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来的世界观上,他们可以说都是同一类的。因此,从这样的世界观产生的「无」思想,不用说,也会给实存哲学和佛教间带来相同的倾向。
然而,实存哲学的无和佛教哲学的无,又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呢?佛教是不是和尼采、海德格一样,也只停留在存在者本身即是无的这种主张上呢?这里,可以使我们想起耶士培的有关无的见解,正如前面所述,他是主张从本来之无复苏本来之有的。因此,无并不单是止于绝对的否定,反过来说,它还是以转换为绝对的肯定作标指的。就这一点说,则与佛教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以牵上连系了。虽然如此,但在耶士培的「伟大的哲学家们」一书里论述佛陀和龙树的时候,却并没有对佛教的无作上述一样的理解。他曾一方面对尼采的无和佛教的无告白说,是非常理解困鸡的,而同时对佛教的无又说是,其结局终如虚无主义。耶士培的佛教解释是无,是超思惟的,因之也就是复归向为非思惟,恰如一只野鸭一般,跃出世界决不濡湿。亦即如由于舍去世界而才克服世界一样。未了乃是「消失于乎拘不及处交通不得处」的。从思惟到非思惟,从思惟可得者到思惟不可得者,亦即图得从思惟之契机到超思惟之转换,始成为耶士培的这样一种解释空的干线。
可是佛教的无,原来并不是这样的意义。把佛教的无看做是虚无主义或不可知论,乃是西洋初期学者们的看法。不过,就是这样的解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如龙树的「中论偈」,和圣提婆的「菩提行径」等梵文,在那些梵文里面对一切立场的主张和一切认识的否定,就会认为此种解释,的确是来自有故了。但从整个大乘佛教的「空」思想来说,这原只是表现一部分的意义,或者说不过是表面的一层意义而已,而不是「空」思想的全面。如果想了解「空」的根干(真实意义或全面的话),那就不论怎样,也要从作为「中论」和「菩提行径」的背景的般若诸经着手不可了。般若经的类集甚多,从极简短的般若心经,到大部头的六百卷「大品般若」,各种经式的长短种类都有。例如以般若心经来说,一开始就云:「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所谓观自在菩萨,实际乃是指那些正在追求自由自在其理的我们各个自己。此种各个自己,凭借深度的智能,在实践趋达涅乐时,洞察自己的全体本性,乃是自性空,离脱一切苦恼的。只是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行深般若波罗密多」,般若波罗密多(prajnparameta)原是「依凭智能到达究极的世界」之意,修行般若波罗密多是实践和体验,结局,亦仍是一种生活。在这点上,不仅没有把智能和生活别开,且相反的,在生活中更明显地以智能页穿生活的全体。
那么生活又是什么呢?依照「大品般若」所说各种生活的样态,例如以个人伦理为标的,则是表现为除恼怒之心,舍怠惰之心,止散乱之心,离烦恼心障,得获自由等。为他人服务的则是:心乱者给与安静,裸露者施与衣类,贫穷者施以财物,饥饿者供与食物,口渴者给与饮食,残废者给与医治,病者予其治疗,迷蒙者今其觉醒。如是,相互如父母兄弟姐妹一般互助互作,则就终可灭止一切恶行,行奉善事,升登佛道各各阶段,而抵于究极的觉悟世界。除了这样的生活履践,此处又有其它各种世界观的方式。例如谓现实生存,是从根本性的无知而来,以至于终成立了病、老、死等十二因素(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有、生、老、死)的连锁。除此连锁、别无他因。又说,此世界是由物性和心性两者和合而来,心性者,在其内面,则有感受性、表象性、活动性、主体性等,自我的实体,在上述这些活动的心性范围内,并无法找到。或者又可将这世界区分为:五个感觉器官,五个感觉对象,和五个感觉内容,以及心和心的对象,及心的知觉内容等十八种领域。
虽然有这些区分,但不管这些区分所表现的生活和世界观的状态如何,或生活的推进与世界观的奉持如何,而在大乘佛教的旨意要求是,有关自己的生活和世界观是不能有一点固执或执着的。恰如流水一般的,只是沙拉沙拉地向前奔逝,而不停滞。换言之,自身生活的推进,无丝毫停滞,无执无着的世界观,也永远在那无限止的展开。这,也就是「行深般若波罗密多」的实态。故此,般若(智能)的追求者真理的实现是:一如平常地生活却能无执无着,虽是无执无着,却又不断地朝向各色各样的生活中去发展。无执无着(理想)和生活(现实)虽是人生的两面,而实际的内容却是一体。因是,生活的全体,乃是无执无着的表现,而此种表现又势非归功于般若不可。
这样说起来,那佛教的无,也就表示是彻底的无执无着的意义了,且已成定型化了的,称做无,称做空,或叫做「无我」都可的。然而在佛教思想上来说,这种无或空,又和佛教另一个思考方式「缘起」,有着深厚密切的关连。这暂且留待后面再说。就佛教的实存而言,人在生活的过程中,必须要从上述的生活里酝酿出这样智能的光辉,才是真正的实存,换言之,也就是必须接受这种透澈性的无执无着的生活,才是我们真正自觉地感受到了主体性的实存生活。这种无执无着,正就是佛教最深刻的人生智能。由是而言,则尼采与海德格的无,不论它如何类似佛教,以及如何把佛教的无作「虚无」的意义去理解,总之,我们知道那都是错误了的,似是而实非的。同样,耶士培把佛教的无,单作超思惟的意义去解释,也仍然不是佛教的本意。佛教的无,原是翻转了人类一切的思考方式、观念(思想)和主张的,恰如眺望映在水里的影子,完全脱离了主观的爱憎,只含藏重新评价它的力量。那么主体者自身又往那里去了呢?不用说,就是生活自体,自己自身的。所谓自己自身,也不是什么自我的实体,还是没有出乎生活的本身。此种生的深奥、生的流动,我们是必须要透彻它的。这就是离开了一切的思考方式和主张。故对于能够活者或现在正在活者(要之,不外是人)而言,亦正是一种普遍性的共通的立足处。纵使以笛卡儿的疑惑,或就是现代的程度尚不能知的虚无也好,都又怎能推翻现正在生存事实的深奥呢?挤过所有的思想和主张而且触到生存本身的时候,才是佛教和其它哲学讨论的开始。
二、缘起的问题
(1)存在哲学
关于佛教方面已经提到无和空的观念,同样,缘起也是佛教思想里一个重要的「根干」,这是无可置疑的。在理论上,缘起和无是一种深厚的内在关系;因为缘起,故无自性无实体。这,也就是龙树哲学里一个根本的主张。可是,虽然说因缘起故无自性空,看起来缘起和无是一事实的两面,但在另一面说「两者却又确实有其各自不同的意味(nuance)。如上述者,缘起和无也许不是全面性的一体,不过两者却同时表现出了佛教思想中两种主要的特质。因此,从佛教看存在哲学时,一方面固需要从佛教「无」的立场去观察,但同时也必须要从「缘起」的立场来对照考察不可。
在存在哲学里,如需要找出与佛教缘起思想相近的或类似的观念,那则显明地,应要以耶士培的哲学为倒了。耶士培在其后期的哲学里,提出了一个「包括者」(das Umgreifende)的概念,作为他的中心思想。这是一个含有非常广大视野和复杂体系性的概念。由包括者这个概念,又使我们反索性想起了佛教的无这个观念。原因是耶士培本人,在他自己的哲学里,关系到无和理解佛教的「无」时,多是以包括者为前提来试作解明的。耶士培的包括者,一言以蔽之,也就是关于自己存在的主体性,将其观念扩大为无限的视野,达及遥远的彼方。同时一切事象,又可在无限中生起事象本身的主体性的观念。且不论在任何意义上,又不可把它当作对象性的东西去把握。故包括者的概念,在某种意义上说,又实是「无」的。耶士培自己以此来理解佛教,也可以说,又特具有另一种有力的见解意味。
不过问题是,这种理解状态的包括者自我及世界的各种展相,是被扩大了,可是随着自己存在理解的加深,也就是渐次段阶性的后段包括前段的一种重层式的进展,且末了作为关系性的应有状态亦抵于极限。亦即包括者的种种应有状态是,从现实存在到意识一般,从意识一般到精神,从精神到实存,从实存到超越,依据这样的前进,表现出自己存在自觉的无限深入,同时自我存在,又是向主体性的流动性的无限关系性面进入。耶士培把哲学的使命放在,将世界的事象一物不遗地编入关系性的里面。这种耶士培哲学的特质,其根本构想,可说和佛教的缘起还是类似
(2)佛教
佛教的缘起要数起来,也有很多种的。例如原始佛教的十二缘起,部派佛教的业感缘起,大乘佛教兴起后,则有唯识的阿赖耶缘起,如来藏思想的如来藏缘起,华严宗的法界缘起等。在这许多的缘起里面,可以和耶士培哲学的无限关系性作比较的,则可推华严宗的法界缘起。
华严宗的法界缘起,又有四种。第一是事法界。意思即是,在有形的事事物物中所显的现象世界。与此相对的则是第二的理法界。和事法界的现象世界比起来,则理法界就可说是本体的世界了。或者事法界可以看作个个经验的领域,而理法界则是超经验的领域。若再进一层以主体性的方式解说的话,那就是事法果为日常经验,理法界为理体,或悟的经验了。但第三的事理无碍法界,并不能单区别为事法界和理法界,而是两者相即相融无有障碍的。意即在现象之外,并无本体之体,而是即现象即本体,同时也不是从个个经验的领域再区别有超经验的领域,而是内在和超越的融合。更一层直接的表现则是,并非离开日常经验而另构想出一悟的宗教经验,乃是悟的宗教性,必须全在日常生活中能实现出来的。之后,就是第四事事无碍法界了。这是更进一步的说,事与事本即相即,不需理之存在的。何以如此,因为不是与理相对的事,而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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