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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学悟道与生命实存——蔡日新先生访谈录▪P3

  ..续本文上一页统文化这座巨大的山脉。

  问:谈及禅学的佛学理论,据悉在二十余年前美国一些著名的学府,有学者曾以禅学理论作“心理分析”(Psychoanalysis)课题,于东亚的日本、南韩及台湾亦先后建立了这门学科。确实,佛教心理学,这个名称已在国外流行多年,教内学界同仁认为佛教理论的心理分析是很融通的,深切的,先生对此有何看法?又目前在大陆佛教界有没有类似西方此种的“禅学分析”研究?

  答:佛教中的“五蕴”学说,本身就是一部完整的心理学,这是不言而喻的。海外学人援此理论用作“心理分析”,这应当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禅学并不违背佛学的基本教理,六祖在《坛经》中也曾揭示了三科:即蕴、处、界,与三十六对之理)。可惜大陆在佛学研究上起步很晚,很多学科由于文革之浩劫而百废待兴,因而在这方面仅仅偶尔有论文提及,但目前至少还没有看到有十分专门的力作来探讨这个问题,也未闻有此专业的开设。

  在这里,我想就五蕴学说来谈一下佛教与心理分析的关系。五蕴中的色蕴,指的是具有质碍作用的物质现象,它可以分为“四大”(地、水、火、风)、“五大”(地、水、火、风、空)、“六大”(地、水、火、风、空、识)等物质,其中以“六大说”最为全面地诠释了物质世界的各种状态,亦包含了具有感受性能的“识大”(神经系统)。受蕴主领纳,它约略相当于心理学中“感受”的范畴;想蕴主“取像”、“名言施设”,它是指摄取表象,从而形成语言、概念等的精神活动(即包含了心理学中所谓的“想象”舆“思维”等精神活动);行蕴指造作,它是指思想中决定和支配人的行为的一些因素;识蕴具有了别作用,乃指一切认识活动所赖以发生的精神主体。在整个“五蕴”中,“色蕴”指的是物质世界,受、想、行、识四者所指是精神世界:若将二者合而言之,即形成了一部严密的“心理分析”的学术理论体系。自然,若本此体系而贯彻于禅修之中,对于调整人们的心态,使主体与客体之间展现一种和谐运动的关系,从而有益于人们的身心健康,有益于维系社会伦常的正常秩序,其作用自然是无法估量的。

  问:生命实存的价值观,是我们一般凡夫众生时刻探索的课题,先生研习佛教禅学思想多年,体会当然很深切。对于人生内在问题的本质探讨,以及人类内在精神的实质了解,请先生表述一下您个人的看法。

  答:人生外在的价值观,纯粹是一种以实物为度量标准的计量观念,它的极限数值是一种无穷尽数目。早年,我曾经与一位数学教员谈论过自然数中的“一”和“零”,我问他:在自然数“一”后面加“零”,从他现在开始加起,一直加到他的后世无数辈子孙,是否能有个终极?他说:“没有。”诚然,只要将人们心里的那种原始欲壑的大门一打开,那将是什么坏事都会做得出来的,它对于人类与社会的破坏也是无法估量的,这在大陆的文革以来的种种事实,就十分有力地说明了这个问题。无论是说“彼可取而代之”(见《史记·项羽本纪》)的“盗”也好,还是说“大丈夫当如是也”(见《史记·高祖本纪》)的“君”也好,他们一生的两大功德莫过于兴造地面宫殿与地下宫殿(墓陵)。尽管齐云、落星、阿房、长东,可谓富丽极矣!昭陵、乾陵、茂陵、秦陵,可谓峻固极矣!但当年的这些殿主(统治者)在一命九泉之时,他们的欲壑是否填满了呢?!显然,在他们溘然长逝之时,他们除了有对于财富不能占有殚尽的遗憾以外,想必也不可能再有别的痛苦了。但在另一方面,他们不只是对于外在的世界没有认识清楚,而且对于他们的自身也殊无一丝的认识,像这样的人生,活着是“虚生”,死了也只留下一个昭著的“臭名”。与此相反,禅者对待物质世界与生活财富则截然不同,唐代的南岳岳西园昙藏禅师,他对待入室劫取其财富的盗贼说:“室中有可意物尽可持去”,又如萧梁时期的善会大士,他种植于浙江的松山,当有人盗窃其园中的瓜蔬时,善会反而用篮子盛着瓜蔬送给那些窃者……这些前代的大德,他们对待财富的态度是何等地坦然!是何等地洒脱!是何等地任运自如!

  身外的财富增多了,则有如尘垢覆盖吾人本自清净的内心,因而禅者对于物质财富所持的态度是:衣服足以御寒,食物足以果腹,余者则任财富在社会中任运来去。非但如此,禅者往往认为:“见名见利,如眼中着屑;遇声遇色,如石上栽花。”(宋代芙蓉道楷禅师语)他们极力将外在的客尘赶走,以保护自性本心的清净,这便是黄檗祖师开示学人要做“出粪的人”的义蕴所在。因为禅者对人生是至为珍惜的,他们认为人生中只有“在此衣线之下失却人身”是最痛苦的(唐代云岩昙晟禅师语录)。也因为人生内在价值的取向与对人生真谛的追求替代了对物质财富的索取,这样做自然是可以出生死流、证第一义谛的。事实上,这一人生的价值取向已经成为了禅者矢志不渝的目标,因而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粗衣素食”、“ 岩居穴处”之苦了。

  问:邻近的日本佛学研究与成就,无疑有其一定的缘由。中国佛教界(包含大陆、台湾、香港)应当怎样向它吸取经验?谈及基本的研究工夫方面,多年以来,中国学者的确与日本、欧美学界有一段距离,今后吾人在文献研究和整理、以及方法论层面上,应当如何取决?

  答:对于先生所提的这个问题,由于本人受所处的环境所局限,对于境外佛学研究的状况所知实在甚少,加之敝地尚是十分保守封闭的蛮荒地区,文革的阴影与余悸尚深深地存在于这里,本人大有“子不语”之忌讳,庶不能做答。

  问:中国的经籍文献,涵盖着无穷无尽的人生智慧。以佛典为例,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要作具体的了解诚属不易。对于研读佛典文献,方法和态度的取向是要紧的,这里请先生发表一下您个人的一些经验,好让学佛的青年学子参考。再者,对于目前国内外研究佛教禅学的课题,先生可否有具体的省思与体会?请略说一二。

  答:中国的经籍文献,卷帙浩繁,而佛藏之典籍则更是浩如烟海,即使是髫龄受业,皓首亦难穷经。先生提到要我谈谈个人研读佛典的方法与经验,由于本人在这方面造诣甚浅,加之每个人的治学之道也未见得完全相同,故只能略谈一些个人粗浅的体会,以供教内的学界同仁参考。

  研读佛典文献,首先要求读者具有相当高的传统文化修养。在这里面一是要求学人必须具有深厚的文字训诂根柢,否则,对于佛典中的史传类文字、祖师们的别集文字(含书札赠答等作)、以及诗偈等文字等,则会艰于阅读。二是对于佛典常用的名相(即专业词语),要基本上能掌握,否则在阅读时便会囫囵吞枣、或者阅读速度甚慢(因要忙于检索辞书)。以上两者是阅读佛典的基本功,前者要求首先就具备,后者则可以通过不断地阅读佛典以逐步提高,但阅读佛典是不可以缺少这两种基础的。

  其次,阅读佛典要能一门深入,然后旁及其他。三藏十二部典籍,无疑是浩如烟海的,而各种典籍演说的法义,在教理上虽然不尽相同,但毕竟不会违背释尊的法印,这大概也是后世祖师判教立宗的原因。所以,吾人初读经教,切不可贪多务得,最好从十二部经典中择其契合自己根机之一部研读,而在一部经典的群经中,最好是先选取其具有代表性的佛经来深入研读。在这里面,又往往存在这样一个问题:一般具有代表性的佛经,则不可避免地会有许多前代大德的注疏文字,而这些注疏文字往往又非常显著地带有祖师大德们自己的亲身体会与他们个人的佛学思想。诸如:学天台者则往往将经典援之以入止观,修贤首者则又往往将经典援之以归法界,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因此,我们初读经教时,最好是先把这些注疏文字统统放下,反复地去诵读经典的原文,涵泳于其间,待到对经典义理渐渐纯熟时,再去参考那些注疏文字也不迟。事实上,也只有如此阅读经典,才不会失却自家的主人公。我们在精读了一经或一论之后,然后再阅读其他经典(首先是与精读的经典相关的,然后才可以旁及其他),才会有的放矢,左右逢源。但值得注意的是:首先修学的那一部经典,可能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此时,读者切忌浮躁,否则欲速反不达;同理,也只有将一部经典阅读得十分纯熟之后,再去旁通其他经典,才会如汤沃雪,释然冰解而深得其义趣。

  再次,阅读佛典要善于培养自己的思辩能力,要具有一定的宗教实践体验,切不可架空,只将佛典当作一般的文化典籍来看待。佛典中的义蕴,尤其是般若学的深旨,实在是洞彻人生与宇宙的深邃的大学问,若果没有一定的思辩能力,则恐怕难以体会其中的一二义蕴。若果具有一定的老庄文化思想基础的人来阅读此类佛典,那自然要比搞世俗学问(尤其是从事逻辑推理与搞实证的人)的人阅读般若类经典,将会有受用得多;但这类人阅读般若类经典,又比身处丛林(尤其是深山、或者岩穴)中,有过习定体会的人要逊色得多。因为,深邃的思辩能力与深切的宗教体验,是体会佛典(尤其是般若类与中观类经论)内蕴的必不可少的条件,也可以说是阅读禅门著作的津梁。

  此外,佛典的阅读方法还可以灵活一点,诸如采用“比较方式”阅读(将各种版本或各种注疏文字放到一块比较)、采用“札记方式”阅读,或者采用“持颂方式”阅读、采用“观想方式”阅读都可以,总之,只要适合自己的根器,与自己契机就行了。因而,吾人完全可以根据各自的特点,选择相应的佛典来阅读,并可以选择与自己相应的阅读方法,这一切都是无碍的。

  至于先生所提到的国内外禅学研究的课题,由于本人囿于这个蛮荒的地域,所涉猎面实在太狭窄了,只可能在工余之暇,偷偷地浏览一些大家名师的著述,谈不上能有什么见解,只能谨陈愚陋以供贤达参考。目前,佛教禅宗通史类的研究成果比较丰盛,继日本忽滑骨快天的《中国禅学思想史》之后,台湾、香港与大陆均陆续有这类著作问世,其讨论的层面也日趋深广、日趋完整。但在对具体的宗门史方面所作的探索,相对地说就不及通史类研究成果之显著。另一方面,在对禅学史的研究方面,对于中唐时期及其此前(也许是因为胡适先生的始作俑者吧)的研究成果颇多,而对于中唐以后乃至明清期间的禅宗研究,相应地说,其成果就显得甚少了一点。再者,对于禅门祖师大德、尤其是影响到一代时教的佛门龙象的禅学思想与禅机作略之研究,也仅对六祖、神会等大师的探讨者居多,而对此后的禅门宗师之研究成果就似乎略少了一点。此外,对于丛林中一些宗门的机关施设及其内在涵义,至今仍然缺少比较透彻的诠释与阐述,其中普及泛谈者居多,作深入具体研究者甚少。

  以上拉杂谈了这么些,未见得很正确。这些我个人的心得体会,只能略供同仁参考,也祈教内贤达不吝教正。

  

《禅学悟道与生命实存——蔡日新先生访谈录》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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