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和尚與藏傳佛教
歐陽鎮
中國近現代的著名高僧虛雲和尚(1840-1959),湖南湘鄉人,俗姓蕭,名古岩,字德清。19歲時在褔建省鼓山湧泉寺出家,次年受具足戒。此後,虛雲和尚四處行腳,參訪名山,拜師問道,足迹曆經四川、西康、西藏乃至印度、錫蘭、緬甸等地。在他的參訪中,尤爲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藏傳佛教的兩個最重要的場所的經曆。虛雲和尚于光緒十年(1884)七月初十拜謝文殊菩薩下山,途經陝西、甘肅、四川進入西藏,到達拉薩朝拜了布達拉宮和紮什倫布寺等西藏佛教聖地。當時“西北布達拉山,有高達十叁層布達拉宮,殿宇莊嚴,金碧輝煌,即達賴活佛坐床處所,住有喇嘛僧二萬余人。又西行經貢噶、江孜,至日喀則。西有紮什倫布,建築宏麗,廣及數裏,系後藏政教領袖班禅活佛坐床處所,住有喇嘛僧約五千人。”[1]虛雲和尚在西藏首府拉薩逗留過一段較長時間,依勝音《虛雲老和尚訪問記》記載:“據他(虛雲)自己說,他曾于光緒十四年去西藏拉薩,在拉薩住兩個月;……”[2]虛雲和尚對西藏的深入了解,爲形成他的藏傳佛教觀、加強漢藏文化友好交往、以及他日後擔任雲南佛教會及滇藏佛教分會會長處理西藏與內地的關系等方面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倡導密宗與漢傳佛教各宗派的相互平等
虛雲和尚爲近代禅宗巨擘,這是海內外佛教同仁所一致公認的,但他毫無門戶之見。他禅學思想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各宗平等的思想,尤其是密宗與漢傳佛教各宗派平等。他曾說:“法無高下,貴在契機。”他積極主張各宗派在佛法中都處于平等地位。如民國叁十六年九月廿七日他在廣州聯義社演說中雲:“複次,佛門略開十宗,四十余派。而以禅、淨、律、密四宗,攝機較廣。善知識:佛境如王都,各宗如通都大路,任何一路,皆能觐王。衆生散處四方,由于出發之點,各個不同,然而到達王所,卻是一樣有效。”[3]在這裏,他指出禅密等各種法門平等無二,都是通佛階梯。“雲公老人,乘願再來,降生娑婆,應迹中國,數十余年,或禅或淨,或顯或密,種種施設,隨機逗教,鹹跻淨域。”[4]虛雲和尚在具體的佛事活動中,也將密宗與其它各宗派放在同等的位置加以對待。釋戒塵在《我與虛雲上座》一文中就記有一個例子:“且法門雖多,而中土學者,略分禅、教、律、淨、密五宗。即嚴淨佛堂,忏悔叁日,用紙寫禅、教、律、淨、密五阄,請虛兄爲證盟,跪在佛前叁拈,皆是淨阄。”[5]
虛雲和尚認爲修禅並不排斥密宗,“至于密宗,是由不空尊者、金剛智等傳入中國,經一行禅師等努力,才發揚光大的。但這些都是佛法,應當互相揚化,不得分別庭戶,自相摧殘。若彼此角力互攻,便不體解佛祖的心意了。”[6]而且認爲誦咒的人一心持咒,到達一心不亂的境界與參禅和念佛工夫到家也沒有區別。甚至當他需要請人來做寺廟的住持時,有人推薦學習密宗的清定法師,他也誠心邀請。對此,朱鏡宙在《我所知道的虛雲老和尚》中就有較詳細的記載:其尤難能可貴者,南華重建工程落成,求一繼任住持,久不可得,言下時以才難爲歎!予曰:“有清定師,黃埔軍校畢業,隨軍入川,始行剃度,從能海大師學密,爲入室弟子。現方弘法上海,戒行均可。”老和尚急曰:“汝可約之來。”予曰:“恐定師不能舍其所學。”答曰:“無妨!南華偏殿甚多,只要不在主殿作密法即可。”予曰:“不得能大師許可,清師仍不能來。”嗣得清師複函,固以未得海大師命,未有結果[7]。虛雲和尚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只要在配殿修密法就可以,這種摒棄佛教界內部門戶之見,包容的胸懷和圓融的見地十分令人贊歎。從這件事來看,虛雲和尚確實是“虛懷若谷,只要與弘法利生有益,絕無世人門戶之見,其人格偉大處類如是!”[8]
虛雲和尚認爲不僅各宗派要兼通,而且佛教各語系也要融合。各宗派兼通要避免相互攻擊,“虛雲雖身傳禅宗法脈,但也絕不排斥淨土、律、天臺、華嚴和密等其他宗派,十分強調各宗不能角力互攻,不得自相摧殘,提倡互相揚化,圓融兼通”[9],而應諸宗兼容並蓄。他在1947年廣州聯義社講演時就說:“禅宗的行人,便應以禅宗法門爲主,余宗教理爲伴;淨土宗的行人,便應以淨土法門爲主,余宗教理爲伴;律宗、密宗亦複如是,方免韓盧逐塊之弊。”[10]在虛雲和尚看來,每一個門派的教理和修行方法都有其優點和長處,各派信徒應以本門派的方法爲主,也應學習其他門派的教理和方法,作爲補充;門派之間只有相互學習,取長補短,才能使佛教興旺發達。佛教各語系融合不僅要兼收並蓄,“闡發各宗精義,以明佛法真相,藏傳密乘及南傳上座部亦應兼收並蓄”[11],而且也要同步發展,“虛雲不僅提倡禅宗內部各派的融合,也提倡禅宗與淨土等其他宗派的融合,還主張漢傳佛教、藏傳佛教、南傳上座部佛教同步發展,爲佛教不同派別協調關系,達到共同發展之目的指明了方向。”[12]
虛雲和尚也深刻地指出各宗派應引起高度重視的問題,就是“無論禅、淨、密、教,各個法門均要以持戒爲根本。如不持戒,不論修學什麼,都是外道;不論如何修法,都不能成佛。”[13]在這裏,虛雲和尚特別強調持戒是各宗派修學獲得成就的最根本條件。與此相關的是,虛雲和尚也慎重地警告大家注意密宗神通的害處。他說:“如西藏喇嘛在中原弘法者,近來甚多,而政府特別加以崇敬,其意甚遠,是否政府特別信仰,不得而知。惟對于中原青衣僧徒,則時加種種壓迫,毀廟逐僧,不一而足。本來青黃二教,均佛弟子。後人以居華東者,在日本爲東密;居華西者,在西藏爲藏密。近年密教,在中國風行一時,以爲特長處,能發種種神通變化,可是閑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是不成的。”[14]爲了加深大家的印象,有一次在說法的最後,虛雲和尚講了一段故事給大家聽,他生動形象的講道:“清代康熙帝時,元通和尚主持西域寺。一日有黃衣僧來,帝甚崇之,命師招待。師雲:彼非僧亦非人,是一青蛙精,但神通廣大。時適久旱,帝乃命其求雨,雨果降。帝敬之愈甚。元通和尚曰:可將雨水取來,是青蛙尿耳。試之果然,邪正乃分。故《楞嚴經》五十種陰魔,均須識取;不然被其所轉,走入魔道了。請大衆留心。”[15]關于這一點,大家不能不引起高度警惕啊!
開展中國佛教顯密僧人之間的友好交往
前面我們說過,虛雲和尚曾親自到過西藏,並有深刻的體驗。那麼,當時他是怎樣入藏?在藏地他感受如何?以及以後他又是怎樣與密宗僧人交往的呢?下面我們將針對這些問題一一作出解答。
虛雲和尚是由川入藏,行及一年,經打箭爐、裏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碩督,經阿蘭多,以及拉裏(即加黎)。途中他登山涉水,每數日不遇一人。但虛雲和尚對這裏的充滿魅力的美景感觸良多。爲此他作過二首詩,一首是《西藏大雪山》,其內容爲:“何物橫天際?晴空入望中。這般銀世界,無異玉璁珑。已拂塵氛遠,仍疑碧落通。清涼無熱惱,應勝水晶宮。”[16]另一首是《登西藏大雪山紀勝》,其內容爲:“路入西天更有天,雪峰高矗萬峰巅。乾坤阖辟非人世,法界氤氲集古仙。四面山川收足下,一簾星鬥挂窗前。雲霞霧霭堪消受,卻勝乘槎泛月邊。”[17]虛雲和尚感到這裏鳥獸異于中原,風俗堪稱殊異。其間地廣人稀,漢、藏、蕃、蒙、夷,及瑤僮等等種族,語言複雜,能通漢語者百之一二耳。雖然在語言交流方面有困難,但他對藏傳佛教很感興趣,他“經維西、中旬、阿敦子,至西藏,參觀喇嘛十叁大寺。”[18]他在參拜喇嘛寺時,親眼目睹“僧伽不守戒律,多食牛羊。道服劃分紅黃,各立門戶。”[19]針對眼前的情景,他“憶及祇園會時,不知涕之何從也。”這也就成爲他以後放棄學習藏傳佛教的重要原因。當初“他離開終南山,參禮四川峨嵋山普賢道場之後,經康邊入西藏,原意要參學西藏喇嘛。因西藏喇嘛僧不嚴戒律,才折回雲南雞足山,參拜迦葉道場。”[20]盡管虛雲和尚放棄學習藏傳佛教,但並沒有斷絕與藏傳佛教人士的交往。
虛雲和尚與藏傳佛教上層人士交往頻繁。早在民國二十六年(1937),虛雲和尚“應邀赴穗講經,其時西藏堪布活佛羅格更桑等十多人,專程前來聽講、皈依。”[21]抗戰時期,虛雲還應邀赴重慶,主持護國息災大法會。在這次法會的《己醜度亡利生息災法會請法師函》的開頭稱呼語中是這樣寫的:輔教廣覺禅師貢噶呼圖克圖(請主壇大白傘蓋道場)、督噶呼圖克圖(請主壇大黑天道場)、虛雲法師(請主壇水陸道場)、能海法師(請主壇大威德道場)。而當時所謂之“護國息災法會”,舉辦地點是在重慶南岸獅子山慈雲寺。法會共有顯教與密教兩壇。上午顯壇是虛雲和尚主持,下午密壇由貢噶呼圖克圖主持,兩壇盛況空前。“正如俗言,人山人海,萬頭攢動者。如欲皈依顯密兩大師而得觌面親授,猶比面見如來而親得教誨者尤難。”[22]1953年9月23日,“貢師二人(貢噶活佛及侍者昂旺洛布)抵達漢口,駐錫東湖賓館。適逢虛雲老和尚也在漢口。……兩位大德在漢口相逢,格外高興,都是久仰盛名,而未曾見面(按:按理說,貢嘎活佛是重慶護國息災法會的密宗主持,兩人應該在那時見過面)。于是虛雲老和尚邀請貢噶上師共同進餐敘話,浏覽東湖,就佛學顯密二宗之甚深教理進行了交流和探討,達成了一致共識,最後在東湖依依話別。”[23]以後虛雲和尚在上海“下榻玉佛寺,便與圓瑛、應慈、靜權、持松(密宗僧人)、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密宗僧人)、葦舫等十大法師共主水陸道場,皈依者前後四萬余人,法會之勝,從所未有。”[24]
虛雲和尚積極提倡顯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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