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代宗師們睿智所積累的是佛教思想義理的深厚底蘊,其對佛陀思想的高度概括和系統梳理,具有強烈的哲學色彩,對于學佛者深刻全面把握佛陀的深邃思想脈絡,理解佛陀博大的濟世情懷,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佛教信徒或疏于培養和引導,或昧于狹隘與短視,對佛教義理輕慢與不屑的現象,絕非個別。縱觀曆史,遍觀現實,四衆弟子中不乏或佛學義理素養缺失、或信仰情懷缺位、或修學目標偏頗者,衆多的善男信女對于佛教的信仰停留在追求現世的、當下的利益訴求上,信仰格調上的世俗、粗陋甚至于庸俗,乃是通病。爲此,近代以來,從太虛大師到應慈、興慈、法尊、觀空、正果、谛閑、印順等等僧界人天導師,從楊仁山居士到歐陽竟無居士,及其高徒呂澂、王恩洋居士及梁漱溟居士等佛學大家,都清醒地意識到中國佛教所存在的這一弊端。鑒于刷新信仰之風的宏願,惟賢長老在其漫長的一生中,將老一輩學問僧和佛學大家孜孜以求于中國佛學義理傳播和佛學學術研究的優良傳統,予以了繼承和發揚,爲此,從事佛學教育,普及佛學知識,傳播佛陀思想、精研八宗佛學,始終是惟賢長老一生堅持不懈的願力和職責。
當1980年,中國大地政治的春天來臨之際,惟賢長老終于回歸社會。多少好友勸說這位年過六旬的長者就地安置,安享晚年清閑生活;多少親人祈請這位劫後余生的老人離開佛門,回歸故裏安頓余生。但是,回蕩在其心頭的是弘法心願未了的緊迫,續佛慧命之志尚待努力的鞭策。1980年後的32年中,除最後一年左右的時間因年老體衰、爲疾病所纏之外,他始終在勤奮辦學、講經、著述中度過。惟賢長老的弘法足迹遍及日本、泰國、尼泊爾、新加坡、韓國和美國,身影頻繁出現于各種佛教學術和文化交流研討會的現場;柔軟而堅毅的川音妙法之聲,振聾發聩于從巴蜀山川到深滬等繁華城市之間。其常講常新的經典有《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楞嚴經》、《阿彌陀經》、《金剛經》、《大般若經》、《法華經》、《十善業道經》、《普賢行願品》、《華嚴經》等卷帙不等的佛教重要著作。而在以重慶佛學院爲重心的各學院中,惟賢長老更是留下了他一生研究唯識學的彌足珍貴的學術資料。當我們撫摸著長老所出版的《惟賢法師詩文集》、《般若與人生》、《法華經說什麼》、《唯識劄記》、《華嚴要義》、《法華要義》、《大般若經要義》、《楞嚴大義》、《普賢行願品講要》等著作之際,不禁心潮爲之激蕩,這些著作,是長老年過六旬之後,于繁忙的教學、弘法、社會慈善、學術交流和出訪活動間,用心血所凝成的法寶,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多麼深切的願力啊!
叁
一般見諸于世的惟賢法師的生平介紹,似乎老和尚是突然從1980年冒出人間的法師。確實,這位漢藏教理院的高材生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在擔任重慶佛教協會籌備工作組秘書長期間,就突然從公衆視線中消失。有些資料則說到,1954年惟賢長老蒙冤入獄,先後在重慶、泸州、南溪等監獄,度過了近27年的漫長歲月。其實,直到如今,我們都無從了解當年惟賢長老蒙冤的具體情況。因爲資料的不足,加之長老本身對此的釋懷,很少談及,更增加了其神秘色彩。正如1955年清定上師入獄20年,直到1976年的年初才釋放,以及至今在信徒中影響力頗巨的智敏上人的蒙冤入獄等情況相類似,佛教界的英才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蒙冤獲罪的經曆,給人們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直到如今尚是令人既扼腕歎息,又靜默不語而不願觸及的佛教信徒的心靈之痛,甚至于諸多弟子連他們的恩師是因何緣由而獲罪,也不甚了了。
雖然,我們今日說起此事,也許能如諸上善人一樣,對過去的曆史付之一笑,淡漠處之;然而,惟賢法師從風華正茂的34歲入獄,到花甲出獄,漫長的26年零10個月的日日夜夜,究竟又是如何度過每分每秒的呢?生平介紹中以一句“法師靠的是患難中的真情和堅定不移的信仰撐過劫難”,概括了惟賢長老漫長的鐵窗生涯。如今的佛教信徒,其實並不應回避、甚至忘記大德們曾經有過的坎坷經曆,這並非爲了追究責任方,悲劇本身具有時代性,是當時客觀的社會環境所造成的;之所以要記憶,乃是爲了汲取信仰和修行的道糧。從惟賢、清定、智敏等諸上善人的坎坷經曆及其他們面對磨難的態度、行持中,深切地、具體地體會“境隨心轉”的真谛:只要衆生牽挂在胸,願力充盈于心,一切器界、所有環境都能作爲自身修學、度生弘法的平臺。諸上善人艱難的人生、無盡的坎坷,鑄就的是信仰的純潔和堅定,感悟的是佛法的精髓和博大,勘破的是人生的虛幻和變幻,體悟的是苦迫的現實,拓寬的是心胸的慈悲和無執。能如此想者,方爲佛徒,能如此行者,方可彰顯宗教信仰的力量和精神支柱的魅力。惟賢法師及諸上善人以自己坎坷人生,向世人開示著“世上大路小徑多少條,導歸佛門爲正途”的真理。
我們現在所能了解到的是,獄中的惟賢長老,一以貫之保持了他旺盛的求知欲望,利用一切可能,系統學習了中外哲學、醫學、曆史學等世間學問,並研讀了諸多當時在監獄中所能閱讀到的包括馬列主義在內的哲學書籍,豐富了他自身的哲學視野;但他畢竟是一個佛教徒,恩師太虛大師對漢藏教理院學生的“淡甯明敏”的院訓,始終深埋于心底,以常態化的默誦《大悲咒》、《心經》等佛經作爲自己日常修學的重要功課,即使在鐵窗內的歲月中,也得到了堅持。惟賢長老以堅定的信仰和無盡的願力,面對逆緣的降臨,始終以淡定的心態,正確面對自身的處境,將逆緣化爲自身修行、學法、消業的殊勝因緣;26年10個月的蒙冤生涯,未能消磨掉他的人生意志,卻堅固了他的道心,強化了他弘法利生的信念。
更爲值得今世衆生感悟和感動的是,1980年平反昭雪後的惟賢長老,絲毫未存埋怨衆生之心,而是以極大的熱情,投身于佛教事業的恢複和弘揚,專精于佛教人才的培養和造就,精進于佛學義理的研究和傳承,以耄耋之年而奔波于巴蜀乃至于中華大地,港澳臺及日美諸國,其心願可歎,其事業可敬,其成就可觀。
晚年的惟賢長老,擔任了中國佛教協會咨議委員會主席、重慶市佛教協會會長、重慶佛學院院長,先後被推舉到政協、人大擔任社會職務。在世人眼裏,這一切應是長老應得的榮譽,而在長老看來,卻是他所肩負的職責,是長老實踐其師太虛大師“人生佛教”之願力的又一平臺。惟賢長老無愧于乃師十年之教誨,赤誠的愛國護教之情懷感天動地。從其一生的行持中,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惟賢長老畢生以太虛大師之心爲心,以太虛大師之行爲行;太虛大師的諄諄教誨,法尊法師的耳提面命,鍛造了惟賢長老學貫中西、圓融漢藏、貫通儒道、齊弘八宗的博大學識眼界和寬闊學術胸懷;而常年不辍踐行“人生佛教”的行持,顯露的是如溪流般涓涓不息的慈悲情懷。這是一位令人無法忘懷的佛門龍象,這是一位世間難以尋覓的人天導師!
今天的我們,紀念老人家承續慧命的豐功偉績,也緬懷其慈悲濟世的音容笑貌。筆者以爲,凡我佛子當以老人家爲楷模,以老人家之悲願馬首是瞻,杜絕渾渾噩噩地得過且過,遠離懵懵懂懂地安于平庸。凡當佛子,欲成就自身的佛化生活,欲普被群倫,則需自尊、自愛,以虔敬心皈依叁寶,以弘法願普利大衆。正如中國佛協的唁電中所評價的那樣:“惟賢長老是中國佛教界愛國愛教、德高望重的長老,一生培育僧才、弘法利生,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修持精進、解行並重,慈悲濟世、普施法雨,深受海內外四衆弟子的敬仰和愛戴,爲佛教事業的發展奉獻了一生的心力,功德無量。”這是對惟賢長老一生高尚隽永的人格、愛國護教的情懷、精進修學的成就的高度概括與生動寫照!
長老西歸,正果得成,含笑兜率!常寂光天,不舍衆生,慈航倒駕!
(作者單位:上海市佛教協會)
《僧品高韬 垂範千秋—— 一代高僧惟賢長老世紀人生隨想(金易明)》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