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佛法
眼前有些善男信女,还抱着一腔“忧惶”、“悲痛”的心情,认为佛法在走厄运,法有被消灭的危险。另一方面,又有些人根本就没有研究过佛法,也敢轻率地肯定佛法为迷信、为落后思想,武断佛法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必须会为时代所遗弃。很显然,后者这种形式主义的错误看法,完完全全是从前者善男信女的一些错误言论与行为所激发起来的。这是沉压在佛法上面的一个旧包袱。因此,我想霸蛮运用自己的一点气力,来说明一下佛法的本质,以纠正这些错误的思想与看法。读者如在下面发现有歪曲佛法的地方,我诚恳地请求读者毫不吝惜向我多提意见。
我有一位熟识的老修行,他早就感伤丛林里没有了佛法的气息,独自跑到市区附近一个破庙里过着他的锄头主义生活。因他为人诚朴、和蔼、又从事劳动生产,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左右邻居都认为他是一个本色出家人,对他都相当好。解放后,他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身体也越来越硬朗。
有一天,我落宿在他破庙里。他照顾我吃了饭又照例递给我一碗茶后,他靠近我坐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探身向前低低地问我:“你看,佛法是不是还能存活下去?”
我愕然望了他一眼,逗得我反问他说:“你讲,什么是佛法?”
他嗫嚅地说着:“这,这……”几乎说不出话了。
我说:“我与你的看法绝然不同。我认为我们这些自认为释迦弟子的已经是“无”佛法了,因而更谈不到能不能存活的问题。”
他说:“我也同意你这种看法。你想,有许多人说他不是佛教徒,他又住在庙内,或加入了佛教团体,或者在家里看经念佛;说他是佛教徒吧,从他的脑顶一直嗅到脚板心,又实在嗅不出一点佛教徒的气息。”
我说:“我的意思,不是你这样说的。”
他说:“照你,又怎么讲?”
我说:“我问你,四摄、六度是不是佛法?”
他说:“佛说的,怎能说不是佛法啦。”
我说:“你想想看,四摄六度中,那一摄、那一度不能在新时代里存活下去?”
他笑盈盈地说:“如劈旃檀,片片皆香;你又能叫我说那一片旃檀不香哩。”
我说:“惨痛或惭愧就在我们这些自称是释迦弟子的人的身上,这种旃檀的香气太少了。”
他喟然地叹了一口气,说:“惟其如此,所以佛法就不能存活下去了。”
我说:“菩萨,你又搞错了。现在是香气过于微渺,或者说根本没有香气,而不是香气散放不出去呀。”
他点点头,说:“是的。”
我说:“你的病根,仔细分析一下,就是将寺庙,僧尼这些形式认成了实相般若——识成了佛法,忘记了这些形式只是表现佛法的工具。而且好像还忘记了眼前这些工具,百分之九十以上几乎都不能表现佛法了。因为你的思想对于这个道理混淆不清,所以就形成了这种错误。你还来苦恼地问我“佛法是不是还能存活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得是。”
此后,我们兀坐相向,默然不语。我实在有点儿耐不住这种沉寂,只好又故意地向他挑逗说:“你说四摄、六度法中,为什么皆以布施排居第一位?”
他兴奋地回答:“假如我们不能如实地修习布施,则其余的三摄五度必将流入邪行;一切佛法,也将变成了不能饶益众生的空话。”
我对他这种“一针见血”的透辟说法,也只有心诚地向他连连点头。
他又补充着说:“离开了泥土水分,枝叶繁茂的果树是生不出来的。众生,就是菩萨成就无上清净功德的泥土水分。菩萨如不欣跃地依止众生,菩萨是将无行可修、无道可成的。”
我说:“我们平常不是唱着“布施度悭贪”吗?”
他说:“是呀。”
我说:“我们能不能这样说:布施,是佛法;悭贪,非佛法。”
他寻思一下,说:“根据一般的观点,是可以作如是说的。”
我说:“悭,就是吝惜自己的财物而冷酷无情,遇见众生陷入饥饿、厄难、痛苦、死亡的时候,还能漠然无动于衷,拔一毛而利天下都不肯做。”
他微笑着说:“你讲得很通俗、很具体。”
我说:“贪,就是为了增积自己的财富,还要更进一步地利用欺骗、权势或其他不法的行为去剥削别人,残酷地吸吮别人的膏血以肥腻自己的身家。”
他丧气地回了我一个“嗯”,并用丧气的面孔望着我。
此后,我们又兀坐相向,默然无语。也许他也有点耐不住这种寂寞吧,忽而一道喜悦的光辉从他的眼角掠出,睛光一闪,他又敛容向我说:“古来有“叶公好龙”这样一则公案,说叶公好龙,门窗楹壁、几案盘盂之上,几乎都画满了各色各样的的龙形,起坐食息,无不注赏以为乐。天上的龙听到了,窃然自喜,以为叶公真是自己的一个知己。等到这一条真龙从空宛转飞跃而下的时候,叶公却几乎骇昏了、骇死了。我想我自己同许多崇信佛法的四众弟子,的确有点“叶公好龙”的风味。”
我因他引喻微妙,亦不自觉嗤嗤而笑。
他说:“佛法讲布施,不是有财施、法施、无畏施三个系列吗?”
我说:“是呀。”
他说:“布施的对象,就是众生。离开了众生。菩萨的布施功德是扎不稳根的。”
我说:“是呀。离开了我这一位众生,你现前的法施功德就扎不稳根了。”
他也故意地呵斥着说:“不要调皮。你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吧,菩萨布施功德,为什么要在众生身上才能扎得稳根呢?”我说:“因为众生不是顽冥不灵的木偶。”
他说:“这话怎么讲?”
我说:“因为众生有“离苦得乐”的欲求。”
他说:“是呀,我们必需将自己的生命与众生的生命相融化。关心众生的生活,了解众生的境况,深刻地体验众生苦乐心情,帮助众生去解除束缚、压迫的痛苦,满足众生快乐的愿望,我们才能完成布施功德,我们的布施才能扎得稳根。”
我说:“在过去旧社会里,我对于你这种说法,是能够完全同意的,但是在眼前翻天覆地的大革命时代,现实生活给了我最珍贵的教训,我觉得内容还有加以部分修改和补充的必要。”
他迷惘地望着我说:“你讲吧。”
我说:“佛法是强调“平等”的,如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清净平等”、“平等佛性”这一类的词句,是充满在大乘经论里面的。这意思就是说佛、如来,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特殊阶级,任何众生皆能加强自己的学习、改造自己的思想,任何众生皆能彻底发挥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也就是说任何众生皆具有觉悟的可能性,皆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并不比众生多一点什么,众生也并不比佛减少一点什么。不过是一个见得到,做得到,一个还未见到、未做到,或者说自甘堕落不愿见、不肯做而已。这还是侧重学习、文化方面平等讲的。在物质生活方面,印度原始的佛教制度我们不说了。中国当唐朝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的时候,就极力主张共同劳作、共同享受。百丈衰老了,大家尊敬他、爱护他,私自将他的农具隐匿起来,不忍他一道儿同大家在田间劳作,恐怕累坏了他年老的身体。但是他却以“绝食”抗拒大家的意见,坚持参加集体的生产,故有百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美谈。世尊住世时,争着为他年老眼花的弟子穿针。有许多僧尼在百里之外化到斋粮了,即使途中饥疲不堪,他认为斋粮是以大众的名义化缘来的,在庙内大众还没有受食的时候,自己先在路上私自吃了,这是违反戒律的,对大众不起的。因此他宁肯忍受饥疲,而不愿私自侵损大家的权益。他们这种行为,虽似乎有点过于迂拘,但他们的这种精神确是值得我们歌赞的。流风遗韶、顽廉懦立。自在过去旧社会的丛林里,即使是一个惯于侵损剥削大众师傅的贪污份子,在真理的威严底下,也不能不被迫地俯首承认“利和同均”、“粒米同餐”的佛法生活是优越的、是正常的,而只有暗自让矛盾的痛苦扭绞着自己的神经。这深刻地说明了佛法的实质是反阶级压迫、反阶级剥削的。”
他说:“你现在所引用的“利和同均”、“粒米同餐”,与俗话说的八两,半斤,二五一十,字形、字音虽不同,而所表述的事实却是一致的。我们有些佛教徒,几乎知八两而不知半斤、知二五而不知一十,于是本自博大精深、圆融无碍的佛法,被这些佛教徒弄混淆了。”
这样,由于他过分对我的刺激,使我又加深了一分感触。因而我对他说:“菩萨!恐怕我们有些释迦弟子连“八两”、“二五”都不能如实地真正知道呢。你想:八两半斤、二五一十,在实际上所诠表的还不是一个同样的数目么,如能在实际上真知“八两”、真知“二五”,断不会在实际上不知“半斤”、不知“一十”的。举例说,我们成天按时敲得木鱼震天响,高唱“众生无边誓愿度,法门无量誓愿学”的偈语,甚且强调“自性”一词,兴奋地唱着“自性众生誓愿度,自性法门誓愿学”。关于“自性”一词,我真不懂,我们自己是如何体会的?如言离了现实世界里面的众生,额外还有“自性”,额外还有“自性众生”。把佛法、世法生硬地打成了两橛,这是近乎外道的邪解。但是我们却不能关心现实众生界的生活,不能与众生气自相贯、血脉相通,不能把大伙儿的甜酸苦辣,喜怒悲欢融成一片;我们只成天按时关着山门高唱偈语,这能说是真知“八两”、真知“二五”吗?正是你前面所说,我们所好的是画龙,一旦真龙破空飞来的时候,我们反而骇得要死了。”
我静静地盯了他一眼,随又说:“严正的事实告诉我们,我们日常生活资料粒米缕丝寸椽片铁,莫不浸透了劳动人民的辛苦血汗;而广大的劳动人民,却终年累月过着牛马奴役的艰苦生活,有时还要在饥寒疾疫的地狱里面挣扎。许多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却反而过着穷奢极欲、荒淫无耻的糜烂生活。种田的无饭吃,不种田的肉汤淘饭,却反而皱着眉头嫌油腻了没有味道。这是不是释迦弟子所向往的平等世界?释迦弟子对于这样现实的腐朽血腥罪恶世界,是不是应该有个善恶是非的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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