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聽吹貝、鼓角、琴、瑟、筝、笛、箜篌、歌叫、妓樂之聲”。聽尚且犯菩薩戒,何況自作呢?《法華經》方便品中雖有擊鼓、吹呗、箫、笛、銅钹等,盡持供養之句,但卻是“使人”作樂,而非僧伽自作。由此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佛陀所准許僧伽的,僅止于以清淨、單純的人聲,依于內心的恭敬、肅穆和莊嚴、景仰之情,發而爲詠歎諸佛或歌贊佛法的文句之聲。以聲樂的技巧、唱腔尚且不可(此即有“過差”之失),更何況以樂器、樂曲伴奏、演唱?至于有關今日佛事法會中,所用的木魚、大罊、鍾、鼓等,大抵取其聲音清亮、悠遠、沈穩、肅穆等特質而使用之,爲的是帶引大衆節拍一致及增上專注和恭敬等,而非爲了增加音樂的“效果”,因此若能如法使用(不要花俏如藝人般),亦算是符合佛意的。基于此,我們可以了解到:中國梵呗的施行與發展,若能謹守古調、古法(而且用心正當),則大體上不離梵呗原有之精神,是可以確定的。
但是由于時空長久的遞移,使得梵呗的原始精神已逐漸地模糊,再加上道行、道心的一代不如一代,已使得梵呗的認知與使用,漸漸地由單純、樸素地修道內涵,而分化、混同乃至異化變質,這是值得我們注意的。雖然古來的一些呗句與偈贊等唱誦,透過僧伽的曆代相承,而有不少仍然流傳至今(當然失傳的亦不少)。但事實上今日的中國佛教,卻又另外地存在一種“類梵呗”的,由梵呗所分化生出來的音聲佛事,它的形式相當地多樣化,我們大體可以將之定名爲所謂的“佛教音樂”。此類音樂大致上雖可明顯地與傳統梵呗分出界線來,但不可諱言,它是受了梵呗的啓發,但卻以化導世俗爲目的,而逐漸發展出來的、已失去修行內涵的音樂形式。面對這樣的現實,身爲一個出家人,我們所應努力去澄清和了解的是:梵呗與佛教音樂,其主要分野是什麼?佛教音樂是如何在曆史的演變中産生的?一個出家人該如何面對梵呗與佛教音樂?
首先我們知道,依于上來諸節所說,梵呗存在與施用的唯一目的和理由,正是爲了“修行”的目的而設。雖然梵呗在本質上也是一種歌韻形式,但它的內容、音律與使用心態等,佛法中自有明確的界定,決不可以混同于一般廣義的“佛教音樂”之類。因爲既然梵呗是修行人爲了自他的“修行增上”而使用的,因此梵呗就使用的因地上說,是爲了表達對諸佛菩薩或佛法內容的尊重贊歎,或表達個人的宗教情操與修行心情等等,方能有所施用。若就梵呗的音聲特性說,必須具備和緩、平正、莊嚴、肅穆、凝神、定心等特質。再就梵呗的修行增上說,則必須達到道心增上、內思反省、擴大悲智、空性相應等效果。更就唱誦之後的心境說,必須是輕安、清淨、專注、無著等等反應。相對于此,則所謂的佛教音樂,論其因地,並非以“修行”爲所需,而是以“化導俗情”爲所求;論其音質,雖亦出于尊重贊歎等宗教情操,但總不外以“通俗、易解、易受”爲訴求,因此華麗、繁複、起伏嬌弄有之,凝神、定心則非其所能;論其增上,則雖有種未來善根之功德,然總不離以音塵悅耳爲誘因,順于衆生貪著美音之本性故,終究是動蕩心神而難與道法相應;論其心境,則作者、聽者,多以取悅、誘引爲事(否則化不到衆生,甚至錄音帶也可能賣不出去!),作者不免我執徒增,聽者不免雜染益重,清淨無著如何可求?(當然,純宗教情操的創作,或亦有例外——如叁寶歌即是)
由以上的分判二者,我們可以明顯的認識到:身爲一個出家人,就修行及住持叁寶的立場說,確切的認識梵呗的重要性與特點,依著個人所需,而將正統(具有上來所說諸特質的)梵呗運用在修行上,並隨緣隨力地傳承正統的梵呗(以正確的因心),無論自利或住持,皆是很有助益的。就隨緣化他的立場說,當事先充份地了解並明確地把握出家人的僧伽形象及戒律用心,既使仍要從事“佛教音樂”的化導工作,亦應把握分寸,以白衣從事爲宜。切勿徒泥“化他”之名,而失卻了自他佛法增上,及叁寶常住的利益。(在此認知下,以出家人身份上臺演奏、指揮、演唱獻藝等,實不相宜)
面對梵呗與佛教音樂,兩個不同領域與層次的音聲佛事,身爲出家人自身應有的認識與對待之道,大抵如上所說。接下來的考慮是:正統梵呗如何繼續保持其純正與傳持不辍,並且在佛教音樂可能大爲興盛的未來,不至于受到此一通俗化風潮的混同和異質化?當然,關于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其最直接的做法可能是:由今日的僧伽發大心,將曆來流傳于各地的梵呗給予收集、整理、保存(錄成光盤片、大量流通),並進行系統化教學等等。這的確是一種直接而有效的方法(雖然在人力、物力上將所費不赀),不無推行之必要。然而除此之外,我們卻必須了解到,這種做法無論在觀念上及行動上,都是屬于“封閉型”的。事實上從中國化梵呗的産生及演變史實看(參考前二節),如法的梵呗其實並不是自然存在的,也不是一層不變的。它是被前人所創造,並經時空、文化的洗禮,而逐漸演化成今日這般模樣的。尤有進者,既使在同一個時代中,不同地區亦流傳著不同的梵呗唱腔,它們並皆具備了如法梵呗的特質在。因此,強固地保存既有,並非避免如法梵呗被混同、異化或失傳的唯一有效方法,因爲梵呗其實是具有區域性及演化性的。保持如法梵呗的長遠之計,依筆者淺見,不如以開放的心靈,努力去把握兩項原則:第一,正確理解並體會梵呗在修行上的意義與應有之特質,依此理解和體會,從而對現存的呗唱加以檢別(去劣存優)、改良乃至創新。第二,由曆史的演化中,去了解梵呗的演變與分化因素,並配合對現實的考察,而將所謂的“佛教音樂”加以分類了解,並與梵呗嚴格區分(此亦是本文所重點要表達的),避免相互混淆,而失去各自應有的功能,且模糊了彼此的立場。藉此而使得四衆弟子,能依于各自的身份與需要等,對梵呗及佛教音樂采取不同的認知與對應之道。這樣一來:一方面佛陀所准許出家人從事的“梵呗”,將在健康而純正的環境下,被正確地傳承甚至再創造。二方面佛陀所製出家人不宜的所謂佛教“音樂”,也能在不混濫于梵呗的前提下,不壞世間相地,令其自然發展,從而發揮其化導世俗的作用。如此兩得相宜,既不壞清淨修行及叁寶幢相,也不妨世間弘化與方便誘引,這應是吾人今後面對梵呗及佛教音樂時,最適當的認知與希望吧。
如法梵呗之條件
本節將離開有關“佛教音樂”的討論,而針對出家衆所最當了解的“梵呗”本身,討論其如法從事的條件。我們從前數節的討論中知道,梵呗雖是一種非常利于自行化他的法門(從根本說)及修道應用知能(從方便說),但卻必須運用如法、身心投入,方能離過有功。這主要當分叁方面說,首先在梵呗從事的發心上,必須純正:乃是爲求引發自己內心的善念與覺性,以微妙音聲贊佛、法,舒發自身的悲情與敬意,乃至引領他人同入法海等目的,而作梵呗之吟誦、唱念。並非爲了沽名、求利等生死邊事而爲之。
其次,對于所唱,所誦之儀文、儀式的內容與含意,乃至作意、觀想之方法與內涵等,皆須事先明了、熟娴,務必做到聲合于文,文入于聲,音生意至,意起聲揚的境地,方能感發內在覺性的顯發。從而更以此覺性,從事梵音誦唱,則更能使自他達到忘形于音韻,而又不壞音韻的冥合效果。這正是所謂觀聲是空,空不礙有,入流亡所,能所盡盡,乃至覺、空雙泯的中道境界。
第叁,梵呗最重在音律之表現,與悲智之投入。雖修道不在發音、吟誦之技巧上,但梵呗之如法技巧,卻是修忏等法門,觀煉熏修之所以。因此,依于古傳之口授,以和緩平正、深沈哀宛、清亮莊嚴、悠遠肅穆之好聲,藉由熟練的梵唱技巧,方能將內心對叁寶的崇仰、對佛法的體悟、對自身的忏悔、對衆生的慈念與悲心等等,透過聲音而表露無遺!如此人與法合,法與聲合,聲與智合、智與悲合,不但法會圓周、自得大利,甚至感動人天、鬼神與百獸等,亦爲自然之事。這也正是梵呗的大妙與大用,且爲曆代大德所重視的所在,願有心、有緣的大比丘僧,發長遠心繼承並弘揚此一門。
結論
《楞嚴經》雲:“此方真教體,清淨在聲聞”,以音聲而做佛事,成就自他兩利的佛法修持,自從佛陀權開之後,就一直爲西域與中土的曆代大德所開發並延用著。至少在中國,隨著誦經的盛行與忏法的建立,它已俨然成了一門專修的法門。佛的叁十二相中,有梵音一相,故音聲在自行化他的運用上,有其決定的重要性,是無庸置疑的。只是經過時空長久的流傳,對于此種音聲佛事的運用,無論在觀念上(爲名利或爲修行?)、作法上(是否過差?)乃至實際的內容或技巧上,都有了不少的異化與分化(如“佛教音樂”)現象。今日,當我們重新來面對這個,已是大部份佛子日常中所不可或缺的修行課題時,我們實在有必要去做一番厘清、定位與重新再出發的工作。
《梵呗略考》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