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我的阅读记录 ▼

弘一法师与近代澳门佛教(何建明)▪P2

  ..续本文上一页,以便海内外缁素能从各个不同侧面来撰稿。此次所拟征文题目主要有以下方面:

  弘一法师之生平及思想;弘一法师与僧伽地位;弘一法师在中国艺术界之地位;弘一法师言行之特点;弘一法师之学律精神;弘一法师之书法;弘一法师怎样由艺术转到宗教;弘一法师的宗教与艺术; 我所认识的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的清淡生涯。[14]

  从以上征文题目的规定范围中不难看出,这十个方面,实际上涵括了弘一法师生平与思想的几乎所有内容。

  为了筹集海内外缁素为纪念弘一法师六十大寿所撰写的各种诗文,竺摩法师积极向海内外的佛教人士和各方关心佛教文化及弘一法师的友人发去征集函,并利用在海内外颇有影响的《海潮音》杂志等发布征文消息。太虚法师在1940年10月18日给竺摩的回信中,特别告知竺摩法师委托他在《海潮音》上刊载的“弘师六秩征文启事,已付登,勿念。”[15]

  此外,竺摩法师还通过与当时在海内外影响很大的桂林《狮子吼》杂志编辑同仁的友好交流关系,特在《狮子吼》杂志第一卷第二期上发布消息:《庆祝弘一法师六十大寿》。这篇“消息”说:

  弘一法师,在俗为艺术名家,丰子恺、夏丐尊、曹聚仁、傅彬然等皆出其门下

  。出家后,高轨逸情,尤堪矜式。今适逢法师六十大寿,澳门《觉音》杂志拟于第

  出版纪念特辑,藉伸表扬。海内缁素,如有此类诗文,请寄澳门三巴仔功德林《觉

  音》社竺摩法师收。[16]

  经过半年多的积极筹备,竺摩法师主编的《觉音》杂志第20、21期合刊,作为纪念弘一法师诞辰六十周年专号,于1941年2月正式向海内外出版发行了。林子青先生在《弘一法师年谱》中,袭用僧睿《弘一大师传略》所谓“己卯秋,为师六秩大寿,……诸弟子为印《金刚经》及《九华垂迹图赞》,《觉音》与《佛学半月刊》出专刊庆祝”等言,以为澳门《觉音》月刊出版《弘一法师六秩纪念专刊》祝贺,就在弘一法师六十初度的1939年,即己卯年,[17]显然是不对的。

  在《觉音》第20、21期合刊的纪念弘一法师诞辰六十周年的特辑上,主要刊登了以下纪念性文章:《弘一法师之出家》和《怀晚晴老人》(夏丐尊)、《弘一法师之生平》(高文显)、《我崇拜中的弘一法师》(高文显)、《是天人师,得无量寿》(巨赞)、《息影闽南的弘一法师》(陈祥耀)、《弘一律师的修养与感化》(达居)、《为纪念弘一律师而写》(顽石)、《弘一法师在白湖》(释亦幻)、《亦为纪念弘一法师而写》(僧残)、《送别晚晴老人》(李芳远)、《借花献佛》、《弘一律师的先师》和《弘一法师六十纪念专刊编完的话》(竺摩)等。此外,同刊还发表了柳亚子、高剑父、释太虚、梁彦明、叶恭绰、陈静涛、邓尔雅、岑学吕、陆丹林等海内外名流的“祝词”,以及江谦、黄寄慈、江守权、陈存广、费慧茂、余了翁和曾璧奎等海内外名流的“祝诗”。

  以上纪念文章,像夏丐尊、高文显、陈祥耀、释亦幻等人撰写的,基本上都是回忆弘一法师的生平及其与弘一法师相处时候的感想。如高文显先生在《弘一法师的生平》一文中,从弘一法师的“学生时代”、“献身于革命及教育的时代”、“飘然动出世想”和“与闽南的缘”等方面,较详细地介绍了弘一法师的生平事迹。高文显先生在文前的“小引”中饱含深情地写道:

  ……他这回到温陵来宏法,以讲经的余暇,运用他那久已入了艺术三昧的手腕,写些清绝人间、毫无烟火气的法书,来广结法缘,于是才轻轻地如撞破晓梦的晨钟,引起广大的群众,集中视线起来。其实他和闽南的关糸,已经是结了很深切的缘,不过近今才被人家注意就是了。他往返闽南,共有十余年的历史。但是一向深居山谷,埋名遁迹,出门时衲衣竹杖,芒鞋破钵,一肩梵籍,两袖清风,飘飘地如闲云流水,千山衲僧,隐逸地过着那种清苦的行脚生活。谁还识得他是艺术界老前辈的化身呢!其实,我觉得弘一法师的影子,在任何人的脑海中,都不会淡下去,因他有绝大的力量,能使任何人(凡与他接触过的,或仅闻名的)都信仰,受他的感化,如漫画家丰子恺先生,法师能感化他信仰佛法,而且持斋奉佛,愿意跟他度过清淡的生活,就是伟大的感化的一例。

  在详细叙说了弘一法师的生平、思想及与闽南的佛教因缘之后,高文显先生又在“余声”中说:

  法师在闽既久,景仰者众,但是他的生平事迹,知者盖鲜,而他也不喜欢谈往事,所以无从知道得详细。因为他觉得过去的俗事,没有攀谈的必要,假如谈了,反而打扰着他清净的道心。他的态度一向如此,所以有时连他家庭中的来信,也遭他的拒绝。他那伟大的人格及梵行的高超,在近代僧界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18]

  在《觉音》纪念弘一法师六十寿辰专号中,大多数纪念性文章都是通过亲闻目睹的动人事例,着眼于弘扬弘一法师的伟大人格与特立梵行。如释亦幻在《弘一法师在白湖》一文的最后说:

  总之,我们从弘师本身看起来,他那时的生活是朴素闲静地讲律、著作、写经,幽逸得无半点烟火气。倘使从白湖的天然美景看起来,真是杜工部诗上的:“天光直与水相连”中间站着一位清瞿瘦长的梵行高僧,芒鞋藜杖。远岸几个僧服少年,景仰弥坚![19]

  在海内外名流缁素的“祝词”和“祝诗”中,大部分也都是作者本人通过回忆自己曾经与弘一法师相处的日子,亲自感受到弘一法师的高超梵行与伟人品格,以抒发对弘一法师的眷恋和庆贺情怀。江浙名儒江谦大居士有感于“癸亥遇师沪上,教读《灵峰宗论》,受益无穷”,撰“祝诗”云:

  细读灵峰宗论教,别来旦夕未能忘。千年儒佛相攻案,至是铿锵会一堂。[20]

  近代著名诗人和社会活动家柳亚子,对于弘一法师的艺术天才和出家后的人格魅力极为景仰。他于1941年2月5日在香港的九龙亦赋诗祝贺弘一法师六十华诞,诗云:

  君礼释迦佛,我拜马克思。大雄大无畏,救世心无歧。闭关谢尘事,我意嫌消

  极。愿持铁禅杖,打杀卖国贼。

  柳先生还在诗尾附识曰:

  弘一大师为余二十年前旧交,即扮茶花女,现身说法之李惜霜也,南社文美会

  都有因缘。嗣闻君披剃大慈山,远跑音辄。顷复听其闭关闽海,爰书此勖之。[21]

  由于《觉音》第20、21期纪念弘一法师六十大寿专号所载诗文的作者,大都是海外内和教内外的名流高士,加之大多数纪念回忆文章都是作者亲历见闻的,因而在当时海内外和教内外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些诗文不仅具有较高的纪念意义,也具有较大的史料价值。像夏丐尊的《弘一法师之出家》和《怀晚晴老人》、陈祥耀的《弘一法师在闽南》、释亦幻的《弘一法师在白湖》、李芳远的《送别晚清老人》等文,后来都被选入1942年出版的《弘一大师永怀录》一书中。上述数篇加上高文显的《弘一法师的生平》和柳亚子、江谦等的“祝诗”,后来又被选入1993年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弘一大师全集》的附录卷之中。

  三

  弘一法师通过竺摩法师及时掌握澳门佛教文化界的最新动态,表现出对澳门佛教文化界的特别关心,无论处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是澳门佛教界来函请求,他都尽力满足。1941年澳门佛教文化界掀起了一场关于大小乘经典中是否有轻视女性的言论的讨论,弘一法师对这场佛学女性观念的讨论,一直给予了积极的关心与指导。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竺摩法师在澳门功德林“佛学研究班”讲授《解深密经》时,班上的女性学员们对《经》中“女性暗弱,是故律明为女人说法过五六语,犯波逸提”的话表示不理解,因为这分明不是歧视女性吗

  可是佛法是面对所有人的,并非男女有别,这又如何解释呢

  

  与此同时,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在香港大学任客座教授时,用英文作了一次公开演讲,题目是《武则天与佛教》,[22]内容即陈寅恪先生于1935年发表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五本二分中的《武 (注意:此缺字为上明下空)与佛教》一文。1941年8月4日,香港大学文史学教授许地山先生去逝后,港大特聘陈寅恪教授代替其教职,直至当年的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人占领香港。[23]陈寅恪先生当时在国内外具有崇高的学术声望,他来港大讲演和授课,对于香港学术文化界来说自然是件大事。因而《大风》月刊第97期专门发表了署名谭凯光的《史学权威陈寅恪》一文,盛赞陈寅恪的史学成就,认为陈寅恪所建立的学术权威,已经取代了多年来胡适的权威地位。谭文中还特别引用了陈寅恪先生与其英文讲演内容完全相同的《武 (注意:此缺字为上明下空)与佛教》一文,以说明陈寅恪先生如何精明于史学。陈寅恪先生在该文中提到:

  考佛原始教义本亦轻贱女身,如大爱道比丘尼经下列举女人之八十四态,即其例。后来演变渐易初旨,末流至于大乘急进派之经典,其中乃有以女身受托为转轮圣王成佛教义,此诚所谓非常异义可怪之论也。

  港澳地区的女学者江之萍居士看到谭文所引陈氏观点后,颇觉陈寅恪先生之论,“未免有些过当了”。江之萍居士认为:

  就佛教史的观察,大乘教义的发展虽在小乘教义之后,但大乘教义毕竟是佛教的重要教义,而且也是主要根本的理论,决不能认为“非常异义可怪”。[24]

  于是,江之萍居士专门就此问题请教竺摩法师,由此进一步推动了澳门佛教文化界对于在古代佛教典籍中是否有明确轻视女性的言论的讨论。

  竺摩法师作为当时澳门佛教文化界的主要代表,对于古代佛教典籍中是否有轻视女性问题的言论,或是如何理解其中所出现的轻视女性的论述,不能不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就《解深密经》中的女性问题而言,他认为:

  是等律义,非特藐视女性,在今日观之,抑亦颇感费解。盖今日文化昌明,知识发达,女作家,女博士,车载斗量,比比皆是,若使彼等信佛,岂有为说阴入等浅义,彼等亦不能领解之理耶

  况今日中国,不少女佛学家,岂彼辈连阴入之义亦未能解耶

  彼既能解,且能深究上乘,讲解大法,则佛说律义,云何可通

  又佛说金刚法华等诸大乘经中,皆有比丘尼等四众在座听讲,律既明女性暗钝难解阴入粗义,经何以容彼在座为解大乘深法

  经律同为佛说,而相差如是

  ……除非律非佛说,则无可辩,否则,……今日各种法师说大乘经皆有女众在座,且有专为女众说者,岂非皆得波逸提罪乎

  今人有主律部有重新估价之必要,而反对者则仍持坚守绳墨,孰是孰非,从未得决。[25]

  对于江之萍居士所提出的问题,竺摩法师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大小乘教法同为佛说,但从历史的角度观察,佛教在印度原有三个时期,即小乘佛教期、大乘佛教期和密乘佛教期,南传佛教国便有所谓“大乘非佛说”,陈寅恪教授认为大乘经典如《大云经》“以女身受托为转轮圣王”的教义为“非常异义可怪”,大概是受了 “大乘非佛说”的影响。竺摩法师指出:

  其实说女身为转轮圣王那样“提高女权”的经典,不只一部《大云经》,其他如《法华经》中的龙女成佛,《维摩经》中的天女说法等等,都是提倡女权,说明男女平等的教义。至于在《大爱道比丘尼经》说到女身有八十四态,那也决不是故意轻视女性,那只是对当时的环境与机宜,作一种方便的说法。[26]

  对于以上问题,竺摩法师还专门去函请教远在闽南的弘一法师。当时,弘一法师已六十二岁高龄,“见客写字,至为繁忙”,[27]而且身体欠佳。[28]但是,弘一法师仍愉快地接受了竺摩法师的请求,亲自复了一封长信给竺摩法师,较详细地说明了佛教经律之间以及大小乘经典之间关于女性问题观点之歧异的原因,并指明了如何正确看待历史上不同时期佛教女性观念歧异的基本原则和方法。

  弘一法师在信中说,就律而言,在有智男子面前,女性过五六语说——不犯。不在有智男子面前,若女请问者,应答广说-——不犯。真谛三藏的三种解释中第三解认为“女性暗弱,是故律云云,”此与律文不同,是戒缘起因与女身语说法发生嫌疑而制,因而没有说“暗弱”两字。他强调指出:“说法贵观机,不可拘泥。为女众说法时可以不用第三解,于前二解中,择其契机者用之可耳。[29]

  关于佛教大小乘经典中是否有轻视女性的言说,弘一法师在复信中认为:“大小乘佛典中,虽有似轻女性之说,此乃佛指其时印度之女性而言,现代之女众不应于此解怀。……又佛之所以出此语者,实于大慈悲心,以诚诲勖励,冀其改过迁善,决无丝毫轻贱之心也。”[30]进而,他又指出:

  大小乘佛典中,记述女人之胜行圣迹甚多,如证初二三四果,发无上道心,乃

  至法华龙女成佛,华严善财所参善知识中亦有示现女身者,惟冀仁者暇对,遍采《大

  藏经》中此等事迹,汇辑一编,以被当代上流女众之机,则阅者必生大欢喜,欣欣

  向荣,宁复轻生疑谤乎

  佛典中常有互相歧异之处,人每疑其佛意,何以自相矛盾

  

  宁知此乃各被一机,不须会合,无足疑也。[31]

  弘一法师虽然没有亲自到澳门参加这场佛学讨论,但是,从这封内容详实、观点鲜明、说理透彻的回信中,可以看出他是非常关心这场讨论的。正如江之萍女居士所说,弘一法师的这封复信,“对于前函问词,就可说完全解答了”。[32]澳门佛教文化界的这场讨论不久就停止了。

  应该说,弘一法师的这封回信,实际上为澳门佛教文化界的这场讨论,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它既标志着40年代初澳门佛教文化界关于佛学女性问题的讨论圆满结束,也标志着民国初年以来佛教革新理论中的女性观念正走向成熟。这是海内外爱国爱教的炎黄子孙共同努力的结果。

  

《弘一法师与近代澳门佛教(何建明)》全文阅读结束。

菩提下 - 非赢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网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