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作,一般都會帶來更好、更豐碩的成果。然而,這種平順的慣性行爲也會到達終點;除非因新興趣的産生而活躍起來,否則將會開始出現疲乏、衰微的征兆。
當然,主張消除一切微小的習慣是荒謬的,因爲有許多是無害甚至是有用的。不過,我們應經常反問自己:是否仍能控製它們、是否能爲所欲爲地放下或改變它們?我們可以用兩種方式來回答這問題:首先,專注地留意慣性行爲一段時間;第二,在不對自他造成傷害或幹擾的情況下,暫時摒棄它們。倘若以直觀的光芒照向它們,彷佛第一次觀察或執行這些習慣,這些瑣碎的例行活動與身邊常見的景象將帶來新的興味與刺激。這適用于專業性的職業與環境,也適用于因習慣而疏遠的親密人際關系;我們與配偶、朋友、同事的關系,將因此而恢複活力。這清新的直觀顯示,一個人能夠以不同且更有益的方式建立人際關系或工作,而非如以往受製于習慣的力量。
一個已養成「放棄細微習慣」的能力,其價值會在對抗更危險的習性時獲得證明。當面對生命的重大改變,這強力剝奪自己基本習慣的能力也會反過來幫助自己。松動慣常的行爲與思想的硬土,將能活化生命力、心靈活力與想象力;而最重要的是,如此松軟的泥土可以播下心靈成長的堅實種子。
2. 誤用聯想的危險心對于標准反應、活動順序、人或物判斷的習慣性,都是透過聯想進行。從所接觸到的物體、觀念、情境與人物中選出某些特別的標記,並將這些標記與自己對它的反應連結在一起。若相同的觸一再出現,它會與先前選擇的標記鏈接,然後再與最初或最強的反應連結。這麼一來,這些標記成爲釋放標准反應的信號,這些標准反應可能是由連結一連串熟悉的行爲與思想,經由反複練習或經驗而産生。這種運作方式,使我們不必從頭努力並辛苦地審察這一串順序中每個單一的步驟。大幅簡化生活的結果,使我們可以將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事實上,在人心的演進中,「聯想」絕對是重要的一大革新,它使我們能從經驗中學習,因而發現並運用因果法
則。
雖然有這些好處,但若錯誤、輕率地運用聯想或未能
審慎地控製它,也會招致嚴重的危險。以下列舉部分危
險之處:
(1)在類似的情境中一再出現的聯想,易于使錯誤或不完整的最初觀察、錯誤判斷與愛、恨與傲慢等情緒的偏見強化且持續。(2)若將足以處理某一特定狀況的不完整觀察與有限的判斷觀點,呆板地應用在變動後的情境中,就會發現十分不適當,將導致嚴重的後果。(3)由于聯想的誤導,導致對事物、地方或人産生強烈直覺的厭惡。而這可能只是不愉快經驗的回想,與實際的人事等無關。這些例子顯示出,時時檢視聯想的心理狀況、檢查各種習慣與從聯想而來的刻板反應是多麼重要。換句話說,我們必須走出刻板成規,重拾對事物的直觀,並以此重新評估自己的習性。
若再次察看未經檢查的聯想所導致的一連串潛在危險,將更了解佛陀對于掌握經驗基礎的堅持。在《經集》〈洞穴〉中,佛陀說了一段簡潔又意義深遠的詩偈:「遍知『觸』( phassa),可使人解脫貪。」與「遍知『想』(sa..a),即能橫越輪回的瀑流。」(vv. 778ff)(10)將念當
作念頭進入心第一道門的守衛,就更能輕易地控製進入者,並拒絕不速之客。因此,即能維持「光淨心」的清淨,以對抗「客塵煩惱」。(AN 1:15,《增支部》第 19冊頁 12)
爲了引發直接、清新與正確的見解,〈念處經〉提供有系統的訓練,包括身、心兩方面的完整人格與純粹的經驗世界。于自己、他人及自他兩者有系統地應用數種練習,將有助于揭露因錯謬聯想與誤用模擬所造成的錯誤概念。
佛法名相中,錯誤聯想的主要類型由四種錯誤或顛倒的見解所涵蓋:錯誤地以無常爲常、以苦或導致苦者爲樂、以無我與無實體者爲有「我」或有永恒的實體、以不淨爲美。這些顛倒的見解源自于對事物特性的誤解;在激情與錯誤理論的影響下,以片面或錯誤的方式選擇性地理解事物,將它們與其他的觀念做錯誤的連結。藉由在想與觸上修習純然專注,就能漸漸避免誤解,穩定地邁向如實知見事物的直觀。
3. 激發厭離心
被深深觸動的事物激發厭離心( sa vega)的直觀者,體驗到精力與勇氣的釋放。這促使他打破膽怯的猶豫以及刻板的生活與思考。如果持續保持厭離心,將能獲得解脫所需要的熱誠與堅持。因此古德曾說:
這個世界即是我們活動的領域,
蘊藏著聖道的開展與
破除自滿驕矜的諸多事物,
因深受觸動心靈的諸事所激勵,
激勵之後,睿智地奮鬥、向前!
與我們關系最密切的周遭環境充滿著激勵人心的事物,若平常未能覺察,那是因爲習慣使我們的見解遲鈍,使心變得不敏銳的緣故。
對佛陀的教義也是如此。初次接觸教義時,接收到強有力的理智與情感激發,但這激發漸漸失去了原有的新
鮮與驅策力。對治方法是,藉由周遭的豐富生活,永遠以新的變化來說明四聖谛,持續更新對自己的激勵。直觀甚至能爲每天最平常的經驗注入新的活力,使其真正的本性穿破習慣的昏暗而顯現,並用清新的音聲敘說。它可能正是我們早就習以爲常的景象:在街角看到的乞丐、哭泣的孩童或生病的朋友..。這些景象重新震撼我們,使我們思考並激發厭離心,而毫不遲疑地踏上導向苦滅的道路。
我們都知道,悉達多太子在幻想世界裏長期與世隔絕後驅車遊行王城,初次遇見老、病、死的美麗故事。這古老故事很可能是曆史事實,因爲我們知道普通的事件常在許多偉人生命中獲得一種象征的意義,並引出不凡的結果。偉大的心在看似平凡之處發現其意義,並賦予那一剎那深遠的效用。即使不去爭論那古老故事是否屬實,我們依舊可以合理相信:年輕的王子確實曾親眼見過老人、病人和死人。然而,就像大部分時間的我們一樣,那些情境早先可能未曾深深觸動悉達多。他的生命被父王以世襲慣例安排,過著備受呵護、與世間隔離而無絲毫快樂的皇室生活,因此無法感受。唯有當種種安逸習慣所建立的黃金牢籠被破除了,他才能受到「苦」真相強烈的沖擊,如同初次遇見一般。如此才得激發厭離心進而引導他出家,穩健地邁向覺悟之路。
心愈能清晰、深刻地回應極平凡事相所顯現的苦谛,便愈毋須重複這個教訓,輪回的時間將更爲縮短。喚醒我們反應的清楚覺察,來自于純然專注所賜予無偏的直觀;而深刻的體驗則來自于智慧的反思或正知。
4. 通往內觀之路
直觀也是有系統內觀禅修的主要特色。它是禅修所産生直接或體驗的認識,有別于經由讀書與思考所得的推論知識。內觀禅修時,禅修者直接觀看自己的身心過程,沒有抽象概念的幹擾或情感評估的篩選。因爲那些幹擾和篩選只會妨礙、扭曲明顯的事實,削弱現實所給予強烈、立即的沖擊。從經驗中所得的概念性結論,依其地位來說是很有用的;但若幹擾了純然專注的禅修,這些概念就會傾向「不理睬」或排除特殊的事實:「這也沒什麼,不過是如此罷了。」概括性思考會對重複出現的念頭感到厭煩,將之分類後又很快覺得無趣。
純然專注是有系統內觀的關鍵方法。它堅守事物的特殊性,敏捷地跟隨身心相續過程中的生與滅。雖然特定序列的一切現象確實可以依其類型而分類(例如入息與出息),純然專注則視之爲明顯不同的對象,認真地記錄各別的生滅。倘若念仍保持警覺,由于數量龐大,這些反複出現的現象對心的沖擊將更強化而非減弱,隱藏于觀察過程中的叁特相(無常、苦、無我)亦愈來愈清楚地顯現。它們出現在自己發出的光芒中,這些光芒並非從他處借得,甚至也不是從引導這些經驗的佛陀那裏得來。在「自我的光輝」下,這些色法與名法將漸增的逼迫感傳達給禅修者:厭惡、不滿意、覺察過患、隨後而來的舍離,當然喜、樂與定也不會在修習過程中缺席。因此,如果內在成熟的所有條件都圓滿了,究竟解脫的最初直觀將成就「入流者」(sot panna)無疑的智慧(有生即有滅)。
因此,在念力的展現中,「念處」( satipa h na)證明它自己是「法」的真正化身:
世尊善巧解說的法,此時此地可親見;不論什麼時候,邀請觀察驗證;是通達內明之道,智者可直接證知。
【注釋】
(1)參閱向智尊者《佛教禅觀心要 The Heart of Buddhist Meditation》(Rider & Co., 1962)。
(2)參閱《經集》注釋書 v. 334。
(3)參閱 Anagarika B Govinda《早期佛教哲學的心理態度 The Psychological Attitude of Early Buddhist Philosophy》(Rider & Co., 1961)。
(4)參閱蘇摩比丘《念住之道》(Kandy:BPS, 1975)頁 83。
(5)參閱《清淨道論》IV, 47。
(6)同上, IV, 51, 57。策勵人心的叁覺支爲:擇法、精進與喜;平靜心的叁覺支爲:輕安、定與舍。
(7)一本中國道家的論述,深受大乘佛教的影響。
(8)關于這些善在質上的重要構成要素「善心」( kusala),請見拙著《阿毘達磨研究》(Kandy:BPS, 1965)pp. 51ff。
(9)這或許是這位偉大聖人針對他多位大乘佛教弟子的諷語。他們常常以太過小的發心來受持衆所周知的大乘菩薩戒,誓言解脫世間一切有情。
(10)亦可對照《長部.梵網經》結論中有關「觸」的意義之段落。
【譯注】
〔1〕「bare attention」字面上可解釋爲「只是注意」,本文依行文之方便將之譯爲「純然專注」,采其「完全地專心、注意」之義。
〔2〕知覺(perception)指經由感官以覺知環境中物體存在、特征及其彼此間關系的曆程,亦即個體靠以生理爲基礎的感官獲得訊息,進而對其周圍世界的事物做出反應或解釋的心理曆程。見《張氏心理學辭典》(臺北,東華,1989),頁 476。
〔3〕不因特定方法的激勵或刺激而自動生起的心,稱爲「無行」;因特定方法的激勵或刺激才生起的心,稱爲「有行」。(見 A Comprehensive Manual of Abhidhamma,頁 36)
〔4〕意指因緣和合所生之物,而其本身也是其他事物産生的條件。
《法見 3 念的力量》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