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子!若比丘生余意生天中,出入想知滅定者,終于此處。”他的意思是說,比丘生到色界或色界以上的天界以後,能夠出入于想知滅定,這種說法是不能夠成立的。如果我們聯系一下上下文,則此處的意生天,似乎又當是指色界範圍之內。但是爲什麼在色界或無色界之中,是無法出入于想知滅定呢?烏陀夷尊者也只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但是他並沒有把具體的理由講說出來。
舍利弗聽了烏陀夷的這番言論,也沒有與他爭辯,而是將先前的話又複述了一遍,堅持了自己的觀點。可是烏陀夷再一次予以反對,認爲舍利弗所說的是有問題的。這裏需要注意的是,舍利弗所講的話是兩層意思,一是比丘成就戒定慧,于現法之中出入想知滅定者,對于這一點,烏陀夷沒有表示異議;而對于後一層意思,烏陀夷則不予認可。大家彼此者再叁重申自己的觀點,結果把原本舒緩的氣氛給搞僵了。
我們現在還不能作爲評判人,來評說二者究竟誰是誰非,因爲我們壓根兒就沒有資格對上述兩種觀點說叁道四,甚至對于上述觀點都無法予以准確的理解。舍利弗是聰明人,他在十大弟子號稱“智慧第一”。此時,如果雙方繼續爭辯下去,那麼將會有傷于僧團的和合。再者,舍利弗亦明顯地感覺到局面對他很是不利,“無一比丘歎我所說”,就是說在大衆中大部分人都比較贊同于烏陀夷的觀點,或者采取中立的立場,保持沈默。如此一來,對舍利弗的個人形象也會有所損傷。因此舍利弗決定:“我甯可往至世尊所”,他到世尊那裏,請求佛陀予以指點。
舍利弗去後不久,這個烏陀夷及大衆比丘也隨後趕到,他們都想聽聽佛陀對這個問題的看法。當著世尊的面,舍利弗與烏陀夷把各自的觀點再次重申。結果大家又是你來我往,任憑舍利弗如何說,烏陀夷就是不贊同他的觀點。
舍利弗見狀,他此時感到很孤獨:“此比丘于世尊前再叁非我所說,亦無一比丘歎我所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只得選擇了“我宜默然”——舍利弗不再辯白了,他選擇了沈默。事實上,這既是無奈的選擇,也是明智的抉擇。
此時,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當舍利弗選擇了默然的一瞬間,大衆比丘所有的目光,都一齊轉向了佛陀,都祈請佛陀出面,結束這場尴尬的局面。
佛陀是慈悲的,佛陀時代的佛教是講民主的。在佛陀一手苦心經營起來的僧團裏,佛陀爲了大衆比丘們,營造了一個相對寬松的、民主的的修學氛圍。但是,這種慈悲和民主是有限度的,如果慈悲與民主沒有一個合理的限度的,那麼就會變成濫慈悲、假民主。因此,當僧團被一些邪知愚見所誤導的時候,佛陀會毫不客氣地予以呵斥。佛陀默默地聽著二位尊者的發言。當舍利弗選擇不再爭辯,“默然”的時候,佛陀終于說話了——
“烏陀夷!汝說意生天爲是色耶?”——意生天到底是屬于有色的天界嗎?
“是的,世尊。”烏陀夷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世尊此時終于對烏陀夷嚴加呵斥:“汝愚癡人,盲無有目!以何等故,論甚深阿毗昙?”
佛陀的意思是:烏陀夷,你真是有眼無珠,簡直是一個睜眼瞎子!你用什麼歪理論,來議論這精深的阿毗昙?
需要說明一下,此處的“阿毗昙”,並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說的“阿毗達摩”,它是指概括性之法。烏陀夷聽到佛陀這麼一說,他頓時“心懷憂戚,低頭默然,失辯無言,如有所思”。但是他心裏面是不是真的就認爲舍利弗所說的是正確的呢?我想未必,但是面對佛陀的呵斥,作爲弟子的他只能選擇“默然”,然後靜靜地恭候著佛陀的開示。
此時佛陀余怒未消,他轉臉呵斥起站在一旁的侍者阿難:
“上尊名德長老比丘爲他所诘,汝何以故,縱而不撿?汝愚癡人,無有慈心!舍背上尊名德長老。”
我們從這段話中,便可以看出,我們的釋迦佛,既有慈悲的一面,也有金剛怒目的一面。當弟子們犯有原則性錯誤的時候,如果此時不嚴加管束呵斥,那麼將起不到警省的作用。佛陀對阿難說:舍利弗在僧團中是德高望重的長老前輩,你阿難悠閑地站在一旁,簡直如同幸災樂禍一般地看舍利弗的笑話。當舍利弗遭遇責難的時候,你阿難應該挺身而出,堅定地支持舍利弗。而你阿難卻任其發展不聞不問,你幾乎沒有一丁點的慈悲心。你完全背離和抛棄了上尊長老!
的確,當舍利弗的正確觀點遭遇到烏陀夷不正確見解的挑戰時,而此時大多數比丘又站在烏陀夷的一邊,舍利弗是異常孤獨的。如果此時阿難勇于出面支持舍利弗,那麼局面可能不至于弄得如此尴尬。因爲阿難畢竟侍從佛陀多年,他在衆比丘中也有相當高的威望。如果此時他替舍利弗說一句公道話,那麼情況可能會大不相同。從這個角度上講,阿難做得不對,應該要接受佛陀的批評。
而這個烏陀夷呢?他在講堂之上敢于公開與舍利弗叫板,而在佛陀面前,他依舊很頑固地堅持他的錯誤觀點。爲什麼會出現這種局面?我想,首先,從烏陀夷的思想觀點上說,他可能的確不同意舍利弗所說;第二,他可能注意到大衆的反應,即大衆有傾向並認可于他的意見,因此他才敢在佛陀面前,一而再、再而叁地固執地明確反對舍利弗的知見,因爲當時的確沒有一個人支持舍利弗。他看到局勢對他有利,于是他膽子就更壯、底氣就更足了。
但是令烏陀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佛陀對他的錯誤觀點予以了毫不留情的呵斥;不僅如此,連一向聽話溫順的阿難這次也被世尊呵斥了,可見佛陀對這件事情是高度重視的。
佛陀在呵責了烏陀夷和阿難以後,就當著大衆比丘的面,把舍利弗的話重申了一遍:“若比丘成就戒,成就定,成就慧者,便于現法出入想知滅定,必有此處。若于現法不得究竟智,身壞命終,過抟食天,生余意生天中,于彼出入想知滅定,必有此處。”佛陀在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就進入禅室中去靜坐,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時衆中有一位白淨比丘,他與阿難的關系極爲要好。這位白淨是何來曆呢?有的人說他是舍衛城人,在祇園精舍建成時出家——關于他的情況諸經記載得不是很多。其實起先白淨比丘也不太贊同烏陀夷的觀點,但是大家都保持沈默,他也只得默然。現在見到阿難受到佛陀的呵責,于是就上前勸導安慰。阿難覺得自己很委曲,他對白淨比丘說:“是他所爲,而我得責。尊者白淨!世尊晡時必從禅室出,至比丘衆前,敷座而坐,共論此義,尊者白淨應答此事。我極慚愧于世尊前及諸梵行。”看來阿難被世尊這麼一說,感覺到無顔在佛陀及大衆面前抛頭露面了,由此看來,阿難是位薄臉皮的人,深知慚愧。
看來阿難對于佛陀的生活規律是很了解的。當晡時到來時,佛陀果然從禅室中出來,到了大衆中,敷好座位,然後坐下。其實他將阿難與白淨比丘之間的對話都聽得真切,于是他就對白淨比丘說:“白淨!長老比丘擁有幾法,才會被廣大的修行者們所敬重呢?”
白淨比丘聽後,就回答說:“世尊!長老比丘如果擁有五法的話,就會被諸梵行者所愛敬尊重的。”接著,白淨比丘就所謂的“五法”進行了闡述:
第一,長老比丘能夠修習禁戒,守護從解脫,又能善攝威儀禮節,看見細微的罪業,都常懷怖畏,而受持學戒的話,那麼,這類守持禁戒的長老比丘,就會被大衆所敬重;
第二,長老比丘廣學多聞,守持而不忘,而積聚博聞。而他自始至終都能夠奉持善法,既深谙佛法的要義,且能夠著書立說,對于修行也精進不怠,具足清淨,恪守戒條。像這樣的對于諸法廣學多聞、對于修行毫不倦怠、見解也十分深刻的長老比丘,應該尊重;
第叁,如果有長老比丘,他能夠很輕易地證得四增上心(即四禅定),而樂居于禅定之中,這樣的長老比丘,應該是爲我們所崇敬的;
第四,長老比丘修行智慧,觀察興衰之法,對于聖慧都明曉通達,能夠看透世間一切苦患,這樣的長老,就應該爲大衆所尊重;
第五,長老比丘若諸漏已盡,不再有任何的結縛,能夠證得心解脫與慧解脫,他在當世能夠自知自覺自證,能夠成就一切善法,而來去自如;他不再受諸有的束縛,了生脫死,超越輪回。這樣的比丘,應該爲大衆比丘所欽敬。
佛陀聽後,又問白淨比丘:“白淨比丘,我且問你,如果長老比丘不具備上述五法的話,那麼他憑什麼獲得大衆的愛敬和尊重呢?”
白淨回答說:“世尊,如果長老比丘不具備上述所說的五個條件的話,那麼他就沒有什麼值得大家的尊重了。但是有一種情況除外,就是一些年長的比丘,他們頭發皓白,牙齒脫落,身體已呈老朽之態,走路時都要倚仗著拐杖;他皮膚松馳,面皺如麻,諸根都已衰老不堪……如果年老比丘具備了這些條件,大衆比丘也是需要敬重他們的。”
世尊說:“白淨比丘,你說得很有道理,事實也正如你所說。”
然後佛陀開始對舍利弗大加贊歎:“白淨!可能你還有所不知,舍利弗比丘,已經具備了你在上面所說的五法,因此,大衆比丘對他都要敬重有加,不可有半點的輕慢!爲什麼這麼說?理由很簡單,因爲舍利弗他把此五法都做到了究竟徹底。因此之故,從今天開始,大家要對舍利弗要愛敬尊重!”
聽了世尊的話,大衆比丘如夢方醒,從此以後對舍利弗是敬重有加,再也沒有人輕慢舍利弗尊者了。
我個人認爲,這部《成就戒經》,我們需要掌握住幾個關鍵點:
第一,長老比丘的五法;以及五法之外受尊重的特殊情況;
第二,關于舍利弗所持的觀點;
第叁,關于烏陀夷所持的觀點,以及這種觀點所顯示的一些觀點爭議;
第四,佛陀對于長老比丘的態度;
第五,佛陀對于舍利弗的贊愛有加;
第六,佛陀對于烏陀夷、阿難的呵責。
(草就于2008年12月27日)
《漫說《中阿含》(卷五)~B 二、成就戒經》全文閱讀結束。