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指见性既如此重要,诸大祖师能为学人开发自性,令其当下悟者,而免迂回曲折地多走弯路,真是功德太大了。禅门五宗的诸大祖师能为学人畅晓无疑地直示真心的,代不乏人,但其中说得最直接痛快,令人闻后即能悟道的莫过临济祖师。他非但把如何是当人的佛性及这性在什么处说得一清二楚,而且把悟后如何做保任功夫以及功夫向上升进的历程,也用“三玄三要”毫无保留地表泄出来。不似他宗把说到嘴边的关键话又咽了回去,使人反而生疑,摸不着头脑,这大概就是今日他宗皆绝响,唯临济尚能延续的原因吧。
临济祖师开示学人说:我与诸佛不别者,乃认得这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他是无依的人,他是诸佛之母,诸佛皆从此出。又云:竖起眉毛,挺起脊梁,露出巍巍堂堂这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便是活佛活祖。又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出入人之面门。又云:欲识此无位真人么?即今说法、听法者是。又云:人要求真正见解,不要求殊胜,殊胜自至。何以谓之真正见解?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物境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你目前历历的勿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若如是见,便得与佛祖不别。又云:你欲识佛祖么?只你能听法的便是,如信不及而向外求,设求得者,皆是文字名相,终不得他活佛活祖之意。又云:约山僧见处与世尊不别,每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六道神光未曾间息,若能如是见得即是一生无事人。又云:你欲得生死去住自由,即今识取听法的人,无形无相,无住处,活泼泼地应万般设施用处,只是无处所,觅着转远,求之转乖,号为秘密。
临济祖师见得真,说得苦,将“说法、听法”的人反覆叮咛嘱咐学人的话,多不胜举。总是要人当下信得及,识得透,才能了毕大事。我们后辈学子果能于斯识得本性的端倪,毫不怀疑地于行住坐卧中加以绵密保任,消尽妄习,圆证菩提,方不辜负临济公赤诚为人的本怀。
至于“三玄三要”更是临济公心诣。因他用心细密,亲历过来,说得清楚透彻。他说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一玄门须具三要。这三玄三要,我们要细细参透,方知由初悟,渐臻圆满的玄奥。但历来诸方对这三玄三要究竟是哪三玄哪三要呢?各执一词,争论不息,相持不下。如古塔主、洪觉范、张无尽等,有的说是藉此为涂毒鼓声,一死便休;有的说是截断众流,壁立万仞,偷心全死而悟本来;有的说似清凉寂灭幢等。惟古塔主独排众议,谓临济公既说三玄,应还他三玄,怎可以一语而概之。乃采集言句表彰三玄,但于中又遗漏几要,不无支离破碎之感。在此众论纷纭,莫衷一是之际,汾阳昭禅师乃以一偈而概之曰:“三玄三要事难分,得意忘言道易亲;一句明明该万象,重阳九月菊花新。”他是临济公第五代孙,他说难分,谁敢再分。以是三玄三要之诣,尘封高阁,决无有再提起者。迨至清初天童密云悟禅师的法嗣三峰禅师出世,进问乃师本宗初祖三玄三要的的旨,悟师以汾阳昭偈答之,三峰不肯,请师清楚明晰地指出三玄是哪三玄?而且一玄有三要,三玄就应有九要,九要又是哪九要?不可笼统颟顸地说一句事难分而作罢。因此引起师弟不睦,更因此争论。清雍正帝目为犯上,阻止三峰语录流通,焚毁其书,致今日无从查阅此公如何申述三玄三要之玄旨,诚为莫大的憾事!于兹无可奈何之际,谨就诸先贤关于三玄三要之论述,择其适合为近代人用功之轨范者略录之于后:
临济公说“一句中具三玄”。在要弄清三玄之前,先要明白这一句是哪一句,不明白这一句又何从透三玄呢?原来这一句就是上面说的“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即今说法、听法者是”。这一句最关紧要,是三玄三要的总纲。明白这一句,识得本来面目,才可往下谈玄要--用功的过程。否则,如纸上谈兵,空说无益。
所谓说法听法的无位真人,即本来本真,不因造作,不用修成而无依倚的本色道人也。我们现在能说法听法的不是四大色体,乃各人目前历历孤明而无形相的“灵明妙觉”。我们会得这个“妙觉”,只为初悟,习气未除,自救不了,需要历境练心,上上升进方能与佛祖把手共行。所以临济公把这段历进的途程分为三玄三要。
从这句说法听法的无位真人上因各人的根基和所悟的深浅不同,分为三玄。是哪三玄呢?第一是体中玄,第二意中玄,第三是句中玄。盖从悟得的妙体上发而为之的大意,由意产生妙用拈出而为言句。临济公于每一玄,各有一句说话,今为读者易于明了契入起见,将三句提示,颠倒过来,由浅入深的从第三句中玄开始分段略说如后:
一、句中玄:“看取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
这句话就是说我们看木偶戏,木头人会动,全靠人在里面抽线。教我们由此明白我们之所以能言能行全是佛性的作用,离开佛性,这个色体就如木头一样,不能动弹,藉此提示而明悟本来。但这只是初悟,执着习气犹在,故此时自救不了。但在悟后,只要不放逸,不得少为足,精勤绵密地做保任功夫,即能除尽习气而了断生死。故这里就功夫上进的程序分为三要:
初要:初悟时脱离诸相,识得本真,是为句中玄初段。
中要:既识本真,习气犹在,即当绵密保护,不可稍懈。
上要:以自己保自己,则有想象光影,思欲离之,但功力不够,犹不能忘。此时任你保护严密,但有相而不能忘,所以临济公说自救不了。
二、意中玄:“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
斯道妙理难解至于不可以言解,斯真妙矣。既妙至无可言解,则起念来问者,岂不错乎?即善问如无著菩萨者,至此亦无能措词。盖无为法门,其初已悟截流之机--即识得本来--入于正位,则群流--妄想--皆断。沤和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灭和而成块也,任你百千万亿有言说的问答沤块,怎能负担得起截断众流的大机大用?意思是任你百千问答,终归有解,岂能如无解之妙解,一齐放下,无问无答当下即截断众流,而端坐证无为。这里就功夫进度也分三要:
初要:接句中玄上要,因保任功夫绵密,能离却想象光影,然犹有离在意中。
中要:功夫更加绵密,忘却“离”字,遂入无为正位。身心轻安,受用无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今也变返照而为寂照,端拱无为,一无事道人而已。
上要:此时无所谓功夫,无功之功,其功甚大,即无为亦浑化其迹,无所谓无为矣。此时不求神通变化,而神通自来!到此地位已明两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故临济公云:此句荐得可以为人天师。
三、体中玄:“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
此三要不是上面说的初、中、上三要,而是身、口、意三要。上面说的三要乃返本还原,自家大事了毕者;此三要乃印开心地--朱点--发百千万陀罗尼,建立化门,起度生之妙用者。为度生故,身则外现威仪;口则随机对答;意则智悲双运。以此为印,开发心地,广大无边,凡一切料简、与夺、权实、照用、宾主,不必拟议而自然历历分明。(试问:东西两堂二僧同时出来下喝一声,还分得出谁是主谁是宾否?)这里也分三要:
初要:功夫妙到极处,则妙不能久炫其妙而返淡,此淡乃功夫妙到尽极处,返而为淡,不是未曾历过意中之玄要而妄言淡者。淡如水,水无味,同愚人一样,无识无知,穿衣吃饭而已。
中要:我们本体本来如此,今复如此,并无增加。斯理实非妙字能尽,惟淡字好,但大家一入淡则觉孤寂而飞走去,惟智者能安而乐之。淡虽无味,然无味中有一至味在。原来不是色、不是空、不是一、不是万、不是凡、不是圣、不是境、不是物、不是有为、不是无为、不是亦不是,于行住坐卧,动静酬酢往来之中而历历孤明,如朗月当头,推之不去,揽之不来,总无丝毫接续断灭,影响之相。
上要:至此难于开口措词,世尊见文殊、迦叶白椎竟便下座,古来诸禅德至此便拂衣归方丈。惟曹山禅师有一句话可用来明此上要。僧问曹山:“朗月当头时如何?”山曰:“犹是阶下汉。”僧曰:“请师接上阶。”山曰:“月落时相见。”诸位读者,月落后莫非即漆黑一团,不见光明了么?非也,这是功夫到究竟处,浑化相忘,毫无痕迹,犹如吾人在空气中而忘其为空气也。此时如有人进问一句:“月落后作么生相见?”我即向他礼拜了退。
可见我们做功夫到究竟地,一点影响也没有,假如还执着神通变化,则失之远矣!所以临济公说,到此地位可以为佛祖之师。
这临济公直指人见性成道的三玄三要心法,自从汾阳昭说“事难分”后,后人大都不敢再分三玄三要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玄要?只颟顸笼统地说一声“泥弹子”或“喝”一声而掩饰过去。讲到喝,如真透过三玄三要达到究竟地,这喝非但当得起三玄三要的最高点--“三要印开朱点窄”,即三世诸佛也为之喝退;如只笼统颟顸地“喝”,则张三李四哪个不会喝,这喝值得什么狗屎橛!
棒喝在禅宗的作用颇为广博而微妙,德山棒、临济喝是响彻古今的宗门风范。不知有多少豪迈英俊之士于斯豁开正眼而归家稳坐,可见其作用之微妙,有非言语所能表达者。兹举一则“喝”的公案供养大众,以略窥其微妙:
宋徽宗时,当朝太尉请诸山长老来家开无遮大会,当时禅宗的大德圆悟勤也在座,徽宗皇帝也着便衣来会随喜。会间有华严座主提问道:“在我们教下讲来要成佛须经三大阿僧劫,而禅宗则说一棒一喝即能证道,这和佛所说大相径庭,不能使人无疑。今宗下大德在此,如一喝能透得贤首五教,则能使大家信服,棒喝确有此功效;如透不过五教,则所谓棒喝能使人成道者,便同魔说。敬请宗下大德来开示愚蒙。”
时圆悟以目视净因成禅师,成会意,乃对大众曰:此问题很简单,不值前辈长老解答,由我少长老来试答。要透五教,先将五教的教义立明,以免下喝时混淆不清:
一、小乘教:小乘着有,以有法可修,有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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