妄觉想,降伏一切外道众魔,缘自觉趋光明辉发,是明宗通相。云何说通相?谓说九部种种教法,离异不异有无等相,以巧方便随顺众生,如应说法,今得度脱,是名说通相。”

  佛在这里所说的宗通,即自参自证的禅法;说通,即说法自在的教理。此二法门,一为直接的生命体悟,一为间接的领受解悟,一在心行,一由耳闻。这两种法门,既是释尊宣教利生之法,又是众生祛除无明烦恼,获得涅槃解脱的途径。值得注意的是,佛将宗说二法皆视为开示悟入的善巧方便,其方法虽不同,其最后目标一致。佛虽开示宗说二通,但并没有扬此抑彼或将二者对立起来的倾向。

  迨达摩东来,独标见性成佛的微妙法门,谓无上妙道,在离言亲证,非语言文字所能及,于是有一代藏教之外的单传心印的说法。然而所谓不立,所谓教外,并非摒弃一切言教文字之意,不过以文字言教为指月之指、渡河之筏而已。后世不明斯旨者,错会祖意,以不通而妄称不立,将一切文字言教视为悟道之障,一切经论置之高阁。自唐末五代,禅教相非,性相角立,去圣愈遥,流弊愈炽,几使初入宗门者莫知所依。

  达摩来华时,中国佛教处在由译经进入研究的过渡时期,佛教界偏重于教理研究,有的宗派热衷于繁琐的辨名析理,结果名愈辨愈繁,而理愈析愈晦,而对佛法的根本、生命的解脱则有所疏忽,可以说堕到戏论中去了。达摩大师特别提出佛教的本旨,不在经教语言文字,警示众生不能陷于文字窠臼,应以了生死大事,求根本解脱为务,可以说是应病予药,感时而发。圭峰宗密禅师在《禅源诸诠集都序》中说:“达摩受法天竺,躬至中华,见此方学人,多未得法,唯以名数为解,事相为行。欲令知月不在指,法是我心故,但以心传心,不立文字,显宗破执,故有斯言。非离文字,说解脱也。”

  宗密是禅宗史上有影响的着名禅师。他嗣法禅宗荷泽神会系禅师道圆,曾“集诸宗禅言”而成百卷禅藏《禅源诸诠集》。但他又崇奉当时的佛教华严宗,为华严宗的重要传人,史称华严五祖。正是这种禅教兼修的经历,宗密跳出宗与教的窠臼,扫相破执,和会顿渐二门,明确提出并详细论证了教禅一致的思想。

  宗密于《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一开宗明义云:“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诸祖相承,根本是佛亲付;菩萨造论,始末唯弘佛经。”教家以经典为依据,经典是佛语的记录,禅门主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禅机体现佛的心意。佛的言论和心意是一致的,决不相互违背,因此教门和禅门本来统一,不应该互相抵毁、攻击。对具体的修行来说,经论与禅悟各有其不可替代的功用。宗密认为,经如绳墨,参禅者要避免盲修瞎炼之误,须据经论以指定邪正。此即“绳墨非巧,工巧者必以绳墨为凭;经论非禅,传禅者必以经论为准。”从另一方面看,佛所说的各种经典,因对象不同而内容有别,但“文或敌体相违,义必圆通无碍。”而要确切地领会经典中的“佛意”,就须借助直显心性的禅宗。历代祖师、菩萨对此深有体会,故而“未有讲者毁禅,禅者毁讲”的情况。只是后来因行者学修各有侧重,“所执各异,彼此互违”,才有教禅的种种互相非议。

  宗密“凡修禅者,须依经论”的观点,尤其是以华严圆融学说会通禅宗的理路,对后世影响深远。禅宗五家中最后形成的法眼宗即有明显的禅教合一倾向。法眼宗创始人清凉文益即会通华严教义讲禅,且运用入化,不滞文字不露痕迹,显示出具眼者的宗师风范。其《宗门十规论》有颂云:“今人看古教,不免心中闹;欲免心中闹,但知看古教。”鼓励禅者研习经典,反对脱离经教的凌空乏谈。法眼宗的这一传统在文益的再传弟子永明延寿那里得以发扬光大。据载,为了解决禅教之间和教内各家之间的矛盾,延寿曾召集唯识、华严、天台三家的佛教学者,“分居博览,互相质疑”,最后由他以禅门“心宗旨要”加以“折中”,完成百卷巨着《宗镜录》。在此书中,延寿“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层层剖析,重重引证,全面、深入地论证了禅教一致的原理。

  延寿认为,禅宗之所以“绵历岁华,宗风不坠”,是因为从上祖师“以圣言为定量”,“用至教为指南”,以禅契教,依教印心,因此念念皆佛,句句皆禅。后世宗徒轻视古教,“暗于名相,一句不识”,反而高标不立文字,结果只能是“发狂慧而守痴禅,迷方便而违宗旨”。基于此,延寿力倡参禅与研习经典并重。在延寿看来,往昔祖师之所以极言不许看教,是担心宗徒不详佛语,随文生解,失于佛意,辜负佛祖心心相传之宗旨。如果能够因诠得旨,言下顿悟,不作。心境对治,直下了悟自心,则明师何愆,宝藏何过?真正的具眼宗师,莫不守一心而不废万法,习教以涵养其大,参禅以妙通其神,力用交彻,舒卷同时。造乎其极,则即禅教而不滞禅教,名义双绝,佛心俱寂,俱寂而念念皆佛,双亡而句句皆禅。

  宗密所提倡的禅教一致说,经延寿等人大力弘扬,在北宋以后逐渐成为禅学的主流。讲求藉教悟宗或以心解教者,代不乏人。北宋高僧圆悟克勤曾以华严宗的圆融无碍“四法界”学说向居士张商英说禅,禅的最高境界就是华严的“理事无碍”、“真俗无碍”的境界。南宋孝宗时有儒士薛澄,从学于天台草庵。草庵去世后,为文作祭,云:“吾佛明心,禅必用教,教必用禅。如江如湖,流虽不同,所钟一源;如日如月,时或云殊,所丽一天。”元代中峰明本禅师也认为:“岂佛法果有教、禅之二哉!以其神悟,教即是禅;以存所知,禅即是教。”

  禅宗发展到明代,流弊日盛。参禅者虽不乏其人,但大都以礼诵为下务,以行门为贱役,以佛法为冤家,以套语为己见,以弄唇舌为机锋,以持黠慧为妙悟,棒喝机锋乱用,公案话头泛滥,禅宗几乎走入穷途没路。为扼挽颓风,匡正时弊,明代的禅门耆宿大都重视经教,强调学禅必须以经论所说为依据,否则难以实现真正的悟解。云栖衬宏云:“参禅者借口教外别传,不知离教而参是邪因也,离教而悟是邪解也。”他强调学人应随时随地将禅观和经教紧密结合,以达彻悟。参而得悟,必须以教印证,不与教合则必是邪证。藕益智旭生活在明末清初,目睹当时禅宗的衰败,“每每中夜痛苦流涕”。他曾有志于弘传律学,其后又遍习诸宗,于苦志参禅之余,广读经论,尤其于天台教观用力最勤。从自己的参悟经验中,智旭体会到离教而参禅,不可能得道,故而屡屡强调禅教兼重并习。他曾提出:“宗者无言之教,教者有言之宗,至言也。三藏十二部,默契之,皆宗也;既无言矣,安得谓之教!千七百公案,举扬之,皆教也;既有言矣,安得谓之宗!”这段话可以说是禅教合一的最好概括。

  文字般若实相般若

  自从释尊于灵山会上拈花微笑,迦叶尊者无言承旨,禅宗重亲证而轻经论似乎成为一大特征。后世宗师更是极尽鄙薄经论之能事。德山宣鉴说:“十二分教是鬼神薄,是拭疮疣纸。”夹山方会云:“一大藏教是老僧坐具;祖师玄旨是破草鞋,不着更好。”古灵神赞禅师见受业本师在窗下看经,蜂子投窗纸求出,有感而发曰:“世界如许广阔,不肯出,钻他故纸,驴年去!”这是说明心见性是一种神秘境界,须人亲自体验。这种境界不在经典文字里,不是知识的探究,所以向故纸堆里钻,是没有出路的。

  然细究之,禅门虽云不立文字,不重经典,实则未曾或时离言离教。世尊拈花示众后,随即说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八句非语言、非教理而何?至若初祖达摩以《楞伽经》传慧可,五祖弘忍以《金刚经》授慧能,四祖有《法语》,六祖有《坛经》,又为宗门皆知之事实。即素以不立文字为本色的宗师,如道一、百丈、临济、雪峰、雪窦等,皆有法语着作行世,并未完全摒弃文字。

  那么从禅宗的究竟义讲,到底应如何看待语言文字(语言是有声的文字,文字是无声的语言)与终极真实的关系呢?

  语言文字,依人的思维而生,思维又依一念无明而起。无明妄识念念生灭,虚幻不实,故思想文字亦虚幻不实。不仅虚幻不实,因其由无明生故,其体性又是染污的。云门文偃尝示众云:“即使我能用一句话使你们顿悟,那也只是把粪撒在你们头上罢了。”即是说语言文字从不净的识心中流出来,是不净的,所以不能用以表诠清净无染的自性。还因为语言文字是有生灭的有为法,不能表达无生灭的无为法,所以文字不能直接显现绝对的佛性。《楞伽经》云:“第一义者(指绝对佛性),圣智自觉所得,非言说妄想觉境界,是故言说妄想,不显第一义。言说者,生灭动摇展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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