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站義務做事,我只好自己攬活,閉門造車。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每天規定的KPI。工作受阻了,目標計劃卻仍未改變,時間一長便屢遭批評。工作上又不愛與同事過多抱怨,情緒沒有地方宣泄,在無法忍受的壓力下,既絕望又無助,我生病了。每個月都生一次大病,有時高燒至40度不退,只好不斷請假。
公司難以接受我不斷請假的行爲,同時不滿我對“灌水”、“踩樓”、“爭議話題”、“有獎活動”等爲促進流量而采用極端手段的抵製,終于“勸”我離職。對自身優劣勢未能正確地認知、一味想自己得不到他人肯定的“因”,造成了我今年八月底辭職的“果”。然而當我仔細回顧時卻發現,這些挫折大多竟如此相同。
而讓我更後悔的是,在這種擰巴的工作生活狀態下,我沒有把佛法作爲指導我病症的良藥。
我小時候身邊接觸不到信佛之人,也沒有人向我傳播佛學教義,唯一能與佛法聯系起來的是小時候姑姑送我的一尊小小的玉佛像。在我10歲生日那天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我因大腿股骨斷裂錯位躺在床上做牽引恢複,這樣的骨折已是第叁次了,小兒麻痹症加上先天性骨質疏松,摔跤、骨折、手術成了我的家常便飯。而與身體感官上的痛感相比,令我更感害怕的是家人的擔心,以及他們流露出的表情、神態。這是一種每時每刻都讓我感到有罪的強大念頭。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的內容抽象無比,卻令人毛骨悚然:我在爺爺家門外的小路上滾雪球,下坡的路,十分陡峭,雪球越滾越大,越滾越快,我追著那個巨大的雪球往下跑,但卻永遠也追不上,因爲雪球滾的軌迹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個環形,像一個旋渦,又像一個輪回,像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事物,又像是一個熟悉的老朋友。種種視覺刺激包裹著我,雪漸漸變幻成了一些巨大的白色柱子橫在我眼前,像雜草叢生,又像樹影婆娑。一會兒,雪球的形狀漸漸開始失真變形,一會變得巨大,讓人畏懼,一會又變得細小,難以捕捉。它像蟲子一樣爬滿了我的全身。這些細小、白色的“東西”,像雪花,紙片,又滾成了正方體、長方體、夾雜著泥土,變幻著各種形狀,無休止地滾下去,周而複始,無法停止。于是我在夢中質問我的父母,想要解答這個謎團,他們卻只是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這又似乎是一種慣用的欺騙性的話語。
因爲這麼多年了,一切都並沒有好起來。我還是一樣會摔跤,一樣會骨折,一樣讓他們擔驚受怕,讓他們失望、難過、悲傷,而我自己卻不能改變一絲一毫......
心隨西雁行 (下)
多年的孤獨、混沌、沒有歸屬感,似乎都在那一個晚上放大了,它讓我感到了真正的恐懼。當年的我還小,並不知道這個夢所代表的意義,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是一種單純的痛苦,這種痛苦不是來自于我的身體而是內心。驚醒之後,我開始尋找那尊玉的小佛像,我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會這麼做。年紀尚小的我,仔細觀看佛像,並開始每晚誠心祈禱。
我並不知道爲什麼祈禱。怎麼學習佛法,怎麼皈依,怎麼尋找上師。從10歲起至20歲的十年間,自己陸陸續續尋找、涉獵了不少佛學教典,但大都停在攝取知識的層面上。我不敢向他人討教,因爲母親爲了給我治腿曾到處求佛但多次被騙,以致她及家人後來對佛法有了一些誤解和抵觸。
在生活最混沌不堪的一段時間,曾有朋友形容我“太散,所有思維和想法都像是碎片,無法攏到一起。”而我自以爲深刻的,對于“真實”、“本色”的理解,無非只是過分地誇大痛苦的狀態。拒絕與他人交流分享經驗,讓我的思想拘泥于書本,而非這個大千世界的當下,那麼入門又從何談起。
我一味地觀察他人(比如我的父母、親人、同學、老師、同事)對自己的看法,所做的永遠是逃避,以身體爲由的逃避,以性格爲由的逃避,以及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逃避;一味放大自己的感官意識,一切以自我爲中心,逃避的核心是自己的心。相對我們有成見的心,事物的表象是永遠變化著的、無常的。麻煩和苦難會變成各種形狀來到你的面前。在一切無常面前,我們往往束手無策,痛苦絕望。我無法脫離痛苦,只是因爲我沒有覺察到苦的本質源于自己的內心。
通過在網站學習《次第花開》、《寂靜之道》等書籍後,我開始每天做功課,讀法本,讀經書,以生活中的事爲契機反觀內心來使自己成長。打開與人交流的心,重拾以前忽視的因緣,體驗、感知和感恩幫助過我和傷害過我的人,珍惜父母和朋友……甚至在重新找新工作時,也把心態放平。人人是我師,每一天都在感悟著新鮮不同的世界,也讓世界更容易接納我。我想要的,並不僅僅是接納與認同,而是認清自己,將心安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永遠存放。
每當一天結束時,我會禁不住思索,今天的病痛和挫折給我帶來了什麼?說沒有痛苦,那是假話。我每一天都很痛苦。但我並不能去刻意地避免痛苦,宛如我不能避免每天走在大街上依然要承受無數異樣的眼光。痛苦能帶給我清醒,帶給我包容。我的緊張,我的自省,無一例外都是來源于痛苦,如果沒有痛苦,我或許一生都在盲目自得中虛度。
以這樣的心態面對生命,發現生命竟變得莊嚴、美麗起來。我並不覺得“苦行僧”這個詞能給我多少力量,因爲學佛越久,記憶中關于苦的回憶,甚至有些苦已轉成了甜,悲變成了喜樂和自在。現在,我總懷念起在湘西度過的那四年最艱難的大學時光:舍友的嘲笑挖苦,老師的有色眼鏡,人際關系的舉步維艱,這些記憶都已經不再那麼清晰了。而每次在食堂多幫我打一碟菜的阿姨,每次在宿舍門口主動幫我開小門方便我行走的保安師傅,每次在我下樓時靜候在門口的流浪大白狗,這些重拾的記憶能讓我更深地體會沱江旁的一草一木,體會沈從文的每一句詩文。關上一扇門,打開一扇窗,倘若沒有痛苦和挫折,我又從哪裏開始認識這世間呢?
以正見指導下系統地學習,讓我把重點放在心性的修習上。上師教言的智慧之光引領我的前行,我願用一生來追隨。我曾欣賞並摯愛的上海獨立影評人卡夫卡陸,在遭遇無常離世之前,曾經寫下過這樣的詩句:
大師 我們無家可歸 拉住我們手吧
讓太陽熱度烤化我們的浮華和我們的虛假
大師 我們跟你回家 回到阿爾的麥垛邊 談談詩歌和久已遺忘的理想
詩是寫給畫家梵高的,說的是近在咫尺,但我們又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片世界;而這首詩同時鼓勵我繼續拿起畫筆,正視自己,回歸理想,用欣喜、快樂和美麗去刻畫我們所有的痛苦和苦難。
叁個月前我曾寫下一篇標題爲《回家》的文字,當時傷心欲絕,混沌無措,認爲自己沒有“家”。我家中叁代人出身于軍工企業,因工作調動南遷,從北至南,一直變動,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母親父親等,皆出生于中國的不同地方,黑龍江、吉林、遼甯、山東、四川……我出生于湖北,而顛簸流離的生活並沒有讓我長時間停留于此,五歲又隨母親一同遷往海南。沒有故鄉,也沒有“故鄉”的概念,一門方言都不會說,無論走到哪裏都被當成一個外鄉人。而現在我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也終于找到了心靈上唯一可以依賴的家園。
願我永在上師慈悲的注視下,願菩提心在我心中永住。
祈願希阿榮博上師長久住世!
弟子覺美旺姆
2012.12.13
《心隨西雁行》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