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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脫行與大士行——生命的真義

  解脫行與大士行

  ——生命的真義

  (1948年)

  生命的延續是永恒不斷的,據我們感官所可覺觸的宇宙,自有曆史以來,代代都留有生物界活動的痕迹。生物界中最靈活最有智慧的人,由其天賦與創造之力更征服了自然,控製了世界。全部的曆史也即是人類的活動史,“人爲萬物之靈”,新的世界的開展自然也必以人類爲中心。

  然我們試對人類的演進史稍一回憶,就不免動魄驚心:人類自原始到現今的活動,一方面可視爲進化,一方面在進化之中都是殘酷的相爭相殺的活的寫照。新的二十世紀,是科學昌明的時代,在此時代即接連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使人類日日恐懼于戰爭的氣氛裏。這,較原始野蠻人的行動更爲愚魯,令人對人類的天賦智力的運用不無懷疑和憂慮。

  唯物論者以唯物的眼光,肯定人是高等動物,是由低級生物逐漸進化來的。生命,也只是透明的膠質溶液,也只是“生殖細胞”的演化,人生活動,只是環境刺激的機械反射,生存競爭,更是天演公例,故人類的互相殘殺是自然界的事實。這種說法,已埋沒了生命的靈光,認爲生命只是物質之一份,是受限于空間和時間性的;不能了解其真實的意義。

  孔子在川上觀水時,曾歎息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對生命永恒不斷的活動,似已有了悟于心,哲學家們爲解決宇宙人生之謎,畢生孜孜于此種問題的研究,然對此“隱德來希”(德國杜裏舒說),或“生命之流”(法國伯格森說),究無確切的了解,致生物的淨化終發生了障礙。

  佛教所謂的生命,只是抽象的一個名詞,它的本性是活活潑潑的,無挂無礙的,不爲物質和時間、空間所限製的。好像平靜的澗水,又好象無雲的虛空。生命之所以有煩惱和痛苦的阻滯,這是因對物我有種種的虛妄分別,不能善用我體駕馭物質,及使我體做了物質的奴隸。(此我體非妄執之我)好像海水翻騰著波浪,虛空奔馳著雲霧,生命的活動怎樣會得平靜呢!

  佛陀以無量劫的苦行,從覺悟宇宙人生的真知真見中流露出大悲,爲挽救世間,度拔一切苦厄,開示了解脫行與大士行。

  什麼是解脫行?

  人之一生,從幼而壯,而老、而死、無時不受饑寒、疾病、天災、人禍的逼迫,實無真樂可言。當人欲解決此種痛苦,便求發展物欲以圖享受,實不知境界的追逐,更增加痛苦,求樂不得,反以苦來,這是最愚蠢的事。佛陀首先說明因果的道理,揭示“自作自受,共作共受,先作後受,不作不受”的定律,是你“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引發你的自信力,自信本有的心靈卻可創造一切,自身的苦樂並非上帝可主宰,鬼神可捉弄,命運可決定,卻是你自己決定自己。迷于境界以求樂,固然愚癡;不相信自力而迷信他力,也是不合道理的。然徹底的自我改造,究應如何呢?

  衆生的痛苦,全由對境界感觸而來。此感觸或苦或樂,由樂生貪由苦生嗔,因貪嗔而愚癡,于是起惑造業流轉生死。推源此苦樂的感觸引生之故,即由“無明”,無明謂對外境不能明確的認識,不知其常性,無常性、幻化性、遂處處執著。“無常計常,非樂計樂,不淨計淨,無我計我”。因此根觸境時,成爲無明之觸,由觸而生煩惱,成爲痛苦的淵源。假若由無明而變爲“明慧”,能透脫外境,則可控製根的作用,使其對外界不發生無明觸,安住于平等的“舍”受,何有苦樂可言,《阿含經》所喻海龜能緊縮頭足和四腳以避野幹(即狐狸)之食,即是此種意義。

  依十二緣起的意義,由無明故有行,由行故有識,乃至由生故有老死,成爲流轉生死的純大苦蘊。若無明轉爲明慧,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乃至生滅則老死滅,成爲惑業苦還滅的清淨涅槃,涅槃者何:即滅去煩惱苦痛所證的諸法本真。故知涅槃即從透脫诳惑的現象中得證。既不神妙,任何生物都有其涅槃本性的。

  無明之滅,固因明慧而證得涅槃,然涅槃之證,更需進一步修道。此道即佛經中常說的八正道及叁十七菩提分道,簡稱戒定慧叁學。

  戒——身體之止惡防非: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

  定——心理之專靜純一:世間定,出世間定。

  慧——善惡淨染之抉擇: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

  既認識世間的無常性,幻化性,則可不因惑起業,進之則由修道以證涅槃。此即世尊所悟的緣起緣生之義,亦即四聖谛的根本教理。

  釋尊于菩提樹下成正等覺後,即往鹿野苑,爲阿若憍陳如等五比丘,轉四谛*輪:

  此是苦,汝應知!此是集,汝應斷!

  此是滅,汝應證!此是道,汝應修!

  衆生昏昏的處于長夜,無明不覺,沈淪生死。此四谛十二緣起之義,真如黑夜的明星,苦海的燈塔,若能明此而修此,便會執智慧劍斬斷荊棘以入解脫之大道!

  什麼是大士行?

  依佛法行持的目的絕不是自私的,若稍存自私的觀念,佛便會呵斥你爲焦芽敗種。觀音菩薩的“聞聲而救度”,地藏菩薩的“地獄未空,誓不成佛”,普賢菩薩的“虛空有盡,我願無窮”,這都稱爲大士,即此可見大士精神的偉大!

  常人的自私自利,分出人我心物的種種差別,其病源卻在不明諸法因緣生義。依佛法講,現事實物的紛纭複雜,似有不同,然試拈出其共同一定的法則,則一法的生起,既有其主要的成分——因,複有其協助的成分——緣。譬如植物之生起,必有種子爲其主因,同時有水土、日光、人工等爲其助緣。人的學問,與事業的成就,必依其意志與行爲作主因,複須依良師善友和優良的環境爲助緣。一人如是,推之于一家、一國、一世界,莫不如是。舉凡生活的需要,社會安甯的維系,莫不含有此因緣生義。因緣亦即因果,發動的成分曰因,已成的事實曰果。但此因果義是靈活而不呆板的,此因即爲前因之果,此果即爲後果之因。故因緣之義,並不限于空間和時間,是法法相資,法法平等的。

  明此因緣生義,即可了知佛法的空義。此空非空洞之空,是空除對法體的執著。蓋法法既平等相資,本無人我心物之差別,何能于中劃出鴻溝,生起顛倒妄想,是非得失,榮辱厲害,自作苦惱!有此空的胸襟,便會無挂無礙,無往而不自在。我體與他體不能分離,他體即是我體,他之苦樂即是我之苦樂,自他爲一,由小我擴爲大我,這便是菩薩的心懷。

  因此,真空中不離妙有,妙有的宛然顯現亦即真空。《說無垢稱經》雲:“佛法不有亦不無,一切皆待因緣立,無我無作無受者,善惡業報亦不失。”

  從妙有中,就可見到衆生從無始以來與我們相資相養的關系,一切衆生都曾與我們做過父母,親眷,和現在的父母親眷一樣,彼此是異常密切而不可分離的。我現在既身處苦海,思欲出離,他們亦是同樣,對之就不會生起嗔恚,嫉妒的心,相反地,卻生起大悲的救度的心了。

  有真空智而生起大悲心,大悲心的實施,必須出之以方便行,方便行者何?即四攝六度是。四攝者:

  布施——求經濟之共享

  愛語——求團體之和樂

  利行——求社會之服務

  同事——求禮法之共守

  六度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智慧。此六度以利他爲目的,布施的表現在于精神與物質,持戒、忍辱,似爲消極,其實爲利他不可缺少的條件。精進爲積極的作用,禅定、智慧更爲控製心情抉擇善惡的功夫,行此六度如乘寶筏,可由苦惱之此岸而達快樂之彼岸,故六度行亦稱爲到彼岸行。

  如前所說,在衆生界的生命既屬雜染而渺小,故欲覺悟的人,首須淨化自己的生命,超苦惱以入解脫,而複以真空妙有之見,使自己與衆生的生命和合交流。盡虛空,遍法界,廣作佛事。方符合生命的真義,亦爲學佛的最高目的。

  (《海潮音》第二十八卷第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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